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下放户

　　被扔到一旁玩的小脏娃见妈妈摔了，眼圈红红的大叫着跑过去：“啊~~坏人，你是个坏人。”迈着小腿追着进屋后边开始翻墙倒柜的人嘴里说着坏人，手边朝着他小腿拍。
　　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的李振华心情忐忑，面上虽说看不出来，手却抖得厉害。这会被一个小孩子追着打，便把火气都撒在了孩子身上，脚轻轻一抬便把追着他打的孩子踢到了一边。
　　“哇~”的一声屋里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声音高亢，随着哭声的传来还在地上艰难起身的女人，瞬间爬了起来冲进屋里，石国安也跟着跑了进去。
　　夏悦晨进去便看见孩子趴在地上哭的伤心，顾不得在扮演什么柔弱女子，眼睛瞪得红红的跑过去抱起还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己的孩子。
　　跟着进来的石国安便看到女人抱着孩子蹲在地上，孩子趴在女人怀里不停的抽涕。他看不太清女人的表情，只看到她抬着嘴动了动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她们这幅样子莫名的激起了石国安仅剩不多的同情心，他对着站在那对母子面前的人沉声道：“李同志，你一句话不说便进人屋子翻墙倒柜这事暂且不说，可你竟然不由分说连妇孺都欺负！他们虽说是坏分子，可你大小却也是个领导，怎么能和那些不识几个大字的村妇一样随便欺负人呢。”然后对着还抱在一起在地上哭的母子俩说：“哭什么哭，你们啥身份，领导同志啥身份！动你们东西咋了，领导同志就算把你们东西都给砸了你们也得受着，谁让你们是坏分子呢！还不快出去，别在这里给我们石家沟丢人！”
　　果然刚才还有些不高兴的李振华，听到后边那些话后心情好了几分，手上的动作虽然没停下，下手却是轻了几分，尽量做到不把东西弄坏。就这么几天曾经那个还算善良不随便欺负弱小的人，看到了权势的好处，在众人画下的大饼，阿谀奉承下慢慢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夏悦晨低着头抱着十六出门，一副要倒得样子站在院子里。十六这会儿也止住了泪水，挣扎着下地，拉着妈妈的手站在一旁。
　　调查组里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见孩子不让抱起了心思，手里拿着一块糖蹲在十六面前轻声哄道：“小朋友你可真乖。阿姨给你吃糖好不好？”
　　脏兮兮的小人儿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见母亲没说话遂转头望向手里拿着糖像爸爸口中狼外婆的女人：“谢谢姐姐，十六不吃甜甜。”嘴上虽说不吃口水却留了下来，他用铁青的衣袖擦了擦嘴角，躲在了夏悦晨的腿后边。
　　手里拿着糖的女人，这么大年纪还被人叫姐姐很是高兴。想要把糖塞十六口袋里，可看到他铁青的衣服，身上也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皱着眉头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远离了这对母子。
　　接到任务的时候她本想对方是多体面的人呢，毕竟被打下来的下放户以前都是需要她抬头仰望的人，属于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即，哪成想对方竟是像乞丐一样的人。那女人还一直咳嗽个不听，一副随时都要昏倒的样子，想到女人很可能得痨病她便离他们更远了几分，那嫌弃的表情活脱脱都在告诉大家这人身上有病会传染。
　　等李振华从屋里两手空空的出来，对着大家摇了摇头后，本就对夏悦晨母子不满的几人表现的更甚。他们之所以喜欢自己现在工作，不怕辛苦的到处乱跑，其中一小部分的原因是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掉入尘埃让自己得到极大的满足；最主要的便是能从中得到无数的好处，他们会借着调查之名搜查对方的所有，找到的东西也全部被他们私下分刮。
　　“既然没有在屋里找到东西，那我们便直接问好了。”说话的人是这次调查小组主要的负责人，也是曾经参加过农村调研小组的人，几人对他都是服气见他说话了纷纷闭嘴看向他：“石同志，我们接到人举报，说你们村私下请臭老九教孩子读书，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刚才一番操作并非不相信你们，而是走一遭流程罢了。我听说这里住着的是一家三口，怎么现在却是少了一个？”
　　见人开门见山的说了，石公证暗舒一口气，他还真怕对方什么话都不说直接上门把人带走，陪着脸说：“领导同志，现在正是麦子丰收的季节。人下地干活去了，至于这婆娘想必领导同志们也看到了，她这样子我也不敢让她去啊。我到不是怕她死在地里，她在地里是死是活咱不管，可那麦子可是粮食，是要上缴给国家的，万一在她手里沾上点什么那可咋整！领导同志你说对不对。”
　　城里来的几个人毫不掩饰自己对夏悦晨厌恶还得点害怕的眼神，石公证两人看在眼里，现在石公证变抓住了这点。果真当他说完后问话的人，点了点头脸色摆满了对他所说之话的认同。

