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珠有泪2

　　我沉睡了百年才转醒，尾巴上的伤早已好转，只是留下了淡淡的疤痕，在蓝紫色的鳞片中间显得格外的突兀
　　这一百年间发生了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大抵还是如常，日升日落，潮涨潮退
　　但我知道人间已然发生变化，唯一不变的便是我对她的恨意
　　我不顾表哥的反对执意要上岸报仇，他拿我没办法只能给我吃了丹药让我能维持人形久一些

　　临安城的东街新开了家叫枉心阁的纺织铺子，人们口口相传，说是那里纺的纱织的布流光溢彩最是金贵，一匹就要百金，普通人家根本连看都没机会看
　　最吸引人的是，那枉心阁的织女个个都跟天仙似的，更别提枉心阁的老板娘，那真的比天仙还天仙
　　我来了这临安城已经有一年有余，已是百年之后，这里大变了模样，我知她已然转生，还是在这临安城里，只是从未见过她，不知怎么的，分明带着满腔恨意，我却突然不敢去寻她
　　枉心阁来来往往的人日日络绎不绝，有正经来买布的，但大多不是来看织女的就是来看我的，我坐在二楼百无聊赖的往下看，轻摇罗扇，看着那些对着自己色眯眯的男人，心里满是鄙夷
　　我装作不小心的滑落一颗蜜饯下去，那些男人便蜂拥而上，我拿扇子掩面轻笑，笑他们愚蠢
　　第二日便是十五，照规矩，这一天我要拿出一匹上好的布来竞拍，一月一次，我图个新鲜好玩儿，他们捧场图个热闹，也是为了能赢得一次和我把酒言欢的机会，我自知这与青楼花魁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我不在乎，我就是要将枉心阁的名声越搞越大，让她自己来找我
　　我拿出来的布不是我最好的手艺，从前在南海时织的比这好上千万倍，毕竟用的都是天丝，但这就够了
　　胜过白雪的布展开置于檀香木的托盘上，白得晃眼，在透进来的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枉心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看着那匹布都赞叹连连，甚至已经有人掏出大把大把的银票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我在珠帘后见了轻笑，真是庸俗
　　我轻轻挑起珠帘出来，下面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我一步一步的走近他们，我感受到四周灼热的目光，这让我心生厌恶
　　我魅惑的笑着，这些人就爱我这个样子，见他们迷离又嘴馋的样子，我觉得好笑
　　我在台上站定，台下的人都屏息凝神
　　“这匹布……”我伸手拂过那匹洁白的布“我不要钱……”
　　“啊？”
　　“这这这……”
　　台下开始骚动起来
　　“那老板娘想要什么？”
　　“是啊！想要什么！您给个话儿，我都给你弄来！”
　　我扫过台下那些色迷心窍的腌臜浪荡鬼勾起唇
　　“我要……”我手指扫过台下的人“我要心”
　　“心？”
　　“这是何意！”
　　“老板娘这是要我们掏心挖肝呐哈哈哈哈”
　　台下调笑起来，我不予理会
　　“就要心”
　　“老板娘，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
　　“是啊，我不光心是你的，魂儿，都是你的了！”
　　真放肆，我忍着心里的厌恶，坐下来，悠哉的喝着茶看着台下的人
　　我见他们迟迟拿不出个结果来，便失了耐心，于是招来丫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便转身上楼
　　“各位！老板娘说了，既然诸位拿不出心来，那就拿个心意出来便是，但是老板娘不要钱，至于你们想怎么表达心意，自己想去吧，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若是无人让老板娘满意，那老板娘就将这匹布烧掉，各位就下个月再请好儿吧！”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我听见有人说我暴殄天物，也有人说我心思怪异，我懒得理会
　　我静静的等了一个时辰，丫头收上来许多东西，甚至还找了两个壮汉扛了好几箱子进来摆满了房间
　　我起身，一一看过，奇珍异宝多不甚数，还有人送了好大一株红珊瑚，我自然嗤之以鼻
　　丫头见我不露喜色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主子可有心仪的？”
　　我撇撇嘴“这些破烂玩意儿也算心意？”
　　丫头或许是对我的话感到诧异，这些东西随便挑出一件去哪都能够吃几辈子
　　我摇摇头坐下“哎，将布烧掉吧……”
　　丫头不动
　　“听见我说的了吗？”
　　“主子，其实还有一样”
　　“什么？”我挑眉问
　　“我只是觉得太过普通，就没算进去，但这些奇珍异宝您都看不上眼，我想着还是……”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来递给我，我悻悻的接过，却扎了眼
　　一个皮影，我起身质问她
　　“这是谁送的！”
　　她有些被我吓到
　　“是……是周家大小姐……”
　　“周家大小姐？”
　　“是，据她的下人说她家是开成衣铺子的，听说咱们这儿有好布，所以来看看，诚着心的想买”
　　我心里被狠戳一下，看着那个皮影觉得视线模糊，咬着牙关一时说不出话来
　　“主子，那您看……”
　　“就她吧，让她来见我，单独来见我”
　　“是主子”
