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身体里出去

　　时光就如指尖之沙，抓不住留不了，不知不觉已过了十日。这十日中，两人同居一体，从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现在勉勉强强的适应。不时有上门探望的人，也被两人应对过去，总算在惊险中磨了些默契出来。

　　这一天宁钰正在对着镜子练习走路，沈茹不时冒出一句“步子太大”或是“姿势不对”，令宁钰烦不胜烦，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三岁幼童，从吃饭到走路，从坐姿到行礼，甚至睡觉的姿势也要练习，只因这些生活细节自己和沈茹完全不同。就算用失忆做借口，可是一个人再怎么失忆，身体那些下意识的习惯却不会变。

　　守在门口的朱儿推门进来，对宁钰说：“卿玉堂的孙妈妈刚刚来传话，老夫人说姑娘身体要是好了，便去卿玉堂请安，也好让各位主子安心。”

　　沈茹在旁边说了几句，宁钰便对朱儿道：“告诉孙妈妈，我知道了，明日自会去卿玉堂。另外朱儿你拿些大钱给孙妈妈，让她换几两酒喝喝。”

　　“是，姑娘。”朱儿推开门，正待离去，却又忽然转身道：“姑娘，你明日见到老夫人，可不能轻易放过四小姐。说起来她还是你亲妹妹呢，下手一点不留情。你醒来当天大夫人就让她从祠堂出来了，这都多少天了，也没见她来看你，只言片语都没见她让人捎来，也太过分了。”说罢蹭蹭跑了出去。

　　宁钰一心二用，边练习走路边对沈茹说：“这些天我们都没怎么见人，能避就避。明日请安，你那些大大小小的兄弟姐妹，叔婆婶娘必定都要见着，你怎么看。”

　　经过这几天的磨合，不管是从心理还是从生理沈茹都和宁钰亲近了不少，防备之心卸下了大半，对宁钰其人有了一定了解，说话也随意了许多，不再像一开始句句话都要斟酌。

　　她沉吟了一会，说：“明日请安，因我和四妹闹出的这桩事，必成焦点，平时可不会有那么多眼睛看着我。所以你必须小心再小心，你的注意力全力放在我们平时练习的细节上就行，和各人的对话我来，你复述就可以了。”

　　“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回我自己，整天模仿另一个人，还是个女人，真比习武还累人。”宁钰自嘲了一句，摇摇头，继续练习。

　　因着第二天的事，两人晚饭后，对第二天可能出现的情况，又练习了几遍，直到宁钰疲惫不堪，才上床就寝。

　　翌日，宁钰来时发现卿玉堂已经有不少人了，上方正首坐着一位老妇人，可能是生活优渥，明明已年过半百，看起来却只有四十余岁，比起实际年纪年轻不少，正是沈府内宅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人，老夫人王氏。她左手边坐着的是宁钰第一天见过的中年贵妇，大夫人林氏，也是沈茹的亲娘。右手边坐着一位和她眉眼有几分像的妇人，正是沈府二老爷沈海青梅竹马的妻子，老夫人王氏的内侄女，二夫人小王氏。

　　见宁钰进来，屋内顿时静了一静。宁钰看到林氏身边有个和沈芊年纪相仿，穿着嫩绿衣裳的少女在偷偷看自己，见宁钰转头看她，便狠狠瞪了宁钰一眼，沈茹告诉宁钰：“这就是四妹沈莹。”

　　“呵，看着也不怎么样嘛，你就是一直被这种家伙欺负，真弱。”宁钰瞥了沈莹一眼，嫌弃得对沈茹说道。同时收回视线，向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身边的孙妈妈连忙扶起宁钰，并从旁搬了个绣凳让宁钰坐下，口中说道：“三小姐大病初愈，不必多礼，快坐下歇歇，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待宁钰道了谢坐定，小王氏笑道：“阿茹可算好了，这几天，蓉儿这讨债鬼总闹着要找三姐姐玩，我都快被她烦死了，现在我总算要解脱了。”说罢，众人皆笑，小王氏旁边总角之年的女童拉拉她的衣袖，撒娇似的晃了晃身子。

　　林氏听了小王氏之言，向那女童道：“蓉儿想玩，也可以来找四姐姐啊。你四姐姐这些天可闲了，蓉儿想玩什么她都可以陪着你玩。莹儿，等下你就带着你六妹妹好好玩。”

　　“可四姐姐太凶了，我听丫鬟们说，就是她把三姐姐推池子里去害三姐姐生病的，我不想和她玩。”还没等沈莹回答，沈蓉就皱着鼻子，拉着眉毛拒绝了。

　　旁边的小王氏还没出声，沈莹唰一下从林氏身边站起来，冲着沈蓉喊道：“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沈蓉，你说，是哪个嘴贱的丫头在后面胡乱编排我，让我知道我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沈莹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沈蓉哇一声哭出来，小王氏连忙去哄。旁边三岁的七小姐沈芃看见姐姐哭了，也跟着哭起来，照顾她的丫鬟婆子手忙脚乱地去哄，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上首坐着的老夫人皱了皱眉，让丫鬟婆子把沈芃带出去，沈蓉也在自己母亲的轻言细语中慢慢安静了下来，众人这才重新坐定。

　　老夫人看向林氏和沈莹，厉声道：“莹儿这性子像什么话，且不说她一贯以来争强好胜，对姐姐无敬畏之心，对妹妹无友爱之心。就说今日，众人请安的日子，我这老婆子还活着呢，她便站起来大呼小叫，这是不把我这祖母放在眼里啊，平日学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还有你是怎么主持中馈的，什么叫莹儿把阿茹推到池子里，这等谣言也能让它在沈府满天飞，还传到蓉儿耳朵里去了。你若没能力，不如交出中馈之权，让你弟妹去做，我看她比你能干多了。”

　　听了这话，小王氏暗自心喜，面上还要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摆摆手道：“我哪有大嫂能干，娘莫要抬举我了，我也就能给大嫂打打下手罢了。”

　　林氏瞥她一眼，心中大怒，明白这是两姑侄借着这次的事来夺她的权，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对着王氏恭敬道：“娘，是我管教无方，养成了莹儿现在这个脾气。您放心，从今天起我一定好好管教她。另外中馈之事，就不劳烦弟妹了，阿蕙一直跟着我学习管家，如今也似模似样，我准备让出一部分事务让阿蕙接手，还有半年她就要嫁了，提前管家，到了夫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老夫人听了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沈蕙是沈府嫡长女，最得自己看中，并且就快要出嫁了，不可能让她不要管家而把管家之权交给她的二婶。

　　虽这么想，可心里到底不痛快，遂看向宁钰道：“阿茹，莹儿推你虽是无稽之谈，可你在落水前确实和她有过争执。之前你病着，我也不好派人去打扰你，如今你好了，就来说说你们两姐妹到底争些什么，竟争得一人落水，差点酿出大祸。你可知，若你不辛，莹儿全毁不说，整个沈家的名声都要被你们连累。”话到最后，带上了几分严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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