　　顾于庭在地里割麦子的时候，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跑过去，一个小孩子趴在他耳边告诉他城里又来人了。
　　他了然，知道上边的人下来调查他们了。除了担心母子俩，其他到真没什么好担心的，屋里所有值钱像样的东西除了要用的时候，其他时间都被他收到了空间了。
　　抬头望了我四周，周围全是埋头苦干的人，他低下头拿起镰刀继续干起活来。给他通风送信的小孩子们还没走，和他说话的孩子十几岁了年龄不小了，该懂得也都懂了，对于顾老师的做法他有些不解：“顾……”老师两字还没喊出来便被身边的小伙伴们拽了个踉跄。
　　他年龄最大，是这群孩子的老大。老大被小弟拽了个踉跄面子是有些过不去，觉得自己的权威收到了挑战，沉着脸皱着眉头，用鸭子般难听的声音大声喝道：“干嘛呢！干嘛呢！”
　　李振华和黄吉利到田里的时候变看到：一群小孩子围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其中一个小孩更是对那人大声吆喝，毫无一点尊重之意。
　　黄吉利这会儿有些相信是有人假意举报了。孩子对老师天生都会有一种害怕心里，如果这姓顾的夫妻真的在学校当老师，这群孩子不可能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当着那么多大人的面欺负人。
　　顾于庭在孩子们高声说话的时候便抬起了头，远远的就看到和石国安走到一起的两人，冲着刚才高声喊叫的孩子挑了挑眉，是一对方回头。
　　这些个孩子都是顾于庭两夫妻教的，不说对他们多好，也算是尽心尽力了。那孩子很快回头看到了远处的人，眼珠一转，对着自己的顾老师连胜喝道：“动作麻利点啊，瞧整个田里就你干的慢，真给我们队丢脸！”然后挥手带着自己的小伙伴们去别的地方玩儿了。
　　石国安可知道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崽子们平常最怕的便是他们顾老师，这次小崽子们竟然如此反常怕是因为看到他身边两位的缘故要和他们的老师撇清关系呢。石国安面带慈祥的笑着看向已经跑走的孩子们，随之对身边两位说：“孩子还小，不懂事让领导同志们见笑了。”
　　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是没有一次的掩盖，心里更是对顾于庭夫妻表示感谢，孩子们能这么聪明可不得多亏老师教的好么。
　　黄吉利连忙夸赞孩子们活泼可爱，转头瞪了身边神游在外的李振华。孩子们的态度让他觉得李振华同志被人骗了，就这样的地位村里哪能会让这样的人教导孩子，一准是村里有人看对方不顺眼瞎说一通，结果一这二傻子信以为真了。
　　李振华现在很是迷茫，怎么和唐同志说的不一样呢？唐同志明明说村里人对下放户是极好的，怎么没几天就全都变了呢？

　　顾于庭被石国安他们带走了，他们走后身边一直都在装作干活时则在偷看的村民们统统直起腰站了起来。
　　几个妇女连声喊道：“妖孽奥～妖孽奥～”可不妖孽吗，这次一个不小心顾老师两口子了就没命了，到时候留下个奶娃娃，可怎么活啊。
　　几个男知青谁都没说话，默默的干着手头上的活。