　　丫鬟领了命下去，我莫名的紧张起来，紧紧捏着那个皮影，喉头哽咽
　　我十分肯定那是她，我的恨意升腾起来染红了我的眼

　　“各位！各位等急了吧！实在不好意思，大家伙儿也知道，我们老板娘是个挑剔的人，选东西全凭她喜欢，耗了这些时候儿还请各位见谅”
　　“好了好了，别说废话，快点宣布老板娘到底看重了谁的心意！”
　　“各位莫急，我这就宣布”丫头顿了顿故弄玄虚“我们老板娘决定将布送给成衣店周家的大小姐！”
　　一个出挑的人站在人群里本来就惹人注目，现在大家又将目光刷的一下都聚集到她的身上，周之墨脸上还带着微微的惊讶
　　“我？”
　　“是的周大小姐，就是你”丫鬟恭敬的确认
　　“可我只是……”
　　周之墨话还没说完便有人不服气抢过话
　　“这周大小姐到底送了什么心意给老板娘，也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也好心服口服啊！”
　　随即很多人便附和起来
　　丫头笑笑说“周大小姐只是送了普通的皮影罢了”
　　“皮影？开什么玩笑！我等送的这些珍惜之物还不及一个皮影？”
　　“就是！我们不服！重选重选！”
　　大家只是不服一个皮影便换来一块钱都买不来的布，更换来和董晋卿独处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还是个女儿家得到机会，很是浪费
　　丫鬟不理睬众人的反对之声，直接把周之墨迎上台准备上楼
　　“我说了，我们老板娘挑东西全凭着她的性子来，她若是喜欢，哪怕就是普通的萝卜白菜也是珍贵的东西，扫了各位的兴我也没办法，各位的东西稍后将会如数奉还，下个月十五，各位请好儿吧！”
　　说完做了个手势“周小姐，请”
　　“多谢”
　　周之墨转过走廊来到把角儿的房间，丫鬟一开门便有一股馨香扑鼻而来，都是女儿家的闺房，自己的好像味道比较淡
　　“主子，周小姐到了”
　　丫鬟说完便识趣的退出去
　　周之墨环顾四周，房间倒是清雅大方，珠帘后的人若隐若现，周之墨屈膝行礼
　　“老板娘有礼”
　　我听见她的声音，紧咬着唇控制住颤抖，也控制住想要将她千刀万剐的冲动
　　周之墨看见那人站起来，轻轻掀起珠帘，露出“真面目”来，原来城里传说她长得比仙女还好看是真的，周之墨是没见过仙女，但见到她想，仙女也大抵是如此的
　　她就站在我面前，连样子都没变，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好像全世界的生死都与她无关
　　我僵硬的扯出笑容，将她迎进里屋
　　“周小姐请”
　　“多谢”
　　我们坐定，我照例替她煮了茶，她见了，说
　　“想不到老板娘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周之墨见她还亲自煮茶没有让丫鬟直接泡好了端来
　　我听她这样说，手里不自觉的停顿，然后回答“习惯了，从前就这么煮”
　　从前就这么煮，然后送到你手里
　　她端起来轻抿一口，连喝茶的习惯都没变
　　“嗯，香，老板娘好手艺”
　　“多谢”我微笑回应“不要总叫老板娘，听着别扭”
　　“那该如何称呼？”
　　“我姓董，叫晋卿，叫我董晋卿便是”
　　“董晋卿……”她笑起来“真是好听”
　　“那周小姐呢？”
　　“我姓周，叫之墨”
　　我听她这般说，恍若初见之时，心下揪起来，脸色微变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老板……不，董晋卿你怎么了？”
　　“无碍，只是想起多年前的一位故人跟你一样叫周之墨”
　　我不知我的脸上有没有露出任何骇人的表情来，她倒是欣喜起来
　　“当真？那真是缘分”
　　“呵呵，缘分，孽缘……”我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呃……我想问，为何你会看中我的东西，那不过是普通的皮影”
　　我笑笑反问“那你又为何要送我这皮影？”
　　她低头不好意思的回答“我来时已经晚了，只听说你要什么心意，他们买的买，回家取的回家取都已经开始准备，我出了枉心阁在街上转悠，结果眼看着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找到称心的东西，瞧着街边有卖皮影的，倒是精致，想着你应该喜欢便买了，这不入流的东西，着实见笑了……”
　　我轻笑“你怎知我就一定会喜欢？”
　　她突然望着我很认真“我也不知道，就觉着你会喜欢”
　　我哂笑，真是冤孽，一个轮回了还是回到了开始
　　“好吧，姑且算你送得称心，那布你拿走吧，我分文不取”
　　“当真？”
　　“我从不失信于人”我说这话时看着她，她便是个失信于人的小人
　　“多谢！”
　　“诶等等，你来时只听得后半句，我还有前半句你没听见呢”
　　“前半句？”
　　“我原先说的是要有人用心来换这匹布的”
　　“心？”
　　我突然阴狠的看着她，她瞬间坏了神色
　　“心，人心”我伸出手指指向她的心房，那一瞬间我真想伸进她的皮肉里去，将她的心掏出来看看是黑是红
　　“董晋卿你……”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哈哈”我又笑起来“瞧你吓得那样子，我同你讲笑呢！”
　　她抬手擦擦额头的薄汗“你这笑讲得着实渗人”
　　我同她寒暄了一阵她便说要走，我拉住她
　　“你怕是不懂我这枉心阁的规矩，竞拍胜者怎么也得留下来吃个便饭喝杯薄酒再走”
　　她婉言表示拒绝“家中实在忙碌，还有许多事要我回去处理，改日再与董小姐畅饮，望请见谅”
　　“你这呆子，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捧着金银珠宝想和我吃顿饭吗？留你你还不乐意了”
