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解仙录

作者:四喜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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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与委蛇策无遗算


      从那天开始,柔儿除了如厕之外几乎都呆在二公子身边,二公子抱着那个圆盘成日的看,有的时候让柔儿帮着捶腿,或是磨墨。虽然还是经常因为笨手笨脚被二公子骂,但兴许是为了奖励柔儿的好表现,二公子有时候也会哺她些点心吃。若是运气再好些,还能吃到几颗没被完全含化的糖果。

      时间一长,柔儿都快忘记了二公子没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好像她自出生起就是吃的二公子喂她的东西,所见的也不过是房里的那一小块地方。直到初春,她才久违的被二公子带出院子。
      因为是春天,院子里草木翠绿,还夹杂着一些半开未开的花朵。二公子穿了一件绣有金纹的广袖长袍,腰上束着玉带,连脸上的那层青白鬼气似乎也被春光照散了。

      一向死气沉沉的侯府今天难得热闹了些,二公子让下人在庭院里摆上桌椅,又命人准备了些茶点,似乎在等什么客人来。柔儿自五岁时来了府里,就被养在深院中。府里迎来送往时也不让她见人,自上次在院子里见过那群道士后,她已经许久没见过外人了。这次二公子似乎有意把她带在身边,这让她觉得十分新奇,莫名开始期待起来。

      稍刻,由仆人从院外引进两个人。先进来的那人身穿官服,五官清俊,肤色凝白,神态温柔,令人颇生好感。这人看见二公子便客气的笑起来。他身后跟着的人穿着一袭黄衣,面容也是极清秀的,又文质彬彬,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但此刻他面色愁苦,又像是不忿,正垂头丧气的走着。二公子看见他们也不起身,但表情是柔儿没见过的柔和,显得十分有礼。

      身着官服的男子领着后面的黄衣青年走到二公子面前,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说道:

      “葛慈见过纯衣侯。”

      二公子朝那葛慈颔首致意,又柔声询问他道

      “你身后的可是你上次向我提起的俞锦清,俞公子?”

      葛慈先是点点头,眼光却飘向柔儿,见柔儿正一脸好奇的瞧着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本欲说些什么的,但瞥见二公子的眼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回了个:

      “是。”

      直到被二公子点到名,那黄衣男子才像是从郁郁中回过神来。忙行礼:“在下俞锦清,见过纯衣侯。”

      二公子看他那副样子,虽懒得和他客套,脸上却仍是笑着说“两位不必多礼,请坐吧。”

      俞锦清还是第一次见到纯衣侯,适才他一心沉湎在自己的失意当中,一路上头也不抬,现在才发现这纯衣侯竟是个十分俊美的年轻人。他虽身材消瘦,但身量颇高,穿着绣着金纹的白衣,怀里搂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倚在桌边,说不出的儒雅风流。

      “看俞公子这样子,可是仕途有些不顺。”二公子声音清亮,声调十分温柔。俞锦清又闻见自他口中传来阵阵异香,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压抑在他心中不被赏识的抑郁之情似乎都汇集起来,不由得连连点头,恨不得即刻将自己受的那些不公与委屈全都倒出来。

      “实不相瞒,在下之父原是上任羽升州知州,去年故去了。如今我大哥做了县官,在下却一事无成......” 说着说着眼圈湿热,竟隐隐的要掉下泪来。

      二公子只觉得这人酸腐愚昧,心中十分不屑,但他仍摆出一脸同情,好像对俞锦清的遭遇感同身受似的。一只手稳稳的扶住青年的手臂,柔声道:

      “想我自三年前便与令尊共事过,没想到这短短几年他竟驾鹤仙去了,世事无常,只望俞公子节哀顺变。”

      二公子虽嘴上安慰着他,心中却暗笑:这俞锦清的那几滴酸水也够便宜他那糊涂老爹了。

      腹诽完,他接着又说:

      “ 俞公子一表人才,又天资聪颖,是成大事之人,只是因缘没到罢了。”

      俞锦清此时心中正是十分的酸楚,只觉得一种暖意从这纯衣侯手中传来,又见他乌黑的双目眼波流转,尽是拳拳之心,感到十分宽慰,他面上虽谦谨,但已把手探到袖囊之中,摸出自己写的文章,将它递给二公子。

      “侯爷谬赞了,这是小生写的拙文,繁请侯爷过目。”

      二公子此人乖僻邪谬,虽觉得这纸上写的只是些虚妄痴愚的糟糠之物,现却给足了俞锦清面子。放开怀里的柔儿,坐直身子,专精覃思的看起来。

      更是过了许久才把那叠纸放下,似乎对文中所述的文理感到十分赞同,又接着夸赞道:

      “俞公子所写文章摛翰振藻,字字珠玑,如将文中的见略公之于众,必将言文行远。若论文采,我想此次春闱,俞公子大可高枕无忧。”

      俞锦清本就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现在被纯衣侯这样地位的人如此夸赞,更是心中踌躇满志,当下便说道:

      “论文章才学,不是俞某人托大,小生可操左券。但.......”

