将军夫人是女王

　　乡村里的条件有限，不过吉木村地处大北方，现在又是寒冬腊月里，伤口反而不容易被感染。

　　方家自行准备手术室，临时只能用生石灰进行消毒，然后清理干净。

　　“别太担心，”花娇带着阿娴进手术室之前，回过头来安慰了一句，“让盛江看好柴火，热水绝对不能断了，我一喊你们就得给我端新热水进来。”

　　动刀子期间，花娇是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操作，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则是让候在外头的方家小儿子送进来。

　　阿娴心跳的很快，她刚刚喝下麻醉药，脑袋已经开始发昏了，是被花娇搀扶着躺倒在床上的，“云平，云平啊，等我……”

　　要让她说什么“万一我不行了，你就另娶佳人”这种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本来方云平之前就娶过一次妻，那个女人不是好的，不肯一生待在朴素的吉木村，偷偷一个人溜走了，跟着商船去了远方。不过，那些年外面乱，那女人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津北镇的她娘家，大家就当她死了。

　　方云平当年是碍于两边早就定了亲，他自己没什么很喜欢的女人，这才娶了那位。后来在家等到二十七八了，他自己都觉得尴尬，就去津北镇买点东西，顺便散散心，这才碰到了摆摊子卖小荷包的李娴。

　　阿娴因着麻醉药昏昏欲睡，在闭眼之前，还一直盯着房门外头的方云平，脑海里不断闪过俩人初遇的画面……

　　“云平啊，你说过……”这辈子就只守着我过了。

　　阿娴的嘴唇微微开合，却没能再发出多大的声音。

　　“盛江给的那些药材，药效好像有点猛，”花娇深呼吸几次，平复一下情绪，好冷静地开始动刀，“你们把门关上，大约半盏茶功夫之后，送一盆热水进来。”

　　花娇见门阖上了，这才剪开阿娴下腹四周的衣物。
　　要不是这边有男女大防，她大可以让别人进来给她打下手。现在只能一个人做，等手术结束，她自己这副身体，估计也要累瘫了。

　　只那么想了一下，花娇就剪好了衣服，并且用几层干净纱布在预估的伤口周围垫上，防止待会血液弄脏衣服，不方便阿娴之后养伤。
　　毕竟，有这个伤口在，她至少有三天无法换新衣服。

　　摒去脑海中的杂念，花娇解开手上的细金镯子，解散成细长的金针，以这具身体里的微弱内力相助，将金针刺入阿娴体内的某些穴位。
　　这除了能配合麻药，加强镇痛麻醉效果之外，还有减缓腹部血液流动的作用。

　　待会开刀之后，还得补上几针，用以止血。

　　“恐怕这原主的姥爷那边，也掌握了金针镇痛、止血的方法。”不然，在条件如此简陋的情况下，根本没人敢开刀子。

　　对伤口本身不管不顾的话，手术的出血量可是很可怕的，即便是避开了大血管也一样。

　　插好金针后，花娇将尖刀放在烛火上烧灼，然后用浸透烈酒的纱布擦拭干净，顺便还用烈酒擦了擦阿娴的腹部，再眼疾手快地切开早就确定好的伤口部位。

　　以她目前的微弱内力水平，根本无法做到单独切除一个小瘤子，而使子宫本身还能好好的。而且，长过瘤子的地方，如果没能预估好切除大小，往后有很大可能会再次生长瘤子。

　　所以，她只能将阿娴的整个子宫全部切除。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手术，并不是说打开肚皮，把子宫给割了就行了，还得考虑到不影响内部的血管、以及其他的脏腑，甚至连术后的排尿功能、正常的夫妻生活都得考虑好。

　　花娇用金针止血，还有特制的手术用止血钳，所以阿娴的出血量并不多，只用时不时地用干净纱布擦了就不影响手术。

　　方云平端着热水进来，几次抬眼，也没敢看妻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就只听花娇说：“把扔那块板子上的脏纱布带出去，热水放那个台子上，我自己会处理。”

　　需求热水，主要是因为血液很难用干纱布擦干净，只能用煮沸消毒的热水浸湿，然后再擦拭。
　　不过，湿纱布是用于擦体外的血液，以及因手术对象没有知觉，正常生理反应渗出的排泄物。体内的东西，固体就用钳子弄出来，再小心地用干纱布吸取液体。

　　这场手术，全村都只有盛江、花娇，以及方家人知道。

　　从上午巳时开始，直到下午天都开始变暗的申时，花娇一直没从手术室出来。

　　她脸色都开始泛白了。

　　外头等着的那些人，也各个紧张的要死，因为下午之后，花娇就没喊要什么东西，房间里面只有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不知道花娇进展如何，谁都不敢开口说话，就怕吓到花娇，让她下手抖了。