　　顾于庭被一路带到了大队办公室，几人一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门口，女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孩子抱着妈妈的腿一脸紧张的望着四周。
　　“爸爸～呜～”随着顾于庭的身影靠近孩子便不自觉的哭起来，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作为小小男子汉他忍着不敢哭，见到父亲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时候始终站在那里低着头的女人也抬起了头。
　　“我靠！”
　　看到硬生生把自己整的跟个女鬼一样的女人，还有那个因为之前哭眼泪鼻涕混合着黑乎乎的锅灰整了一脸的孩子，顾于庭的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顾于庭刚看到的时候，简直没能认出这是自己的妻儿。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出现些不必要的麻烦，心里头对那几个通风报信的小崽子们暗暗记了一笔，过去这阵子后得好好谢谢他们。
　　面上不显，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过去拍了拍他的头识意他可以不用哭了，然后偷偷对着十六下眨了下眼镜，强撑出一个微笑：“各位领导请问今天叫我们夫妻来有什么事情吗？我……我们每天都有好好改造。”
　　坐在办公桌前面的小组负责人这会已经听完黄吉利的汇报了，他生气的对着李振华瞪了一眼，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估计早就把手里的热水泼对方脸上了，心苦这么久结果最后告诉他们是有人虚报！
　　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喝了口水，这才缓缓说道：“我听说你留过洋。”在听到顾于庭的回答后接着到：“我们这次来呢，主要是听说石家沟村有个学校。外边刚也给孩子们复课了，我们便想着给石家沟村的学校选几个有学问的老师。”
　　看着顾于庭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激动的情绪，这才满意的继续道：“可惜石队长说学校的老师已经选好了两个知青。”手里的瓷缸也因脸色的变化被他重重的放在桌上，声音也开始严厉起来：“哼！既然下来改造，那就好好改造劳动，不要宵想那些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要是再让我听到有人说闲话，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随着话音的落下，石公证两人明显放松了一下，忙对着几人连声道谢。
　　顾于庭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放松警惕。跟着一番点头哈腰后，偷偷走到夏悦晨的生身旁，趁着人不注意扣了扣对方的手心。
　　夏悦晨抬头便看到丈夫对着自己眨了一下眼睛，没过一会儿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手捂着嘴，一副呼吸不过来要噎气的模样。
　　几人这会都把目光投向了这边，顾于庭一副不顾其他人满脸心疼的给她顺气一边说道：“怎么了，又难受了。没事的没事的，咳出淤血来就好了，你呕呕～使劲呕呕。”
　　十六见妈妈咳不上来，想起村里一个老大爷，咳嗽好久总不见好最后他咳出一口痰后便好了。小小的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道道，他担心的围着母亲转，符合着自己的父亲的话，冒似鼓励的说道：“妈妈加油！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一大一下两父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这肆无忌惮的说着什么吐出血来便好了，这样的话吓到了屋里所有的人。
　　如果只有一个顾于庭这样说，他们还会觉得对方是不是在骗人，可那个小娃娃却也是一副习以为常见惯了的样子，那情况便很有可能是真的了，不多时屋里所有的人都跑到了外边的院子里。
　　顾于庭也领着妻儿紧随其后的到了院子里，石国安见人出来了忙问道：“顾同志，夏同志这是什么毛病！”怎么还咳血。
　　“啊！村长没啥大事，就是肺结核，不要紧的。”他说的漫不经心，好似不是啥大病一样。
　　“肺……肺结核是个啥病？”石国安他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病，便继续问道。
　　顾于庭这才想到，现在的人大多都不知道肺结核这个病，好心的再次和他们说：“村长，痨病。”
　　痨病一出吓得周围的人又是一退，那可是没有治的传染病啊，那会儿他们只是怀疑现在却被当事人直接说了出来。
　　调查小组当即决定为了能够即使的和领导汇报工作他们现在便要会乡政府那边，调查结果表明是有人虚报，至于那个虚报的人，便留着让石家沟村的领导自行处置。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年多钟了，石公证见几人执意要走也没留，让人找来牛车把人送走了。

　　人走后，石国安小心翼翼地问还在给夏悦晨顺气的男人：“顾同志，夏同志这真的是看病？”他在心里已经做了决定，这病要是真是痨病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就在村里。
　　顾于庭冲着他说：“村长你放心吧，小夏同志这个不传染人的！”看着对方一脸不信的样子，顾于庭挑了挑眉：“村长，我说的都是真的。十六同志可还小呢，这病要是真传染可不第一个传染给他，我们都是做人父母的，怎么也不会害了自己的孩子不是。”
　　见他这么说了，石国安点了点头，走掉了。临走的时候吩咐让夏悦晨以后啥都不用干了，呆在牛棚看孩子就行，同样的她以后的那份口粮也没了。
　　见人还是不相信，顾于庭怂了怂肩，冲夏悦晨摇摇头，抱着十六回到了牛棚。
　　回到牛棚便开始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对上十六不解的眼神后立马止住了笑声，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十六今天像个男子汉一样保护了妈妈，做的很棒！”
　　顾十六脏兮兮的小脸对着自己的父亲，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伯伯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本着不懂就要问的想法，他问了自己的父亲。
　　顾于庭怕在孩子心里留下阴影，一脸温柔待着笑意的告诉他，那是伯伯们在和他们演戏。
　　演戏是什么顾十六他不懂，只是他明白了刚才他们是在做一种叫演戏的游戏。爸爸说以后如果还有人找他们演戏，自己不能怕，要勇敢。
　　长大后的顾谨言每每回忆起小时候都会为自己有一对这样的父母而感到幸运，是他们在逆境中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他健康成长。

　　牛车渐行渐远，李振华一脸无措的看着带队领导，他没想到事情会和那个知青说的不一样。
　　“行了！累了一天也饿了，都回去自己弄点吃的。小李也是回去好好休息，等回去还有事情要交给你呢。”
　　石公证他们说的话和他们调查村里人说的话是不同的，他也从没有真正去相信石公证的话。
　　即使他们来了没查出点什么来，那便收点小利息当作自己辛苦工作的小安慰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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