      二公子最看不得俞锦清这样把脑袋往利锁名缰里套的人故作姿态,便用言语催到:

      “俞公子惊才绝艳已让小侯深感佩服,若有什么小侯帮的上忙的,尽管说便是。”俞锦清早被他捧得飘飘欲仙,现在又见他自称小侯,更觉得他虽为王宫贵胄,但却十分平易近人,此时心中已把他当做知己。便把心中所想合盘托出。

      原来,这考进士的读书人中有才学的不计其数,可朝廷每年给的额数不过数人。既然从才学上难分优劣,就只能从别的方面一较高低了。

      俞锦清本是家中的庶子,他那个当了县官的大哥同他并非一母同胞,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俞锦清的爹死于一场急病,撒手人寰时对于家中诸多事务没有只言片语的交代。

      那时俞锦清与他大哥还都是两个读书人,父亲一死。家中的钱财都捏在了俞锦清大娘手头,三年前春闱一试,许是他大哥挪用了些钱财,疏通了些关系才考上了进士,成了县官。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俞锦清大哥高升之后连家中仆从钱包都丰裕了起来。可俞锦清与他娘的日子倒越发难熬了,皆因俞锦清他爹死时没交代后事。

      他大哥与大娘虽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于情理也不好让他娘俩自立门户。只好成天里的无事生非,俞锦清一届读书人本来心性就高,这三年里忍气吞声已十分难熬,如今考试的日子渐近,他怕自己这次再不中,他和他娘都要被家里那两人逼死,更是苦恼不堪。

      说来也巧,与他相好的同窗里也有个考上的,那人正是葛慈。葛慈此人性格爽朗,不拘小节,虽在学馆里读书,但却闲好修道炼丹,平时也没见他如何努力温书,此番竟也考上了。葛慈看俞锦清愁眉不展,又听他说到家中种种,便向俞锦清透露,此番他考上竟是因为有贵人相助。

      那葛慈母亲未出阁时娘家姐姐体弱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没有用。最后只好让她跟了一个法号耳首的道人修行。

      那道人神通广大,后竟做媒让葛慈的姨母嫁给了当时的侯爷。可惜侯夫人与仙家太过有缘,生表兄的时候难产仙去了。

      他这表兄自老侯爷故去后,便承了侯位,正是当朝纯衣侯爷。又听葛慈说他这个表兄最好读圣贤之书,人又古道热肠的,若是看了俞锦清的文章,从中稍加打点,便可助他官运亨通。

      俞锦清这人本不愿靠这些门道以谋仕途,但他如今处境实在艰难,又听葛慈劝他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官场风向如此,也是已成之事,更需要你这样德才兼备的有识之士为朝廷清改不洁之风。若固守己规,到时候连官场门槛都进不了,更遑论匡扶社稷呢?

      俞锦清几番考虑终于还是随葛慈来了侯府,可他心里毕竟有些芥蒂,只觉得自己白碧染尘,有了污点。一路上都惴惴不安,十分难受。

      可如今看来,这纯衣候待人亲和,且看他文章之时显得十分认真,像是极重所交之友的才学,并不是一味苟党营私之人,不禁心中暗喜,只碍着面子矜持道:

      “但春闱场上诸多门道,小生肤见谫识,又不善与人交往,望侯爷........”