　　“不……实在是……”
　　“来人，上酒菜！”
　　我不顾她的反对招来酒菜，反正丫鬟已经备好多时
　　“坐吧”
　　她一脸为难的坐下来，我替她斟上酒
　　“尝尝”
　　她仰头喝下
　　“这女儿红味道如何？”
　　“香醇，绵长”
　　“你觉得好就好”
　　我有意将她灌醉，接二连三的劝她喝酒，我已不是从前那个沾酒就醉的人，反倒是她酒量变差起来
　　我们一直从黄昏喝到夜幕，她醉得趴在桌子上直嘟囔
　　“不不喝了……不能再喝了……”
　　“周之墨……周之墨……”我轻声叫她，她没有反应
　　我扶起她，她脚步虚浮，将她放倒在床上，我坐在床边，借着烛光看着她那张脸，怒从心起
　　伸手按上她的心房，温热的跳动
　　周之墨，你这心，怎么就这么狠呢……
　　我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刃，泛着袭人的寒光，刃是寒冰做的，我想挖出她的心
　　我紧握着短刃接近她的胸口
　　“卿……卿卿……”
　　突然，她喊出这声称呼，我却停顿在那里，看着她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心里泛起阵阵的苦涩

　　周之墨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一下子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慌乱之下却触及一片柔软的温热，赶紧收回手，转头一看董晋卿春光乍泄，正斜躺在旁边撑着脑袋看着她，笑得一脸魅惑
　　“你醒了……”语气暧昧
　　“董……董晋卿？你怎么？我怎么？……”周之墨有些混乱
　　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全然不见当初的淡然，我觉得很好笑，故意拖长了调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没想到周家大小姐还有这种嗜好啊……”
　　“我我我我怎么了……”
　　周之墨看见董晋卿一脸娇羞嗔怪，伸出柔胰轻轻的拍打了一下自己
　　“你个呆子还问怎么了……昨晚你不记得了？”
　　“我，我就记得我们共饮来着，然后我好像醉了……就……”
　　周之墨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董小姐恕罪恕罪，我无意冒犯，实在是酒后失德，我我……”
　　她语无伦次的想解释，结果却越说越乱，我轻按住她的薄唇，故作委屈
　　“别再说了，既然周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当做不曾发生过吧！你走吧！”
　　她赶紧穿起衣服果真要走，我想及从前，她也是这般头也不回的奔向另一个人，心里的不适便又升腾起来
　　“实在罪过，改日我定亲自登门道歉！”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去的，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做出这种事谁还镇定得了
　　我披上衣服走到窗边看见她从街上慌忙路过，真可笑
　　我以为她又不会来了，这回我也懒得去寻她，没想到两日后她还真的带着一大堆礼品来道歉来了
　　丫鬟问她这是作何，她吞吞吐吐半天也没找出个话头子来
　　“丫头，让周小姐上来便是”
　　“是主子”
　　她走进来还不好意思坐下
　　“你还害羞吗？”
　　听见我的调笑她赶紧坐下，就是不敢看我
　　“布还满意吗？”我喝了口茶问她
　　“满满意，实属上品，老板娘好手艺……”
　　我将茶杯重重的磕到桌上，故作嗔怪“怎的又叫我老板娘？那天晚上还叫人家卿卿呢！”
　　“啊？”她张大嘴巴
　　“我只当你与那些江湖浪荡子不一样，是个重情痴心之人，原来，原来女子也有负心人！”
　　我说着假装哭起来，她一下子慌了手脚
　　“不不！我若真是负心人今日又怎会来找你，这这……”
　　“那你还叫不叫我老板娘啦！”
　　“不不叫了不叫了……”
　　“那叫声卿卿来听听”
　　我故意逗她，只见她憋得面红耳赤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来
　　“卿卿……”
　　我满意的笑笑，心里却满是酸涩，你若还是我没有上前搭话，在南海边垂钓的呆子就好了
　　她抱来一堆无用的吃食玩意儿放到我面前
　　“你这是作何？”
　　“你看看是否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去买”
　　我将东西一推挑着眉问她“怎的？想用这些东西就将我打发了？我的清白就值这些？”
　　“非也非也！我只是只是想向你道歉，我自知你心里不好受，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都怪那酒，真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你这话又是何意？我留你共饮还错了？！”
　　“卿卿，我不是，真的不是……”
　　“罢了罢了”我也不想再继续为难于她“瞧你这呆样儿，要被别人瞧了去还不说我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
　　“是是，还是卿卿善解人意”她叫我还是透着别扭，可看着我的眼神又不敢不叫
　　“这样吧，明日我正好无事，你若真是有心，便陪我一天”
　　“好！”
　　这次她倒是想也没想就应下了，看来真是诚心实意的想弥补，真讽刺，你弥补得了吗？

