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息渐止

　　“我劝你不要太嚣张。”陈放指着明旖，脸色沉的让人以为他在发狠：“你妨碍公务，我就可以逮捕！”

　　尽管已经克制了很多，陈放对明旖还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他第一次见她，是在明旖的朋友，杨菁菁的死亡现场。她当时蹲在走廊外的墙边，整个身体缩成一团，脸也埋在胳膊里。客房部经理介绍说她就是报案人，也是与死者一起到店的住客。他让她抬头，她先是没抬，然后动了下身子，脸露出上半张。

　　陈放瞬间就被她的眼神夺去注意。那个眼神太平静了，静得就像人迹罕至的森林中，一潭不见天日的死水，绝对不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女孩该有的。可也就在下一秒，在这个短得不能再短的时间里，她眉目一弯，把下半张脸也露出来。整张脸都写满了倦色，好像朋友的死确实对她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她变脸的速度太快，他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只是他做刑警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子非常邪性。之后将明旖带回局里做笔录，问到地址，她竟然又是不久前被勒杀致死的女人的邻居。

　　这种巧合，让陈放忍不住怀疑，忍不住把一些线索画上等号。直到他解锁了杨菁菁的手机，发现了明旖和她曾是比闺蜜还要亲密的关系。他又把她叫到警察局，故意把她一个人晾在审讯室里四个小时，可明旖不急不躁，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里面，不要求吃东西喝水，甚至都不要求上厕所。

　　那个时候陈放就明确了，这个女孩不但邪性还是个忍耐力远超常人的狠角色。虽然他仅是怀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他仍然想接着往下查。陈放不信，明旖真的和这两起非正常死亡没有一丁点儿关联。

　　可是她竟然立即出国了。没过多久，上面就有人提醒他，除非铁证如山，要不然这个明旖他动不得。

　　陈放的表现，让几个刚来不久的小警员心中发怵。明旖笑了笑，剥出块柚子肉放进嘴里轻快地咀嚼着。咽下去后，又剥一块往嘴里送。

　　陈放看着她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别管你是谁，只要是妨碍公务，我就可以依法把你带回去拘留。”

　　“我错了。”明旖捧着柚子，认错认得很快：“我刚才说话没经大脑。陈警官，我一定好好让酒店的员工配合调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这个姑娘家计较。”

　　陈放：“什么叫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队，陈队…”郑天浩打起圆场：“我现在就去查有关周全的监控，需要我把王英发叫过来吗？”

　　陈放：“嗯。”

　　明旖也借坡下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赶紧抱着她的柚子推门出去。只是明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站在走廊通往电梯间的拐角处，静静地等着一个人。

　　不出两分钟，郑天浩也带人出来了。明旖冲他招手：“郑警官，需要我陪你们去监控室吗？”

　　“不用了。”只要跟明旖站在一起，郑天浩的眼睛就不晓得该往哪看。旁边的其他警员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微妙，所以没有一个人出声。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明旖按亮电梯键，特意扫了几眼他的胸：“我们都那么熟了。”

　　郑天浩一听，表情更加不自然。他以前与明旖都没说过几句话，更别说熟悉，她这么讲完全是意有所指。他双眼牢牢盯着显示楼层的数字，心里盼望着电梯快点来。

　　明旖笑而不语，等电梯到了之后第一个走进去帮他们按好楼层，然后自己又出来：“你们警察办案赶时间，我就不过去添乱了。”

　　电梯门就要自动合上，明旖随意地伸手一挡，门又退向两边。乘这个空隙，她把手里的柚子肉往郑天浩怀里一塞，巧笑倩兮道：“郑警官，记得吃。”

　　在郑天浩还没有完全反映过来的时候，电梯门再一次关上。

　　“原来，你跟这个明小姐这么熟。她那个样子，是不是喜欢你？又是倒水又是给你柚子的？”

　　“这还用说嘛，肯定是有意思！”

　　果然，身边的同事开始八卦了。郑天浩涨红着脸：“你们别瞎说，没有的事！我跟她一点都不熟。”

　　“谁信啊？被女孩儿献了殷勤还卖乖，过分了！”

　　“是啊！是啊！”

　　郑天浩明白多说无益，说得越多同事就调侃得越狠，只好自己先闭嘴。可是心跳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陈放：“王总监，知道我叫你来是想了解什么吗？”

　　王英发摇摇头：“您不说，我哪里能知道。”