      二公子看他又装腔作势起来,已是十分的不耐烦,脸上却仍是一脸古道热肠,撩起袖子露出手上戴着的一个金镯子。

      “俞公子大可放心,此事包在小侯身上,考官那边我自有办法,这金镯子虽不值几个钱,但若之后公子有什么需要,以这镯子为信物到我府上来取便可,我府中账房识得此物,连我这里都不必过问。”

      俞锦清见那镯子造型纤细,圈径尚小,显得过分秀美,稍微粗壮些的男子根本戴不进去,但这纯衣候身材瘦削,连手腕都要细常人一些,带着还算合适。

      不过那细细的镯子刚刚被纯衣候褪至手背,便有些卡住了。许是儿时就戴在手上一直未取,致使如今看来与之他成年后的臂膀尺寸不合,这样一想也无怪他家账房将此物认作了自家侯爷的信物。

      只见那镯子紧贴在他手背上,纯衣侯柔白细腻的肌肤直衬的那镯子耀眼夺目,其上繁复的缠枝花纹在阳光照耀下流光潋滟十分好看。

      俞锦清平时并不在意这些钗镯,只觉得不过是些妇人女子拿来梳妆打扮的庸繁把件。

      不过他此番却是靠的这些俗物而解了燃眉之急。霎时间,竟也有些理解那些为钱财而痴狂的俗人了。

      等二公子将那镯子由手腕取出,交予俞锦清时,俞锦清只觉得镯子触手冰凉,沉甸甸的躺在手心里,就好像是助他金榜题名的法器,愁苦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些笑意。

      二公子见事情已成,也无意多留他,又和他客套了几句,招来仆从送上纹银二十两以作客礼。

      二公子出手实在大方,震得俞锦清几乎想要跪下向他道谢。但俞锦清毕竟是读书之人,仍勉力维持着文人风骨,虽只是站起来作揖以表谢意,心中却已将面前这个纯衣候引为伯乐。

      大事已成,况二公子还有些不能让俞锦清听见的事情与葛慈相谈,便让俞锦清随下人告退。

      俞锦清的身影甫一离开院子,葛慈便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幽幽道:

      “都说读书人读书为明理,我看也不尽然,倒是为名利的更多。”

      二公子刚才对俞锦清说的话,可能比他平时一个月说的还多,正喝着茶水润喉咙。

      “凡人总归跳不过衣食住行四大琐事,若是不懂玄妙之事,没有那个因缘际会,便只能寄希望于功名利禄之上,并无什么好说的。”

      “只是这些读书人都太过虚伪,明明求的就是功名利禄,但又做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样子。方才他求我,明明感动的都要哭出来了,却还装着一张风轻云淡的脸,看着就滑稽,惹人讨厌。倒不如生成个痴儿,想要什么脸上便写着什么,可爱多了。”

      说着,二公子一把揽住正出神望着桌上糕点的柔儿,埋下头去,将刚才他喝进嘴里的茶水哺给柔儿。

      这葛慈从一进院子就看见了二公子怀里的柔儿,刚才二公子和俞锦清说话的时候,他就想提醒二公子将柔儿屏退,以免人多口杂多生是非。

      但二公子用眼光向他示意不必在意,他才忍住没说。之前他又把心思都放在了二公子与俞锦清所说之话上,致使现在才察觉到这女孩神色有异。

      如今二公子这番动作,让他才重新开始注意起这女孩来,只见这女孩神色痴迷,像个人偶似的任其摆弄,毫不在意的吮吸着纯衣候嘴里茶水。

      说这女孩天生放荡,不知羞耻,可她脸上并无霏霏之色,行动举止更谈不上妩媚,倒显得十分的笨拙,再听二公子的言外之意,竟是个傻子。

      葛慈为人谨慎,之前多番忍耐,以为二公子安排这女孩在旁边是另有他用,如今却忍不住询问道:

      “痴儿呆愚,性情大多狂放痴傻,若是说出些什么.......”

      二公子虽然对他的诸多问题感到些许不耐,但仍欣赏他的谨慎小心,一边拿着丝帕擦拭着自己的嘴角一边回他:

      “她是我的房中人,贴身服侍我的。以前她年纪小我怕冲撞了你,故每次与你们见面时都把她关在府中,现在她年纪大些了,我又教了她规矩,以后素日都不离我身,不会与外人多舌。”

      葛慈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想起刚才二公子哺水给她,又思及这女孩苍白的脸色,心中疑虑豁然开朗,已是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忙拱手道:

      “下官当竭力解侯爷之忧。”二公子见葛慈此人处事勤谨,脑袋也十分的灵光,相当满意。

      心道无怪纯衣侯挑上他,眼光果真不错。

      葛慈表了忠心,看见眼前二公子颔首让他继续说下去,趁热打铁的递上来一叠黄纸。那纸上写了某年某月何时何地。二公子拿到手里一看,若有所思的撇了怀里柔儿一眼,复才说道:

      “此人事已备,只等天数,后几样事情你我需得加紧筹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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