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无忧

　　叶宁不想让她娘亲在病中还要担忧这些事情，可如今她年纪大了，李氏必然担忧她的亲事，尤其是如今霍连城这边怕是回不来了，她若是不想去做姑子，就只能再找个人家嫁出去，可她的年纪、名声以及出身，无论如何也是说不了什么好亲事的。

　　她知道李氏一贯对李子敬这个后生颇为喜爱，担心她娘一时冲动就将此事应允，因此便试探了一番。若是真有必要，她会将罗氏和李宝儿的那些话儿说给她娘听。

　　不过，她的去向如何，说到底，还是要看她爹娘如何想了。毕竟，在这个年代，女子要嫁人，还是得由父母说了算，自己做不得主。

　　李氏闻言，当下便愣了，继而有些动气。

　　“你想去给人家做妾？”

　　听闻此言，叶宁便知道李氏确实是真心为她，想了想，便也不再隐瞒，将方才听来的话一一说了。

　　果然，李氏听了便是大怒。

　　“他李家欺人太甚！”

　　昔日她能将女儿许给霍连城，也不是知道霍连城存下了这许多银子，而是因为霍连城真的是个不错的孩子，他们做长辈的，比那些姑娘看得更透彻。

　　霍家只剩霍连城一个，没有父母长辈，亦无叔婶姑嫂，嫁过去便是自己掌家，不必被个孝字压住，只要自己能好好把日子过起来，也就轻省了，好过了，也有盼头了。

　　况且，这霍家就在村子里，挨得近，就是闺女有个万一，他们也能立即知道。两个小年轻不知事儿，没有长辈照应，他们也可就近照顾一番，帮着他们把日子过起来。且那霍小子还有一身打猎的手艺，虽无田地，但只要不是个懒汉，这日子总能过起来。等叶宁嫁过去，再积攒些银钱买些田地也就好了。

　　这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家姑娘挑选对象，并非一时意气，也并非贪图那笔聘金。如今，有人要将她的女儿纳为妾室，并且言明她不堪为主母，更有不喜她的婆母和姑姑在一旁，这日子可怎么过？

　　她叶家虽贫寒，但从未肖想过攀上什么好人家，一直以来都将自己的身份地位看得很清楚，也只愿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顺顺利利的成家立业，积攒下一份家业也就够了，至于那些大富大贵的想法，确实是没有的。

　　如今，她们从未有过如此想法，但李家却将她们视为攀附富贵的小人，这让她如何能够不气？

　　叶宁闻言，心安了许多，至少有了这样一个印象，她娘不会轻易松口让她嫁到李家去。

　　不可否认，李子敬是个优秀的男人，而且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适合。对于这样的男人，叶宁更多的是怀抱着欣赏的目光，远观即可，近亵则免了。她的人生观和李子敬的人生理念明显有很大的冲突。

　　对于她来说，追求的不过是一份安稳，一份心灵的平静，她不介意做一个卑微的民，只想踏踏实实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哪怕遭遇不公，那也是时也，命也，没什么好怨恨，该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就是了。

　　但是李子敬不同，他虽然出身寒微，但那颗野心却一点也不小，他的观念里仍有男子为重的传统思想，这是与叶宁所认知的差异很大的，不过叶宁也知道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她无权置喙，也无力改变，李子敬这样的思想再正常不过，在这里，她的思想才是异类。

　　只是，她这个人十分懒散，对权势富贵没什么兴趣，对宅斗也没兴趣，她对李子敬的欣赏纯粹是那种普通学生看到学霸的那种欣赏罢了，但还不足以催促她鼓起勇气费尽心思的去向他凑齐。

　　都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儿，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儿，嫁一个善待你的家庭比嫁一个爱你的男人更好，这些道理并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切切实实的前人经验。

　　罗氏是个好娘亲，一辈子都在为她的儿女盘算，即使有些偏心，但对待每个孩子都是尽心尽力的，只是在几个孩子之间仍有取舍罢了。但罗氏却不是个好婆母，除非你的身份高得李家攀不起，否则休想能看到罗氏的好脸色。

　　罗氏盼着的，是一个能帮扶自己儿子的贵女，而且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们家，不论嫁过去是为妻还是为妾，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罗氏和李宝儿都讨厌她，而李子敬是个大男人，也许会善待她，但一个志存高远的男子，是不会拘束在一方后宅之中的。

　　每日里面对他娘亲他妹妹的时间比面对他更多，而且罗氏也不是个傻的，不会做的太明显，悄悄的磋磨她，再冠上一个“孝”字，李子敬绝不会说什么，甚至认为这都是小事，并不会将她受到的委屈放在心上。

　　就是因为看透了看明白了，叶宁才更加认定李家不适合她，她绝不能嫁过去。

　　说实话，她并不排斥当个姑子，寻一方净土，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也就是了，但别人不这么想，别人只要一想到她去做姑子，必然会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她是无所谓，却不愿牵连了她的便宜家人。

　　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李氏听到叶宁说李家要纳她为妾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确实是生气的，但稍一回过神来，李子敬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后辈，相貌堂堂，人品端庄，又是真心喜欢她家丫头的，想来也不会亏待了她，只是叶宁这样的身份，确实配不上他，他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也无可厚非。

　　况且，叶宁的名声已经这样坏了，还曾经定过亲，哪怕是还没过门，但这望门寡的名声也不好听。甚至背地里有些人都念叨着她家丫头邪乎呢，霍连城那样命硬的，都给她给克了，很多村里的人家也就不愿意与他们家往来结亲了。

