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你掉马了

　　长安皇宫。

　　紫宫。

　　都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不食。因此早些年时，大秦皇帝苻坚，想念他的凤皇，在长安沿路，种下了一片片梧桐。

　　而紫宫一名也来源于，他为慕容冲种的紫竹而取。

　　多年过去，这片紫宫的竹林，长势越是好了，越来越密，苻坚不得不让人又挖移扩展了面积，以便紫竹能更好长植。

　　虽如今已至严冬季节，却仍是紫茎绿叶，远远望过去，好不繁茂。

　　但是，此景之中，却有一大一小两个人，扬着小挖尖锄，正在挖笋。旁边放着一个藤枝编织的篮子，里头放了好些新鲜紫笋，剥得干干净净的，一排排整齐放着。

　　白衣少年样貌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埋头挖着鲜笋，容貌只瞧得着侧面，样貌生得极美，一双眼尤其好看，一眼望过去，你会觉得这个人看一眼就忘不了，只因他的眼睛里，除了澄澈，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而别的东西也根本就进不去。

　　“师父，岁儿以为，这些笋子足够吃了。”小童子歪着头对少年讲道，手里的小锄头放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却见少年仍是没有停手，挖得乐乎。甚至手法越来越熟练，不一会儿又挖了一条出来，剥得利索欢快。

　　小童看了一眼篮子，已经怕是三顿也吃不完了吧，师父是有多闲，挖这么多干什么？还看起来那么高兴。

　　“师父，你要挖到何时？”

　　“自然是烦倦为止。”少年见小童停手不挖了，便伸手过去一并将他那个挖锄给捞了过来，一手一锄，直接双挖。

　　小童瞬间无语。

　　自从进宫以来，师父好像是变了，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无尘，寡人来看你了。”只听得一声略显粗醇的声音，还带着着一丝愉悦，浓醇的酒香却已经飘入了少年的鼻子。
　　少年站起转身，手里一手一把尖锄，身上的白衣沾上了泥土和白雪，看起来有一丝的狼狈，丝毫不折他半分风华，更显得有了一丝尘烟。

　　满地的竹皮，堆积在了地面上，就少年那那片所在位置的竹林，已经是被挖得没有任何小笋留下了。

　　而那一筐的竹笋，让本是高高兴兴来的皇帝，气得暴跳如雷。

　　亏得他还怕他在宫中闷着寂寞，特地带了他最喜欢的竹叶青过来看他。他倒好，把他好好的一片竹林，给弄成了这样。

　　“慕容沅，你好大的胆子！”苻坚见他那一副沉默不言的样子更是气极。这个人的性格，真的是和凤皇差太多了，从他进宫以来，就一直甩脸子给他看。偶尔说一句话，也没半分温和。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这片竹林是因为——”

　　“为慕容冲所种。”慕容沅淡淡陈述，丢下手中锄头，不急不缓地弹了一下身上沾到的风雪泥土。“这个地方容沅本来就不想进来，是你逼容沅住下的。既是如此，这便是容沅的地方，那便自然是容沅做主了。”

　　不要说今日只是挖了些笋，他还想把这整片竹林给砍没了。以家人相逼，迫他入宫，应是能想到后果的。他向来心高气傲，受不得半分欺负。

　　“这整个江山都是寡人的，更何况这片竹林，还有……”你。

　　他是帝王，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而他却偏偏对他退让三分，只因为他不想为难他。但是慕容沅不买他半分好，这让他如何是好？

　　小童躲在师父身后，闻着这两人的火.药味，心惊胆战。

　　慕容沅冷冷一笑，负手。

　　“把酒留下，人赶紧滚了。”

　　苻坚一听，更是气坏了。但他却还是止住了想揍人的冲动，若是他再对他发火，慕容沅怕是连让他相见都不允许。
　　他将酒轻轻放下，悻悻离去。从踏入紫宫到离开，连半刻钟都不到。

　　他刚一走，慕容沅就摔了酒坛子，碎片和酒香混在了一起，在白茫茫的地面上，显得那般刺眼。

　　碎片的声音虽轻，却是被他尽数听了去。苻坚自嘲摇头，这都是他招惹慕容沅自找的，怪不得旁人。但愿他有一日能温和对待他，把他放在眼里就好。

　　只是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呢。

　　“师父，你真的不怕他会杀了你吗？”
　　慕容沅指了指地上的篮子，还有尖锄。“拿上，回去炒了。”

　　小童点点头，挎上篮子，跟上少年的步伐。

　　苻坚，我不是慕容冲，我没有他那般隐忍的性格，没有他愿为族人忍辱负重，曲迎你的无奈。我虽为家人入宫，但不会受你任何钳制，你若怒了，那我便死。

　　横竖不过一条命而已，谈不得有多贵重，并不多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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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阶如水，月光透过重重竹影，镀于严冬凌雪之上，依稀可辨认抚琴之人的模样。