　　第二日不是个好天儿，明明早上还见着有些阳光，还没过晌午便有些乌云聚过来，我朝天上看了一眼，表哥真是爱多管闲事
　　她还是过来了，带着个食盒，看起来挺高兴不勉强
　　“走吧”
　　我却站在门口不动
　　“怎么了？”
　　“看这天像是要下雨了，要不不去了”
　　我知表哥是想帮我，临了了我不知怎的又打起退堂鼓来，我恨自己的软心
　　她看看天笑笑“好，都依你，那咱们改日再去”
　　她正要拉着我往回走，天又放晴了，一下子阳光明媚
　　“嘿，这天儿真是怪了，刚才还要下大雨的阵势，这会儿又放晴了，卿卿，那咱们还去不去了？”
　　我看看天空又看看她，狠了狠心“去吧”
　　我怎知她竟然还租了条船，在岸边没走多久她便将我带到船上去了
　　我掩饰住心里的情绪“你还租了条船？”
　　“嗯，我也是怕下雨，想着还能在船上看看雨景”
　　她倒是心大，竟然还有心思想着看雨景
　　我同她坐到船上，看她饶有兴致的摆弄面前的盏碟
　　我心思不在这上头怎么也喜悦不起来，明明看着害我的人就在眼前
　　“卿卿你怎么……”
　　“没事”我打断她的话，恍惚的拿起桌上的糕点，入口竟是熟悉的味道
　　“梅花香饼？”我皱眉
　　“你不喜欢？”
　　“谁让你买这个的！”我声音大了些
　　过了一百年还是这味道，想表示什么？什么都没变吗？可笑，怎么可能还是当初的那些样子
　　“好好，你既然不喜欢便不吃了，我这便扔了去”
　　她赶紧收走面前的东西，我按住她的手
　　“不，没有……没有不喜欢”
　　“那你……”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起些不好的事……”
　　我望着她那张什么都一副漠然样子的脸，上面明明有担忧的神色，我却只想起那晚她诱我，然后用曼陀罗花害我的神情
　　不自觉的，我拉住她的手便加重了些许
　　她像是感觉到了
　　“卿卿？”
　　我回过神来松开她的手却握成了拳
　　“我想到外面站一会儿”
　　“好依你”
　　她小心的牵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很在意我的情绪
　　我心里想着其他，站了一会儿便故作眩晕，她赶紧扶住我，我想也没想便借着身子的摇晃将她推入水中
　　我眼看着她落水就像曾经眼看着她跳海，湖水很深，她在水里挣扎，我站在船头看着，心里一阵钝痛，眼眶一热，一粒珍珠滚落出来落在船板上发出空荡的响声在我脑海里徘徊
　　她就那么挣扎着往下沉，我看见她在看我，那眼神满是爱意，不知为何，我竟从其中看出了些许解脱的意味来
　　最后我还是闭了眼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我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她醒来时我坐在床边看着她，就像把她从海里救上来一样，但这次，她的第一句话是
　　“卿卿你有无大碍？”
　　我疲惫的笑笑“无事，我在海边住过，会水的”
　　她太过于激动一把将我搂过去
　　“我真是没用，竟然还要你来救，万一你又因我出了什么事，那我真是死都会不原谅自己！”
　　“又？”我抓住话眼儿
　　“你的清白因我而毁，如今你又救我一命，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是”
　　我离开她的怀抱
　　“把你的心掏出来给我看看就是”
　　我倒要看看，这颗心过了百年，是否还是像当初一般狠
　　我随口一说，她竟突然正色起来望着我
　　“你当真要我的心？”
　　我见她认真，便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当真”
　　“好”
　　她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你作甚？”
　　“我这便寻一把趁手的刀来，将我的心剖了于你”
　　“不用了，我有”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当真的
　　我走到柜子前拿出那把寒冰做的短刃递给她
　　她愣了一下还是接过，我看出她的犹豫
　　“怎么？不是要剖心？”
　　她看看我又看看刀，我本以为她是怕了，却没想到她笑了起来，我不知是否看错，那笑里有心甘情愿
　　“好……都依你……”
　　说罢她便举刀向自己心口刺去，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看见那里一片殷红
　　“周之墨！”我夺过短刃来，彻底慌了神
　　她刚醒不到一刻钟又晕了过去，气息奄奄，我看看伤口，她果真是下了狠手
　　我还是哭出来，任由地板被珍珠砸得叮叮当当，起身，抬起右手拿着的短刃在掌心划上一刀
　　我将手握紧对准她的嘴唇，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的融进她嘴里
　　这便是除了眼泪，她还要得到我的血的原因，有起死回生复原伤口之效

　　“你傻不傻？”一个声音响起
　　我呆坐在床边看着她，仍然握紧双手，只等血干涸，伤口凝固
　　“亏得你时常叫她呆子，我看你才是个呆子！”
　　来人话里掩饰不住轻蔑之气，我听了也不以为然，连眼睛都不愿抬起来看他，我觉得很累
　　“我知道，可我……就是下不去手……”
　　“你下不去手我来替你下呀！”
　　说着他就要打将过来，我呵斥
　　“敖子昇！”
　　他停下，很无奈的看着脸色不好的我，摇摇头
　　“哎，我的傻表妹哟……”
　　我推着他到另一处，他拉过我的手看看，满是疼惜，然后将掌心覆上我受伤的手掌，微光显过，伤口便完好如初
　　我看看掌心，并不感谢他