　　陈放给他放起了监控录像，五点五十分的时候，王英发走进了中方厨房旁的垃圾房：“这是你吧？”

　　王英发：“是我没错。”

　　“你进去做什么？”陈放快进着，在六点零三分的时候按下暂停，画面定格在王英发从里头出来的瞬间。

　　陈放：“足足待了十三分钟。”

　　“有什么问题吗？我进去抽烟的。”王英发抹了把脸：“今天晚上本来是明总经理的欢迎晚宴。我作为公关部总监，这个事本来就是我负责。都忙了好几天了，压力比较大，抽个烟放松一下。再说，厨房走廊里都不准吸烟，好多员工忍不住烟瘾想抽，都是去垃圾房呢。”

　　陈放的手指在触控板边缘不紧不慢敲了两下：“抽烟也不需要这么久吧？你在里面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王英发：“这个我还真没留意。我一边抽烟一边刷了会儿手机。今天跑来跑去这么久，一会儿没得闲，就是进去短暂地躲个懒。至于声音，我确实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陈放未置可否，敲了一下空格键，视频继续播放。王英发进了中方厨房，隔了没多久他拿了一袋垃圾出来再次进了垃圾房。

　　“这就是我去倒垃圾呀。我看他们的一个垃圾桶快满了，顺手帮他们给倒了。”这回没等陈放发问，王英发自己开口了。

　　陈放：“可是你进中厨才一分多钟，但是倒垃圾却花了三分多种…”

　　“那不是因为我看厨房都忙得挺好吗？”王英发意识到自己的辩解有些急，缓了下语气才继续道：“扔完垃圾我又看了个微信公众号推送的文章，这才耽搁了几分钟。”

　　陈放点了下头：“行，我知道了。”

　　王英发有些狐疑：“警官，你不会是怀疑我吧？你多看看这个监控视频就会知道，好多员工都进去躲懒抽烟，绝对不止我一个。”

　　陈放不说话，弄得王英发有点坐立不安：“我七点二十五的时候，还跟厨师进去抽过烟。你不能因为我去过垃圾房，就怀疑我呀。”

　　陈放还是不说话，王英发紧张得更明显，脑门都冒汗了。

　　这时陈放才说：“我就是了解情况，你不用担心。我现在问完了，你回去工作吧。”

　　王英发忐忑不安地走后，陈放问萧秧：“你觉得这个王英发有什么问题没有？”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只是解释说明过于多了。”萧秧答道。

　　陈放跟她想的一样：“确实，很多问题我没让他解释，他就自己主动解释了。”

　　“但是有一个地方很奇怪。”萧秧垂下眼思索着：“如果是周全把陆晓沐挂在丝袜上，按理说她的挣扎王英发应该是能听到的。”

　　陈放揉了揉鼻子：“会不会是陆晓沐因为昏迷，所以挣扎得不太剧烈？王英发的注意力又都在烟上跟手机上，所以没听见？”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萧秧回忆起案发现场：“垃圾房的光线非常暗，尸体被挂在门后角落的管子上，不仔细看确实很难发现。但有一个点，我想了半天都没有想通。”

　　陈放立刻来了兴致：“哪个点？”

　　萧秧坐直身子，注视着陈放：“你说，如果凶手确实是是周全，他为什么要在公众场合杀害陆晓沐？他俩是同居关系，不说在日常生活里谋害起来更为方便，光是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就要比在酒店这晚很多。后场垃圾房人来人往，指不定就被谁撞见了。他这么做实在太冒险。”

　　陈放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激情杀人。他事先并没有打算杀害她。”

　　萧秧对这个说法并没有很满意：“他先是把陆晓沐勒晕。然后把丝袜系在管子上，最后才将陆晓沐抱起来挂上去。按理说，在这个过程里他是有一个思索时间的。为什么要做的这么急，好像他必须要在那个时间点杀了她不可？”

　　“你这样说，好像也是。”陈放抚摸着下巴，隐约摸到了点新冒出来的胡茬：“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有些人激动起来，什么都敢做。具体原因，还得等抓到周全审问以后才能明白。”

　　他俩正在这交流案情，郑天浩从监控室回来了：“查到了。周全在五点五十六分，从酒店后门离开。过了条马路，去到对面的一条小巷子。据他的同事说，他们经常去这条巷子里的一家小店买烟。不过，到此有个坏消息，那就是这条巷子里没有安装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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