　　这一整天的，一大班人，只有花娇跟盛江吃了早饭，谁都饥肠辘辘，却谁也没心思去弄饭菜。

　　连方家老爷子老太太，也都坐在外面候着。

　　“云平，你上午送热水进去的时候，怎么都没看里面什么情况呢，现在搞得我们心里全没底。”

　　方大伯终于忍不住，又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方云平也是很后悔，早知道，他就看一眼了，“唉，我怕我看到伤口，会吓得不敢动，反而影响她动刀，哪里想到现在这么久了，里面也没什么动静。”

　　“送盆热水进来！”就在方云平小声说完后，房间里突然传出花娇有点中气不足的声音。

　　要不是大家都下意识地保持了安静，说不准他们都听不到花娇这句吩咐呢。

　　方云平赶忙去厨房舀了大半盆热水，急匆匆地给送了进去。

　　这次他鼓足了勇气，把热水放在花娇指定的台子上之后，就望了妻子一眼。

　　人晕过去之后，御寒能力会下降，这屋里烧炕温暖着，还烧着有两盆细碳，可未免阿娴受凉，花娇还是用两个小孩子用的包被，分别把阿娴的上身、下身给盖住了。

　　中间露出来的，就是插着金针跟开刀手术的部位。

　　“咕咚”，方云平咽了口口水。

　　老实说，现在的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

　　阿娴体内的子宫早已取出来了，花娇花了两个多时辰的功夫，将内部创口缝合好，然后仔细清理干净。这期间就没叫热水，现在要开始缝外创了，才需要热水来沾纱布擦拭。

　　在叫方云平进来之前，伤口是被专门的竹框给撑住的，等方云平端水进来，因为内部已经完成缝合，花娇就将竹框取下来，扔到了废弃物品台上，正在穿羊肠线来准备缝合外伤。

　　方云平没有看到鲜血淋漓，只是看到了被撑得有点外翻的伤口肉皮罢了。

　　“有没有……”方云平开口，嗓子居然是沙哑的，可能是太过紧张了，“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花娇穿好羊肠线，愣了一下，“不了，你跑来跑去，身上不一定干净，还是少在里面待着吧。那个取下来的东西，你可以先带出去处理了，免得阿娴醒过来被吓到。”

　　阿娴用了大剂量的麻醉药物，早在中午的时候，阿娴就有点要醒转的征兆——喝下去的药物得避免产生终身影响，剂量被严格控制过了，在割除后，伤口隐隐的疼痛，的确会让人要醒过来。花娇那会就用金针刺了她的昏穴，才让她继续沉睡的。

　　待会缝完外伤后，昏穴上的金针会被取下来，用以止痛、止血的金针，也会逐个慢慢取出来，在那种情况下，阿娴醒过来看见了那团血淋淋的肉块，八成会被吓出心理阴影。

　　方云平听花娇那么说了，才看见废弃物台子上某块纱布里，包裹得是一团红色的东西。

　　他腿软了一下，毕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从人身体里面切下来的玩意。
　　不过，他咬了咬舌头，让自己清明起来，尽量不带起风地走过去，取了那些脏纱布跟那个肉团，僵硬地走了出去。

　　“怎么样了啊？”方云平刚出去关上门，候在外头的方大伯、方大婶就急忙问道。

　　方云平两眼呆滞，手也在抖，“已经切、切下来了，她要缝伤口，这个东西，让我们先处理了。”
　　他讲话的声音都在颤。

　　从小他就听父亲说过，镇上的杨家，曾经用什么手段，取出人体内的病灶。可那只是听说，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亲爱的人会上杨家后人的手术台，被割下.体内的一个部件。

　　看见方云平手上拿着的东西，方大伯也咽了下口水。

　　不过，他年纪大了，当年也是见过那所谓的体内病灶的，所以比儿子要淡定的多，还有心思去掀开包裹着那玩意的纱布，仔细看了看。

　　“这里的确长了个两指大的包。”他甚至一眼找到了那异常的位置。

　　吓得方云平差点把手上东西给扔了。
　　他本来就有一点点晕血，今天这来回进出手术室，帮忙处理血纱布，已经是表现优秀了。结果最后被父亲这操作给吓得不轻。

　　这可是他日夜相伴的妻子体内取出来的，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哪里受得了方大伯掀开纱布，还给他指出病灶啊！

　　方大伯叹了气，“唉，你大哥因为自己小时候出花，现在见不得人身上的脓包，你又怕血怕丑陋的伤口……等我不在了，你们俩要怎么把方家的村医馆给撑住啊！”

　　因为听到弟弟带出了一整块东西，方家大哥早就躲远了。
　　此刻听见父亲这话，他呐呐回答：“爹你身体好着呢，等你不在了，我儿子不也长大了么……”

　　气的方大伯一个仰倒，“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口无遮拦的混小子？！”