　　“你来作甚？”
　　“你三番两次的不肯动手，我自然是想来帮你”
　　我扭捏的别过身子
　　“谁要你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表妹，她害你如此之深，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如今却又处处维护于她，我说了，你下不去手，哥哥帮你”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就是心太软，你忘了她是如何骗你，如何害你的？上次，她只是取走了你的眼泪和血，我看这次，她怕是要剖开你的肚脯取走你的鱼油，拿去给她那前世的情郎点了长明灯！”
　　“敖子昇你够了！”
　　“你就知道对着我闹脾气，你怎么不对着她闹脾气啊？也不知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着她时一世比一世蠢笨！”
　　“你别说了……”我甚至带着哀求
　　“好我不说，我给你五天时间，你若再不下手，我就帮你下手！”
　　表哥说完便消失，我斜靠着椅背，觉得从未如此的无助过
　　两个时辰之后她醒来，我坐在桌前面无表情
　　“卿卿……”
　　她唤我的名字，我不再看她，只说
　　“你走吧……”
　　“卿卿你……你说什么？”
　　“没听见吗？我说你走，永远别再来找我……”
　　她下了床来，突然觉得身轻如燕，有些狐疑
　　“我的伤？”
　　“你的伤已经好了，走吧”
　　她顾不得想为何会这般神奇，直接扑到我面前
　　“为何？”
　　我实在无奈，便编了个瞎话
　　“你昏迷时表哥来过了，他是来筹备我们的成亲典礼的，五日后，我便要和他成亲，所以你别再来了”
　　“成亲？表哥？”
　　“我与表哥青梅竹马，原本就定下亲事，只是我贪玩儿所以才拖到现在，如今，拖不得了”
　　“不！”她抓住我的手“你怎可与他成亲，你与我……”
　　我抽回手，冷漠的看着她“呵，你还真是个呆子，我与你怎会发生那种事？逗你的，我同你什么都不曾有过，所以你不必自责”
　　“什么……都不曾有过……”她呆在那里，满是黯然
　　我紧握住袖子下的手
　　“对，什么都不曾有过，过去，现在，将来，什么都不曾有过……”我说着，苦笑出声
　　我忍着心痛和眼泪茫然的站起身走出去，只听见她在身后轻声的呜咽

　　敖子昇五日后如期而至，只是我已让她离开，永远别再来找我，我想着，这枉心阁也是时候关了，我会回到南海去，永远不再上岸
　　敖子昇来时便四处找她我见他跟无头苍蝇似的甚感无奈
　　“别找了，她走了……”
　　“走了？”
　　“我让她走的……”
　　“你！就知道你会如此！”敖子昇满是恨铁不成钢
　　“表哥，放过她吧……就当，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敖子昇见我又要哭，于是赶紧将我轻搂进怀里安慰
　　“好好好，都听妹妹的，你可别哭，你这眼泪可值了钱了……”
　　我被他一逗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又说“她走了便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否则我一样会杀了她替你将受的那些伤都讨将回来！”
　　敖子昇话音刚落我便听到熟悉的呼唤
　　“卿卿……”
　　“周之墨？”
　　我这边刚看见她，那边敖子昇便想要飞身上去，我赶紧山前去阻止，我拼命摇头
　　“表哥，求你……”
　　敖子昇咬着牙看着我，觉得我特别没出息
　　我冲上前去不由分说的便是一巴掌
　　“我说了让你永远别再来！”我当下只是担心敖子昇会杀了她，所以有些担心混乱
　　她红肿着脸却笑起来，讨好似的举起手中的东西，声音喑哑疲惫
　　“我拿那块布替你做了身衣裳，虽然不适合成亲穿，但平时穿穿是可以的，你看看喜欢吗？”
　　确实是赶制的，看到她手上还有些细小的针孔，我胸口起伏，五味杂陈
　　“你走啊！走啊！”我死命的推搡着她，可她就是不走，动也不动
　　她抱住有些癫狂的我轻轻安抚，想让我静下来，我也不再管是否会被发现什么，只等眼泪流下来，我忍了百年的委屈，这一个轮回的纠结与不舍，我才知，原来情，真的可以置人于死地
　　敖子昇看见眼前这一幕，最终还是摇摇头悄然离开
　　她拉着我去到房间，明明看见从我身上掉下来的珍珠，却没有任何的惊讶和疑问，
　　“换上试试好吗？”
　　她自顾自的说起来
　　“虽然家里开着成衣店，可我这手艺却不及我娘一半儿精，这些日子赶了许久，想是也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你穿着看看，合身与否”
　　我任她解下我的外衣，替我穿上她拿我织的布做的衣裳
　　是合身的，并且很完美，没有什么需要改的
　　我想，在她将短刃狠狠的刺向自己的心口时我大概就已经原谅她了，又或许我至始至终都没有怪过她，人间情爱，总要痛过才能懂
　　她靠近我又想要吻住我的唇，我怕了，有些闪躲，但她还是霸道的扣住我的后脑勺让我死死的贴住她，我最终还是放弃抵抗，罢了，就算她唇上真的抹了毒药我也认了
　　我被吻得意乱情迷全身发软，但这次我知道不是因为曼陀罗花
　　唇齿纠缠间我模糊又迷茫，我不知这是对是错，但情感又让我甘心沉沦
　　“呃”我听见她痛苦的轻声被拉回神识
　　不知何时她将那把寒冰短刃放到了我的手上然后又紧握着我的手将短刃刺到心口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拼命的将短刃往皮肉里划去
　　“周之墨！你为何……”
　　她失了血色的嘴唇微张“对不起……”
　　我使劲的想要抽回手，可她却紧紧握住不让我动，她摇摇头
