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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鼻子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人起的时候王灵也起，到了院子里，老大还是阴阳怪气的说几句算话，王老爹发话，“还没养好吧，多养几日。”
“哎，阿爹，就知道你心疼我！”王灵比王阿爹那假笑真诚多了，呵呵，他手上现在有二十个通宝，一个通宝能换三个大肉包子，一天三顿都吃肉包子，他也得吃小半月呢，看谁扭得过谁！
王灵又摇摇晃晃往屋里去，王三瞅着众人不注意，小跑进屋里道：“二哥，咋能一直不出摊呢？听阿姊说家里根本没给你留饭，我昨晚想给你留点，结果阿娘看我剩饭在碗里，只说‘吃不了就别吃’。”
“你甭操心我，去上工吧。今晚上睡得轻点~”
听王灵这么意有所指的，王三只是憨厚不是傻子，惊讶问道：“二哥，你又要买啥啊？好不容易有几个大钱，节省些吧。”
“行了，行了，赶紧的，叫你呢！”王灵赶苍蝇似的把王三赶走了。节约，节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现在蜀中还用着通宝，再往后二十年用的还是通宝。不过一个是朝廷铸的，一个是各地王爷、天将、新皇帝造的，通宝里的铜越来越少，个头也越来越小。现在一个通宝换三个大肉包子，再等二十年，三个通宝换一个大肉包子。
节约干什么？有钱当然当场花啊！
王灵听见脚步声走远了，再等了许久，确定不会有人再回来，从家里翻出簸箕，把前两天剥好的皂角米再晒上房顶。剥出那些嫩绿色的豆子也不能浪费，找出昨天编的小竹篮，嫩绿色的豆子装在深绿色的竹篮里，怎么看怎么顺眼。
叫醒还在睡的王五，不顾他睡得正香。
“二哥，你把我叫醒，我就睡不着了。”
“睡不着正好，咱家谁像你似的，天天就知道睡，吃了睡、睡了吃！”
“阿娘说我还想小呢。”王五不服气得撅起嘴。
“小什么，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每天家里家外一把抓，还要跟着上台呢！”王灵不耐烦道：“小兔崽子，赶紧得，起来，别尿在床上。”
看他解决好了生理需要，王灵又小猫抬老鼠似的把他拎到床上，熟门熟路摸出绳子就要把他栓住。
“二哥，二哥，别栓我。我听话的，保证不乱跑！”王五惊叫道。
“你听个屁！你要是跑出去，外面一个牛蹄子就能压扁你，到时候阿爹阿娘还不得找我麻烦！”
“二哥，我扫地，我能扫地，给大青喂饲料，真的，不用你回来忙。”大青是后院那头青骡，它是全家地位最高的，不是大集不能劳动它老人家。
能干活啊~“行，二哥绝对相信你。你好好待着，不许出院门，不许翻烂家里的东西。要是烂一点儿，回来一顿好打，要是乖乖的，呵，少不了好吃的。”
王五学着大人的样子举手，“我发誓。二哥，什么好吃的，饴糖还是肉啊？”
“等着就知道了。不过，你要保证不和别人说，连阿枝也不能说。”
“我保证，我保证！”有饴糖和大肉在前面的吊着，别说发誓了，火坑都敢跳啊！
王灵扯着王五的腮帮子，“姑且信你一回。”
把枯黄的头发绑在头顶，用头巾紧紧裹住，再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左右看看手上干干净净，指甲也剪秃了。嗯，刚进宫的时候，教导的宫人就说了，干净的谁看了都喜欢。他卖吃食的，尤其得注意。
到厨房水缸里一看，倒影里的人果然干净耐看，虽然还不如二十年后面色红润天庭饱满，瞧着也不算碍眼。
王灵拎着他的小篮子往城里去，路过人家院墙见瓜藤伸出来，还手欠摘了几片瓜叶盖在豆子上。“唉，可惜瓜没伸出来，瓜叶也老了，不然又是能哄肚子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王灵走到集市上，只往那些平民才去的后巷集市去，把瓜叶掀开放在篮子边上，露出嫩绿色水灵灵的豆子。
这来来往往的都是市井人家，虽说住在城里，可也是一个通宝掰成两个用。一位中年大娘走过来瞧了瞧，手里不停翻捡，还拿指甲掐，看是不是嫩的。
王灵装作害羞不敢言，呐呐嘟囔几声，说不成句。
“小子，你这豆子怎么卖？”
腼腆害羞的王灵结巴道，“随……随意皆可。小生家贫无以为继，这才采些豆子换点油盐。大娘随意看着给就好……不过，家里母亲大人说了，至少三个通宝。”
“喲，还是个读书的郎君啊！”大娘高声吆喝，欣喜看着面前的小郎君红了脸，啧啧，脸比这豆子还嫩。
大娘逗弄道：“两个通宝给不给？”
“不，不行的。母亲大人之命在上，君子岂能言而无信。大娘，这豆子家里连夜挑的，只要最嫩的，本是自己吃的，可……可……都怪那些不忠不孝的反贼，否则我堂堂王氏，怎会落得如此地步。”说着说着，眼眶都泛红了。
