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川行

　　我叫何问夕。
　　我曾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母亲总是很温柔，她从不像父亲那样严厉的要求我，当我遇到挫折时，她总是轻轻抚摸我的头，对我说：“问夕，你要相信，一个人灵魂的重量，取决于他在面临困难时有多少勇气。”
　　勇气吗？
　　我一直以为我从不缺少。
　　可当母亲重病时，我才深刻体会到什么是恐惧。
　　或许对一个孩子而言，最深的恐惧，莫过于被父母抛弃。
　　即使她已经做出保证，目光像从前一样柔和，话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就好像什么也没变。
　　可我知道，医生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马上就要成为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母亲去世的那天，是个很平常的日子，这个世界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有丝毫的改变。
　　我从未如此恨过这个世界，恨天的无情，隔着玻璃看着万里晴空，如同看着父亲冷漠的面庞。
　　那个男人，母亲死后，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可笑的是，却在她的葬礼上哭的泪流满面。
　　我在葬礼上大闹了一场，砸坏了三部摄像机，我恨父亲，恨那些镜头，侮辱了我母亲。
　　我知道如果母亲在场，她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正当我发狂般的追着一个记者跑时，却被父亲抓了起来，父亲的表情狰狞，根本不像父亲对儿子所展现的。
　　我在看到父亲身后的镜头后了然，看，人心如此脆弱，轻易就被左右。
　　我被打得昏天黑地，以至于几天下不了床，错过了母亲的下葬。
　　但我没有丝毫的遗憾，我甚至觉得，嫁给父亲是她一生的悲哀，离去或许比留下好得多。
　　果然，父亲很快就带了一个女人入家门，那个女人很美，比起母亲更加艳丽。
　　我不在乎，对我而言，这个女人，最多也就能成为宅子里摆放的精致花瓶，不过有人呵护罢了。
　　那个女人很有心计，为了防止父亲睹物思人，烧掉了宅子里所有母亲在世时的旧物。面对我，却保持着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父亲在不在乎她的所作所为，可看着她眼神中的忐忑，我在心底冷笑。
　　再算计，也只是一个既希望竭尽所能讨好男人，想方设法留住男人喜新厌旧的心，又企图将男人的好处全部取得的跳梁小丑罢了。
　　因为从很久以前我就明白，依附于别人，不会有出路。
　　我开始掩饰自己，用骄傲的姿态疏远别人，其实仅仅是因为我再也无法承担失去的代价。
　　没有重要的东西，没有挚爱的事物。
　　我的心，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和那个男人一样冷漠。
　　后来，我发现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只是问题，我询问了专门给那个男人看病的眼科医生，他说并没有类似的症状。
　　再后来，我发现我能够看到“它们”，那些无处不在的东西，就足以让我战栗，这双眼，使我变的不同。
　　我不明白这种转变的意义，我只知道，我跟它们，殊途同归。
　　我参与了“唤忆”计划，临行前，我轻轻抚摸母亲生前拍下来的最美的照片，同她耳语：
　　“妈，不要怪我。”
　　不要怪我，我深知这是一条怎样的道路，一旦踏上，从此不再为人，不知归路。
　　可像我这样的人，没有选择，也没有资格去选。
　　我遇见了他们，即使明知道他们和我一样，还是忍不住冷嘲热讽，这几乎成为一种本能的抵触。
　　只有那个女孩，在旁人都心生不满时，依旧用清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不带丝毫恶意。
　　她的笑容干净。
　　我知道只有善良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笑容，因为母亲也是如此。
　　她说，她叫木落雁。
　　沉鱼落雁，一去不返。

《断梦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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