　　“别放开……”
　　她又加重几分力，我甚至能感觉到短刃划过她的心口时散发出的寒气，混着鲜血满是凌厉
　　“你……”我说不出什么话来，愣愣的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剔透的瓷瓶，拿到我面前，里面隐约看到装了些液体
　　“你的血……我留着……一直留着……”
　　当下我只觉得震惊“你，你说什么？”
　　“我记得……都记得……”
　　她握住我的手将心口彻底划开，我想若不是衣服挡着，定能看见里面火热的跳动
　　“周之墨！周之墨……”
　　她张着嘴巴发出痛苦的呜咽，眼里盛满泪水像是在宣告最后的挣扎
　　我想要打开瓷瓶将血倒入她的口中，她却摇头，使尽力气拉住我不让我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
　　我哭泣，等珍珠落入我搂着她的怀中
　　“不要救我……”
　　她终于松开我的手任由寒冰短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满是温热鲜血的手抚上我的脸，不再微凉，因为被血染得温暖
　　她看着我，嘴角却泛起笑意，痛苦的开口
　　“我求黄泉孟婆，不喝那忘情苦水……此世……若身死”她大口大口的呼吸“魂魄便堕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我只想带着关于你所有的记忆，还有我所犯下的罪孽……再见你，哪怕一面……同你说声，对不起……”
　　“呆……呆子……”
　　我已然完全僵在那里，大脑无法再做思考
　　彻底没了血色的脸泛起凄苦的笑但却那样的美好
　　“我姓周，叫之墨，莫要在人前这般叫我，知道吗……卿……”
　　她还没唤出我的名字便闭上了眼睛，我搂着她定在那里无助又绝望
　　敖子昇在此时出现，蹲在我面前看着我
　　“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由她去吧……”
　　我抬起红肿的眼看着他
　　“你早就知道……”
　　敖子昇可能是觉得骗了我，所以有些心虚
　　“五日前知道的……”
　　我将周之墨放下，抓着敖子昇愤怒的质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又不阻止她！敖子昇，你明知道我爱她，明知道！”
　　敖子昇不再和颜悦色，端起做哥哥的态度
　　“我都说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原本就没打算要杀她！是她自己想赎罪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她都去了你为何还要这般执迷不悟！”
　　敖子昇的话就像刀一般割在我的心上，我苦笑，是她自己要死的，旁人又能奈何
　　只是周之墨……你害我至此，自己撒手去了，留我这冗长的岁月又该如何？我本愿意等你一世又一世的投胎，我们一世又一世的重新开始，可你却告诉我，你将永世不得超生，不过是为了赎你的罪……
　　你似这般，倒不如当初将我剖腹挖心，彻底了结了我来得痛快……
　　我又回到南海，彻底不再幻化人形，我坐在那块已经被岁月和海水侵蚀得越来越小的礁石上，看着远方哼她吹过的那首小调
　　有一日，我望着朝阳掉下泪来，伸手接住，珍珠还是珍珠，只是不再雪白温润，而是变得，鲜红冰凉……

　　垂钓者番外1
　　我从来都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泉客
　　我日日在南海边垂钓，不过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等到二十一日之时，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来与我搭讪，我抑制住内心快要喷薄而出的狂喜，对她的搭话冷漠回应
　　她生得美丽，我只当这世间的泉客都是怪物，生得骇人
　　但那时，我看着那张娇媚的脸，只想着路郎终于有救了
　　她在这世间活了好多个轮回可是依旧什么都好奇，与人间的小姑娘别无二致
　　她会因为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高兴得直蹦哒，我实在难想象出她若是凶狠起来会是何种神态
　　路郎自小体弱，他爹娘便为他寻了一个修道的高人教他调养生息强身健体之术，可是随着年月流逝，路郎的身子却一直不见好，在我与他快要成亲之时突然晕死过去怎么也不醒，师傅说唯有鲛人泪才能救得路郎
　　我听得师傅的话，说是南海有鲛人，我便不顾一切的从临安到南海，只是为了要讨她几滴眼泪，无论能否见到，为了路郎的命我便愿意试一试
　　在南海的日子是枯燥的，我日夜担心路郎会在下一刻殒命，我看着她的脸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让她知晓我与那些人一般，接近她也带着目的，那她会不会一怒之下便要了我的命？我承认我是害怕的
　　她缠着我要我陪她，我只当她是贪玩，可后来我发现，她是真的寂寞
　　不知何时起，她看我总是脸红，开始我并不知道是为何，慢慢的心里的答案开始清晰起来，我真是个卑鄙的人，我利用了这个答案
　　我不曾想过她的流泪会是为了我
　　我跳海，上一刻的确是因为她的话而意气用事，下一刻我便是将计就计，我赌她会救我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时我就知道，我成功了