“行了，三个通宝是吧，拿着吧！”大娘本就想买，看自己把人逗哭了，也不计较这一个两个的，赶紧把钱塞过去。
王灵十分尽责得唱完全场，伸直手长揖一个，红着脸道：“多谢大娘，这篮子就当做添头吧。”说完也不等大娘反应，直接塞进他怀里。
一溜烟跑出集市，王灵吐着舌头喘粗气，“他娘的，读书人就高人一等啊，卖豆子都要装个小郎君，累死大爷我了！”
然后，王灵的注意力就被路边的面食摊子吸引了，皱着鼻子嗅了嗅，白面肉包子的味道，真香！
王灵大摇大摆过去，“三个大包子！”这时候就不能强调肉，得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要说王灵这人缺点实在多，目光短浅、品行不端、油嘴滑舌、四体不勤，可他有个好处啊，机灵！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人脸色吃饭的本事，当真了了得！
“好嘞，承惠，一个通宝！”店里伙计把手伸出来等着。
王灵在心里翻个白眼，脸上却含笑，摸出一个通宝放在伙计手里。怎么店里坐着的那些就不用先给钱再上包子，不就是怕小爷我没钱吗？哼，狗眼看人低！
伙计麻溜抽了张大叶子把三个肉包子裹住，大叶子就是随处可见的芭蕉叶。
王灵接过，腹诽，真不讲究。人家宫里包裹什么，用得是油纸！油纸知道吗，那种真的油纸，一层油布，再包着厚厚的黄纸，读书人用得那种纸！
王灵这时候不骂世人高看读书人一眼了，他也是这么个毛病。想当年陛下任用手下官员，第一个看的也是出生，出生高门巨姓的，自然有个清贵官职。陛下总是对的，他跟着陛下走保管没错。
心里骂店家小气扣门狗眼看人低，可大包子咬下一口，真香！
吃完了大肉包子，王灵又凑到甜浆饮摊子上，奉承着摊主来了一竹杯甜浆饮，满满的，真甜！
吃了个肚饱，王灵又溜达到绸布店，绸他当然是买不起的，布倒还能扯三尺。
王灵瞅着旁边的细布挪不开眼睛，伙计心领神会道；“客官，这细布做衣裳是最舒服的，贴身又透气，一点儿不磨人，您来三尺，给家里老母、阿姊再好不过。”
哼，王二爷可是穿绸都不稀罕的人，还能惦记这细布？
“来三尺吧，白的那种，给母亲大人捎回去。再来三尺靛蓝粗布，我穿。”
“哎呦，郎君可真是个孝顺人啊！”伙计奉承的本事不必王灵差，好话是张口就来。
他们蜀中之人，许多是跟着陛下西迁避难的，高门巨姓不知几凡，连带着许多小家族也来了。不过啊，这兵祸可不分大家郎君还是小家小子，家业落败的太多了。可能口称“母亲大人”的，肯定曾经是富贵人。他们小老百姓，阿爹阿娘、老头子老婆子就过了，还挑拣什么称呼！
“可能送针线？”王灵小声问道，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
“有勒，您请好了，认准我们莫家绸布店，除了我们，谁还这么大方，只要买上三尺布，白送两根绣花针！”
小气鬼，连线都不送！
店里伙计把步捆了，让王灵拎在手上。王灵决定不在他家买线，不过送的针是必须收好的。
去买线的时候，路过一家饴糖殿，王灵称了一钱糖块突然之间想起来，干嘛要自己买啊，家里阿枝有！
愉快得节约了一笔，王灵笑眯眯回去了。
赶着回去，把一块糖塞进王五嘴里，威胁道：“赶紧吃，吃完了把嘴舔干净，要是你敢告状，再也没有了！”
“放心吧二哥，我保证谁都不说。”王五指天发誓，这威胁比给他一顿好打还管用。
王灵又从阿枝房里偷了一扎线，回自己房里做衣裳。甭看他是个男的，拿起绣花针比多少女娘都利索，贫苦人家的分什么男女。
瞅着天色，估摸这阿爹阿娘快回来了，王灵把屋顶上的皂角米收了，又包进衣服里。带着新买的布料针线，一溜烟又跑了。
等到晚上回来，王灵戳了戳半睡半醒的王三，把一块糖塞进他嘴里。小声道：“睡你的。”
就在一张床上，王四能不知道？
“二哥，我咋闻到甜味儿了？”
“你是狗鼻子啊，闻错了！”王灵没好气道。
“那我去和爹娘说——”
“你去，你去，王二爷还怕了你不成？”
“嘿嘿，二哥，我不是那意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戏上还说了打虎亲兄弟呢！”
“哼，平时没见你这么嘴甜。”王灵爱奉承人，也爱被别人奉承，王四细细碎碎说着好话，王灵心里满意，笑道：“明天吧，今儿个没有了。”
“哎，二哥，我不挑，只要你记着兄弟我，啥时候都行！”
王四闻着香甜味儿入睡，心里暗骂王灵不地道，一块糖只给老三，就不能分成两半，他们一人一半吗？
王灵眯着眼倒在床上，摸着胸口那硬糖块，冷哼一声，自己是被那好话糊弄的糊涂鬼吗？糖自然要吃在自己嘴里才行。
至于王三，在能干的哥哥和机灵的弟弟之间，他只需要沉默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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