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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算盘
王灵从账房支了银子，又等着王府收拾出聘礼来。王灵心里头不高兴，却不会给下人们摆脸色。从荷包中掏出铜钱，有人道恭喜就发两个。“同喜，同喜，一点儿小心意，沾沾喜气。不敢放肆，咱们兄弟知道就是。”
一路笑着寒暄，在王承志面前倔强的少年，在仆人面前却素有八面玲珑的名声。打点过王府下人，又对送聘礼的小管事道：“今日天色已晚，城外寒舍简陋，无力招待诸位兄弟。我就厚颜请诸位兄弟暂缓一晚，明日再随我家去送聘礼。”
“好说，好说。”负责送聘礼的小管事自无不可。王灵眼看着攀上高枝，他们又岂会为难他。
于是，王灵扛着自己那三百两银子，缓步走出红楼巷。
走在大街上，王灵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在这偌大的成都府，又何曾有他的安身之地。
在大街上呆立半响，只得去了裴家后街的小院。
小院还是当初的样子，桂花树已经发了新芽，屋子因无人居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糊在窗户上的纸全被吹烂了，伴随着风声，发出刷刷的响声。天上开始飘起小雨，阻止了王灵出门的脚步。今日可能要在这院子里过夜了，没有被褥，也没有炭火，当真是个“好地方”。
王灵推开东间，把银子随手放在烂木桌上，自己坐在冰冷坚硬的床上。烂窗户正好对着他，王灵觉得有些冷，却不愿动弹，只双手环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如阿枝所说，日子，真是太难了。
扪心自问，他若是阿枝，大约会走一样的路吧。本事大些就谋求正妻之位，本事小些做个妾室也荣华富贵，改了出身，儿孙后代不必饥寒交迫、朝不保夕。一本万利的买卖，他也觉顺理成章，若是旁人做了这样的事，他会赞一句有谋略、肯上进，可为什么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这么难受呢？
王灵坐在清冷破败的院子里，不知坐了多久，突然听到人声。
“阿陈，快，快进来，等小笑了我们再回去。”裴晚云拉着阿陈闯进正堂，斐家人查探过，这小院租给王灵之后，他再也没来住过，早已荒废。
“我真是鬼迷心窍，怎么跟着你跑了出来，还淋雨，若是坐病，娘子还不得生撕了我。”阿陈嘟囔道：“快要吃哺食了，咱们得快些回去，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放心，放心，这院子挨着后门，待会儿雨小了，我们悄悄进去，不会有人发现的。”裴晚云笑着安慰，“羽儿，你先去找找院子里有没有炭火、木材，生火取暖。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倒春寒威力不小啊。”
“院子里没有炭火。”
“啊！”三个女人同时尖叫起来，裴晚云一把拉过阿陈和羽儿护在身后，壮着胆子大喝一声，“是谁在那儿装神弄鬼，滚出来！”
王灵吱呀一声推开正堂的门，无奈道：“裴女郎，是我，王灵。”王灵一边说，一边把大门完全推开，又走到窗边。借着窗外偷出来的光线，裴晚云才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裴晚云夸张的捂着胸口，不是她胆子小，实在是这破屋子采光太差，阴雨天光线又暗，这种破败的院子突然有人接话，刮风下雨木门乱响，完全是恐怖片的开场啊。
“原来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王灵一脸无语的看着她，还记得这是谁的院子吗？
裴晚云也想起了这一点，不好意思笑了笑，“你搬过来住了？屋里有炭火吗？”
“没有。我也是进城误了时间，来这里歇脚的。”王灵不想解释那么多，劝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女郎身子娇贵，还是先回去吧。”
“外面这么大雨，等雨停了再说吧。”裴晚云可不想淋雨，这时代的医疗条件让人绝望。
王灵看了看天色，“不若我去替女郎喊人过来。”
“不用。”裴晚云拒绝，她是偷偷出来玩儿的，兴师动众的回去怎么行。
王灵想了想，“女郎放心，我认识门房，不若去借几把伞来。”
说完，不等裴晚云出声，一头扎进了雨幕。
“哎，哎，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等于停了就是。”裴晚云跺脚，她不想淋雨，不想阿陈羽儿生病，更不愿意麻烦别人啊。