　　可是看着她红肿的眼眶还有愤怒又无奈的扔给我的那包珍珠散时，不知为何，我心竟然痛起来，但一想到马上就能救得路郎，我又很快的忽视了那阵心痛
　　走时我让她等我，原本这只是句假话罢了，但我知道她当了真，我抱着她时自己也恍惚起来，自己到底是讲的假话，还是真的做了承诺
　　路郎情况得到好转，我很开心，但我越开心便越愧疚，看着路郎忙前忙后的准备成亲典礼，我看着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觉得眼睛酸胀，下一刻便哭出来
　　她会出现在婚礼上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但我也同样没想到她的这一次出现会让我犯下如此深的罪孽
　　她突然出现又叫我“呆子”，我心里一颤，愧疚的感觉囤积在胸口快要将自己淹没
　　她红着眼睛说百年好合的样子刺痛了我的神经，那一刻我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她说我言而无信我在问，她转身离开时我还是在问
　　这亲终究还是没有成，路郎在她离开我追出去时又一次晕倒，等我听见后面的骚动转身时路郎已经被团团围住，我一边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一边看着晕倒的路郎
　　后来，我选了路郎
　　他的师傅说，路郎的病已入膏肓，珍珠散对他已经没用了，只有鲛人的血才有用
　　我听了傻在那里，血吗？那不是要我杀了她？
　　师傅说再不快些便来不及了，我在慌乱中骑上快马追回去
　　再一次到那里时，我告诉她我逃婚了，这又是个谎话，她还是信了，眼里的欣喜快要溢出来，满是期待
　　我身上的衣服用曼陀罗花熏过，唇上也涂了些花粉，只有这种花才能迷晕她
　　我吻她，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不知是不是我也受了花粉的影响，我觉得沉迷，听见她的嘤咛，我竟然会想做得更多，在我快要控制不住我的大脑的时候她彻底晕了过去
　　我只是想要一点血，应该没有大碍，我这样安慰自己
　　也许是失去意识跟防备，她变回了鲛人的样子，原来还是很美，不可怕
　　她的鳞片泛着幽幽的蓝紫色的光，看起来迤逦多姿，充满神秘的诱惑，我颤抖着手抚上去，感受到她的体温，就像抱着她时的温暖
　　我泛起笑意，觉得美好，下一刻我又想起路郎，于是掏出匕首在她的尾巴上划了一刀，我看见鲜红温热的血流出来，没有意识的，我哭起来，一直哭一直哭，手也不停地颤抖
　　终于我握不住刀，掉到沙子里，血把沙子也染红，我失神的抱起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埋头哭泣
　　我都做了些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我不光骗了她还伤害了她
　　那一刻我意识到，或许就算她不出现那亲也是成不下去的，因为我爱上了她
　　我发疯似的带着血日夜兼程赶回临安，只想着赶紧救了路郎然后回来找她，哪怕她就此要了我的命我也认了
　　到达时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可是我撞破的，却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他哪里来的什么病，他好得很
　　这不过是他师傅和他一道做的一个骗局，原本只是想要她的眼泪，可她却偏偏出现在典礼上，人性是贪婪的，她的血比她的眼泪更金贵
　　晕倒是假的，病入膏肓也是假的，只是为了骗我再去拿到她的血
　　我紧咬牙关握着拳，怎可如此，怎可如此骗我……骗我就罢了，骗我去伤害她就是万万不可的事
　　我将愤怒咽下去，故作无事的敲门进去，他还在演，他们还在演
　　我支开那个黑心的道人与路郎独处一室，他还在床上躺着，许是只等我拿出血来便夺过去
　　我掏出那把划伤她的匕首握在手中走近床边
　　果然，我靠近时路郎醒来，目露凶光，我笑笑，微微苦涩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将匕首刺进了他的心口，那一刻我是心痛的，心痛他是我的青梅竹马却骗我，心痛我蠢笨至此伤了真正爱我的人
　　我连刺了他好几刀，道人闻声进来，第一反应不是要救他，而是要抢我身上的血，我与他缠斗被他打伤
　　拖着已经麻木的身子骑上快马一路往南海奔去
　　我已无力再抓缰绳，我只知马儿在往南海跑，不知我昏迷了多久，睁眼时已经在海边，我还伏在马背上，已经支撑不住
　　我翻身滚落下马，四处找寻，她已经不在那儿了，我倒在沙滩上，身上的伤口已经不能再刺激我的神经，我感觉不到身上痛，只是觉得心里痛，我想，她醒来之后大抵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望着天空大口大口的呼吸，已经快要日落，夕阳亲吻到海平面，她在海里吗？在的吧……
　　我将匕首缓缓刺进心房，紧握着她的血，我缓缓闭上眼
　　卿卿……来世，我把一切都还你……

　　垂钓者番外2
　　再见她时已是百年后的临安，世事巨变，我也有了新的身份
　　转生时没有喝孟婆汤，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她的记忆越发的清晰，这些年来的每一天，我都在痛苦中度过
　　我不知与她是否还能再见，我回过南海，依旧还是那片海，没有她，什么都没有，我只是等着，直到枉心阁的出现
　　她还是那么爱使小性子，耍得那些来买布的客人团团转
　　我在街上想着怎么来解决这个“心意”，看见皮影，我笑笑，她或许还是喜欢的吧，便随手买了下来