　　“我不能被骂混小子了，我都三十多了。”方大哥又顶了一嘴。

　　边上的方大婶想阻拦，“唉，今天是什么时候啊，你们父子俩可不能吵了。”

　　方大伯哼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你儿子才九岁，连药书都背不起来，哪里知道以后能不能当大事？你还是想着跟你媳妇多生几个吧。”

　　当年大媳妇生孩子，是不小心滑倒后早产的，之后身体不太好，方家人就没要她再生。不过养了这些年，也差不多好透了，刚好可以再怀一胎，等坐月子时好好养着，还能把上次生产留下的小毛病给养好呢。

　　因为阿娴做手术，怕孩子在这添乱，就让老大媳妇带孩子先在娘家待几天，现在她本人不在这，方大伯才这么直接地跟儿子说要多生的。

　　“唉，阿娴做了这手术，你弟弟这边是没后了，你要是只指着小启轩，我们还真放心不下。”

　　家里有祖业的，就很怕一脉单传，万一那单传的一辈没能力，或者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哦。
　　还是多子多孙来的安心啊。

　　外头因为听到手术进度而微微放心的人们，就这么开始絮叨起家事来。

　　而屋里头，被取下昏穴上金针的阿娴，也因为身上的疼痛，悠悠转醒。

　　“我还活着吗？”她抖动着嘴唇，说的字眼还有点不清楚。

　　这是麻醉药跟刺昏穴金针太久的后遗症，大约过几天就好了。

　　花娇拿剩下的那些干净纱布，抖开了两条，搭在刚缝合好的伤口上面，“没事的，小手术。”

　　她忍住自己身上的疲惫，安慰着刚醒来的阿娴。

　　“你现在就是得住在这边养伤口，平日里睡觉的话，得让人看着，免得你睡着了就会去抓伤口；另外，术后的伤口天天都得用烈酒消毒，这会很痛，你事先咬住布团防止把嘴咬破了；等你给伤口消毒时觉得不痛了，就是长愈合了。”

　　她只吩咐了跟阿娴自己相关的事情，至于伤口以后难免会留疤痕、内部的伤口愈合情况还得日日观察这些，就先不说出来让阿娴担忧了。

　　“心情放松些，别总想着心事，开开心心得才能好得快。”
　　这阿娴倒像是女尊国里那些怯懦的男人一样，加上她是与父君得了一样的毛病，花娇难免更上了点心，还温和地多嘱咐了一句。

　　阿娴眉眼弯弯，看起来比手术前还要轻松得多，“安心吧，知道方家其实已经接纳我了，云平又对我那么好，我还有什么好多想的？”

　　“你看起来很累了，让云平进来陪我，你赶紧休息吧。”阿娴一直都是个细腻的人，哪里看不出来花娇一身的疲惫。

　　花娇的确是又累又渴又饿又困，“好”，也不多说什么了，她直接去外头跟方家人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吧。

　　“已经完成了，”花娇走出去，就要开始冗长的术后注意事项的说明，“未免伤口……”

　　“我昨天问过你的那些注意项目，都记在纸上了，方大伯他们识字，不如直接看这个吧。”

　　耳尖的听见手术完成的盛江，迅速从厨房里跑出来，还从怀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纸。

　　“说的话说不定会被忘记，我把你说的事情整理成一册，好方便方大伯他们忘了还能查看。”

　　方大伯接过这份注意事项全册，感动得两手发抖，“阿江你有心了！”

　　“唉，看我们……这一整天也没让你们吃上饭，媳妇啊，赶紧给整一桌啊！”

　　“不了不了，”盛江连忙拒绝，“你们先看看这些东西，然后照顾好小嫂子吧。我估计花娇刚做完手术，胃口不太好，还是让她先回家睡一会吧。”

　　“这倒也是，”方大伯没有再客气，“今天真是劳累你们了，等阿娴情况稳定了，我们在正儿八经地给你们整个宴席。”

　　“诶，好，那我们就等着了。”说恢复后办饭局的，绝对不可以驳回。这也是一种变相地祝福阿娴可以好好恢复。

　　盛江搂着有点点懵的花娇，跟方家道别后，就直接离开了。

　　走到半路上，花娇才迷糊地反应过来，“你脑子挺灵活啊，我都没考虑到他们会忘记注意事项的情况，还打算一条条地说明呢。”

　　盛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昨天你就跟我说过，手术至少要三四个时辰，这期间你自己不吃不喝地在那做开刀手术，难道不累吗？”

　　“想让你能快点回家休息，我就把特意问你的注意事项给背下来，整理着写在纸上了，省的你在那絮叨。”
　　盛江从厨房跑到花娇身边时，发觉她明明都快站不稳了，还强行保持着挺直的姿势，那得多累啊。

　　“估计你也吃不下饭了，我早上出来时就用碳炉子温着一罐地瓜粥，你回去喝了温热的，就赶紧上床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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