　　只见他席地而坐，素白衣袖似拢了满辉明月，清卓逸致的脸庞，因这月夜而添了几分萧瑟寂寞的味道。

　　弦下琴音似天音传递，通透天地。

　　时而急，时而缓，起伏跌落，如同人生一般，多为惆怅，却更多的是空洞，无言。

　　冰凌折断了竹枝，坠落在他的衣摆上，晶亮剔透。他却似浑然不觉，仍旧抚琴为乐。

　　琴前的焚香快燃尽了，他的琴声也渐渐低了下去，直至香尽琴消，听不到为止。

　　紫宫传出的琴音，很多人都听到了。却不知抚琴人的心境，是否如同他的琴声一般寂静无言。

　　对于那位无尘琴师，宫里的人大多是不知道的，甚至没有人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倾无尘。

　　他第一次见到倾无尘的时候，就是在紫宫。只因好奇坊间的传言，他不顾侍卫的劝阻，偷偷翻进了紫宫，寻着琴声而近，看到他刚好正准备收琴离开的他。
　　“你的琴声，真好听。”少年裹着厚厚的狐裘，狐裘上明显沾了宫墙上的苔藓和白雪，弄脏了狐裘纯白的颜色。

　　他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碧箫，微笑地朝他打招呼。“我叫苻翎，表字安宇，你呢？”

　　“你既然来了这里，不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吧？”慕容沅背负长琴，温言微笑，看了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一副随时就会挂掉的身体，却还敢做攀墙这般危险的事。“唤我一声容沅即可。”

　　当真是符合那位的性格了。

　　不受帝王宠爱，性格却勃逆，而且这个人，很是聪明，但也因为母亲是罪人，再聪明帝王都一样不喜欢。

　　早在他十岁的时候，就被帝王以给他修养身体为由，驱逐出宫，另立府邸。别的皇子的封号都是亲王，他却只捞到个郡王而已。

　　“哇，白天看你对父皇那么凶，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我赶走呢。”苻翎见他笑得那么温和，温和到感觉这冬日的雪，都没有那般冷了。“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注意到慕容沅一身单薄白衣，他想了想，便伸手解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准备给他披上。却被慕容沅按住了手指，轻声说，“还是你披着吧，容沅感觉不到冷的。”

　　温灼的温度从慕容沅手指间传递到他的手指上，苻翎一愣，却在他发愣这一会儿，慕容沅已经重新帮他系好了斗篷。
　　“你穿得比我薄这么多，为什么不怕冷？”而且手都是温的，感觉好像很暖和的样子。

　　慕容沅笑而不言，却是再次将手探了过去，拍向他后背，吓了一跳的苻翎正想问他干嘛，一股灼热的气流迅速贯穿血脉，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觉似乎感觉不到冷了，浑身暖洋洋的。

　　好舒服。

　　“你这是？”他会武？

　　他重新打量面前这个看上去还未至弱冠的少年，披散着一头长发，也许在雪里待得久了些，发上凝结了一层雪霜。整个人如一枝白色海棠花，孤傲地长在漫天飞雪里，是比他更需要温暖的人。

　　便不由得上前一步，离得他近了些，再差半分，感觉气息都要吐纳在对方身上了。

　　慕容沅见他突然之间脸红了，很是疑惑，难道说是他输入内力过多，烧着他的脸了吗？

　　便探手准备查看。

　　“你，你别过来！”苻翎赶紧后退了好几步，这靠得够近了，再近一步，不就贴在一块儿了吗？那成何体统，怎么好意思呢。

　　“你半夜攀墙入容沅住处，还寻到跟前来，反倒叫容沅不要靠近你，可真是奇怪了。”慕容沅抽回手，甚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紫宫里就只容沅和徒儿阿岁住，半个仆人都没有，他现已也睡下。你倒不用担心，别人不会看见。”

　　咦……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要……

　　“你别千万别乱来，我可是只喜欢女人的！”苻翎急急地拢紧了衣襟，生怕慕容沅扑过来。

　　“容沅的意思是，现在已经宫禁了，你不能出宫了。既然如此，今夜便住下来吧。这宫里空房间挺多的，你自己挑一间吧。”

　　慕容沅抚额，这都想到哪里去了，他不过是建议他留宿而已。

　　已经不能出宫了。

　　“哦。”苻翎想想也是，大半夜的攀进人家的住处，主人不仅没有生气，还替他考虑。而他却想歪了。

　　“你去吧。”慕容沅却是没有回宫，反而折进了竹林深处，一副闲逛的意思。
　　“你不回去歇息？”苻翎疑惑，大半夜地，又是大冬天，这人居然不睡觉，背着把琴，四处闲逛。

　　慕容沅回头看了他一眼，“为了你的名节着想，今夜容沅不会回去，待天亮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