　　我知道她是看到那个皮影才决定将布赠予我的，她邀我独聚，我万分紧张
　　她从珠帘后走出来，还是那样美，我看见她的眼神，那一刻我断定，她是恨我的
　　古灵精怪如她，总是变着法儿的为难于我，她一味的灌我喝酒，我便随了她的意，装作醉了便是
　　她想杀我，与她见面的第一晚她就想杀我，我趁着醉意唤她，只是想着在最后一刻再叫她一回，可是没想到她却停下来
　　那时我想，好在我闭着眼，不至于让眼泪这么快流下来
　　我自然知道我与她什么都没发生，但我顺着她，只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见到她，即使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杀了我，但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游湖时我依旧买了梅花香饼，我曾说，只要她想吃，我便为她买，可这次，她生气了
　　她故作不适将我推下船去，沉进水里的那一刻，她就站在船头看着我，我没有呼救，一点儿也不想，因为这对我来说，不是痛苦，是解脱
　　我有些不懂她为何要救我，她明明是恨我的
　　她要我将心掏出来给她，她是讲笑的我却当真，要我的心，拿去就是
　　后来敖子昇来找我时我才知，我的这一刀，又要了她的血
　　敖子昇要与她成亲的事我起先以为是真的，后来敖子昇来找我，我只当他是来杀我的，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敖子昇告诉我她不过是拿成亲的幌子来诓骗我，只是为了让我死心，让敖子昇可以放过我
　　我苦笑，将所有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敖子昇，包括我还记得百年前的事
　　敖子昇问我“你既然爱她，又为何要害她？你明明有机会收手，你欠她的，活该”
　　我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我是活该，哪知道我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
　　敖子昇说“你既然想赎罪，最好拿出些诚意来，莫让我妹妹再寒心，若再如此，我定不饶你！”
　　我懂他话间是想留我性命，可我已下了必死的决心
　　拿着那块布替她做衣服，我抓紧每一刻，生怕一眨眼时间便不够了，几夜未合眼我却不知困倦，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那是一个带着诀别的吻，至此之后，我与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见
　　她想要我的心，不管真假我都要给她
　　她还想救我，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想救我，再怎么狠，再怎么变，还好，她还是她……
　　百年前，我在南海遇鲛人……
　　百年前，我在南海遇卿卿……

　　垂钓者与孟婆番外
　　我的魂魄来到八百里黄泉，见了孟婆，我知这世上确有鲛人，孟婆自然也不稀奇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
　　“自杀？”
　　“是”
　　她媚眼一眯
　　“你身上带着鲛人血？”
　　我低下头从怀里摸出瓷瓶，原来还在
　　“怎么不饮下它，你能还阳”
　　我摇摇头
　　“我不能喝”
　　“为何？”
　　“这是我心爱之人的血”
　　“心爱之人？”她来了兴致“你爱上了鲛人？”
　　“嗯”
　　“倒是稀奇”她掩唇轻笑“那……她爱你吗？”
　　我愣愣苦笑“大约……是爱我的，但如今，应该只有恨”
　　“你负了她？”
　　“不光负了她，还骗了她，还伤了她”
　　她娇俏的交叠双腿“你可真是个混蛋”
　　她将一碗黑黢黢的汤推到我面前，没好气的说
　　“喝吧”
　　我看她一眼，不为所动
　　“喝了好去投胎，后边儿还有好多排着队呢”
　　“我能不喝吗？”
　　“又来一个讨价还价的”她翻了个白眼儿“这是规矩，由不得你”
　　“真由不得？”
　　她开始动摇
　　“你想拿什么来换？这瓶鲛人血？我又不死，这对我来说没用”
　　“能换我也不能给你”我顿顿然后抬起头，只剩坚定
　　“若来世再身死，魂魄便堕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她眼里满是惊讶
　　“你说这话，莫不是痴傻了？”
　　“我从未这般清醒”
　　“你这又是何苦？”
　　“赎罪”
　　“赎你伤她的罪？”
　　“我只想再见她一面同她讲声对不起”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好吧……”她摇摇头“我可以行这个方便，不过，你说出来的话，可得兑现，不然惩罚可比你说的更重”
　　“多谢”
　　我起身要往奈何桥，她却突然叫住我
　　“等等！”
　　“你反悔了？”
　　“不”她问“这惩罚……太重了，值得吗？”
　　我看着奈何桥上无数的魂魄，忘川河里哀嚎的鬼怪
　　“哪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她好，就最好”
　　“可你这般，她怎会好？”
　　“至少……不会再有人……不会再有人伤害她了……”
　　我转身踏上奈何桥，只听得孟婆在身后叹叹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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