阿陈拉过裴晚云道：“这才是懂礼守节之人呢。我是不知这院子有男人在，否则宁愿冒雨回去也不能让你来。大不了让娘子发现打一顿，也不能让你冒险。”
“都是认识的……”
“那也不行。阿裴，你说，万一是个有歹心的，我们三个娇弱女子，可有还手之力？”阿陈叹气：“幸亏遇上的是好人。”
“小娘子别担心，他一个大男人身子骨健壮。您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等我们回去了，给他送些被褥炭火就是好。”羽儿也跟着劝，在裴晚云身边久了，就知道她的性子。凡事爱为别人着想，当真是人美心善。
没等多久，王灵就带着三把伞回来了。
裴晚云三人一阵风似的走了，王灵又据需回到东厢冷冰冰的屋子里，扯下翻飞的窗户纸，从后院翻出破麻绳和旧木桶。取了怀中火折子点燃，王灵就这么蹲在地上烤干衣裳。心里再不得意，他也不敢轻忽自己的轻体。以往在宫中，总见着那种人，上至天子，下至妃嫔，一点儿不如意就糟蹋自己身体。平凡卑贱的王灵是没有糟践自己本钱的，既无人照料，糟践坏了也无人在意。
王灵以为自己今天就要这么过的时候，门外又来人了。
裴晚云换了一身衣裳，手里拎着个大包袱过来，笑道：“我猜你还没走，果然。”裴晚云这阵风还带回马枪？
裴晚云自说自话，好不见外从包袱里取出蜡烛点燃放在破木桌上，又取出被子，还有装满热水的铜壶、杯子和油纸包好的烧鸡。“过来帮忙啊，傻在那里做什么？”
裴晚云把东西取出来一一放好，又把包袱皮垫在地上，盘腿坐在火堆旁。“第一回遇见是巧合，第二回遇见是缘分，第三回遇见这就是注定了。今日以茶代酒，谢你上回救我。”
王灵呆愣看着她，最终还是顺了她的意，盘腿做到了那张包袱皮上。端起她放在地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皱眉。
“没想到吧，姜茶也是茶。你淋雨了，当心风寒。”
“多谢。”
裴晚云就像这阴雨天的一道阳光，在灰蒙蒙的雨雾里乍现一朵靓丽的花儿。可坐在火堆旁的王灵看不见明丽的花朵，火光照得他脸忽明忽暗。
“刚才见你不高兴的样子，出什么事儿了？不妨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忙。”裴晚云娇俏歪头，“就算不能出主意，有个人听你说话也是好的。”
王灵不说话，裴晚云也不催他，耐心等着。
多么偶像剧的相遇，在平坦的航行中，即便是危险的礁石，也是让人惊喜的变化。更何况这只是个神秘的旋涡，还不一定是危险呢。也许她遇见的这个人，日后会飞黄腾达，成为她的金手指。也许她一句话会给改变这个人的命运，成为他的指明星。就算没有，在枯燥、平静的生活中，接触你从来接触过的人，那也是令人兴奋的。
富家女向往流浪，乖乖女渴望叛逆，人总爱追逐那些看似浪漫实则危险的东西。
王灵紧皱的眉头，最终还是问出了心底疑惑：“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和善，为什么想帮我？我有什么只得你图谋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做就做。”裴晚云心道，你不了解女人，不知道女人是十分感性的生物，对着一个在雨天独坐枯院的少年，会激发出无限的母性。
“哦~”王灵应了一声，又沉默以对。
裴晚云等了很久，依然等不到回应，只能尴尬找话题，指着桌上东西，随意问道：“那是什么？”
“银子，三百两。”王灵不会隐瞒这个，三百两对裴氏女郎来说，大约是几件衣裳。
“哦，赚钱啦。你准备投资什么，需要我帮你问一问吗？”
“投资？”王灵语调古怪得念出这两个字。
裴晚云一惊，难道自己又发明创造了？这个时代还没有投资这一说吗？“就是置办产业的意思，钱白放着只能贬值，钱生钱才会更有钱，对吧~”
王灵笑了，这裴家女郎说话挺有意思的。“女郎刚才想问我什么？”
裴晚云也笑了，男人果然还是对投资理财之类商场掠夺性话题更有兴趣。“好项目啊，不管你是买房买地，办个作坊什么的，我可以帮你问问。我家中也有此类产业，免得你走歪路。”
“那女郎有什么好建议？”
“成都府的房子和地都是有主的，现成的买了又不划算，升值空间不大。不如办个新鲜的作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能独占鳌头。”
“女郎请讲。”
“咱们联手做生意吧。”
呵呵，王灵心里嘲讽。这位裴家女郎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看似天真无邪，句句都在引他上路。他连王承志都不愿屈膝，更遑论一个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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