　　说实话，叶宁这样的名声，年纪又大了些，是个老姑娘了，并不好说亲，即使说亲，也说不到什么好人家，李氏心里对李家还是有些心动的。

　　若非叶宁将罗氏和李宝儿说的那些告知于她，兴许她琢磨着琢磨着便也应了，可如今这么一听，倒去远一些的村子找个出不起聘金的老实汉子嫁了。

　　在这李家村里，她家丫头怕是难说亲了，可娶不上媳妇儿的人家还有那么许多，远一些的村子，总有人会愿意的。

　　这么一想，也就打消了应承的念头。

　　这丫头，暂且还是留在家里吧。

　　况且，那霍小子是下了聘的，待她家丫头也是实打实的好，银钱什么的都安心交到她家丫头手上了，这边人才刚战死，就急急忙忙的出嫁，也是不厚道，不妨再留在家里守个一年，博个好名声，到时小安也能顶门立户了。这一年里也暗暗探听探听，再给她说门亲事便是。

　　“如今小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霍小子也是刚去了，怎么说你们也是定了亲的，大半的礼都规规矩矩的走过了，也就差拜堂了，要不你就给霍小子守个一年，博了个好名声，再去远些的村子找个好小伙子，想来总有人会愿意娶你的，你且安心。娘也知道，娘是亏待了你，但娘这也是没有办法，你都这样的名声了，在这村子里怕也是说不上亲事了。”

　　李氏湿润着眼眶，拍了拍自家丫头的手，哽咽道。

　　也是家里穷，若是家里有银子有田地，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娘，我不委屈，我是甘愿的。你也别给我寻什么亲事了，霍大哥那样对我，我想也不会有旁人待我这般好了，我愿意给他守着，守一辈子。等小安能够顶起门户，我便搬到霍家去住，就在村子里，家里若有什么事儿，我也能知道，来帮着搭把手。”

　　李氏惊愕。她是想慢着些，却没想着让自家闺女守一辈子活寡，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不说，将来也无人送终。她知道两个孩子玩得好，都是动了真感情的，却不料自家闺女对霍小子感情已经这么深了，竟非他不嫁了。

　　叶宁不知道李氏误会了，不过这样的误会也没什么，正合她意，省得她还要再找理由，她又不能将现代的那一套观念搬出来灌输给他们，那就只能找借口了。如今李氏这样想，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她对霍连城有真心，也动了情，但她这个人温吞懒散，就连谈恋爱也是一样，真要说爱到死去活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在现代见惯了分别，在古代也一样没多大感觉，伤心难过是有，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缅怀过，然后埋藏心底也就足够了。

　　这一番母女交心，让李氏有些忧心，待夜晚夫婿回房来的时候，便禁不住与他说了这事儿。

　　叶平听了倒是出奇的平静。

　　“既然她已经打定主意，自己也不后悔，那就行了，霍小子给她留了一笔银子，那些聘金咱也给了她，有了这些银子，买上一亩田一亩地，仔细耕种，收成也够她嚼用的。将来她若是想要个孩子，小安生的多了，给她过继一个过去，霍家也算是有人承了香火了。”

　　住得近，又有娘家人帮衬着，日子总能过下去，不过是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过得清苦艰难些罢了。

　　他不稀罕李家的富贵，也不认为叶宁在李家能过得好，不管李家将来如何，有那样的婆母和小姑，这日子就甭想好过，尤其是小妾这样任人打骂发卖的，他们娘家人也不能正常走亲戚，若非主家善心愿意让她回娘家一趟，不论是逢年过节还是家里有丧事喜事，主家不给出门那就是不能出门，他们也不能得知自家丫头的日子过得如何。

　　与其这样，让她一个人守着霍家的家宅过日子倒也不错，总比上山做姑子要好些。

　　李子敬留在家里的时候不长了，既然说好了也不想再拖下去以免横生枝节，看翌日天气颇好，媒人便也拎着李家准备的礼，敲开了叶家大门。

　　“婶子。”

　　“哎，这就是叶家丫头吧，长得可真不赖。”

　　那婶子头上插着朵大红花，笑眯了眼的看着叶宁。

　　好在叶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不敢轻信媒人这张嘴，再加上已料到是什么情况，并且打定主意不要嫁到李家去，心情倒是十分平静。

　　那媒人说了几句喜庆话，便单刀直入，直接说明了来意，更是将李子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不过这虽然是有些夸大了，但也算不得过分，在这村子里，李子敬确实是独一份儿的优秀。

　　等媒人好不容易说完了，喝着水的时候，叶平温和却坚持的拒绝了这桩好亲事。

　　原本料定叶家人会迫不及待答应的媒人也没料到竟会是这样的情况，当下便有些呆滞了，又勉强的牵起唇角，好生苦劝了一番，但仍然遭受了拒绝，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的圆了过去，只说要向李家说一声儿便溜了。

　　罗氏也以为叶家人必然会欢天喜地的应和下来，不曾想他们竟然会拒绝这桩好亲事，倒是对他们的识趣有了几分好感。

　　而李子敬也在场，亲耳听着媒人说了叶家的拒绝，心里有些失落，但表面仍是那副谦谦君子的镇静模样，不显露分毫。

　　媒人见事情说完了，也不管这母子二人是何种想法，将拎着去叶家的礼原封不动的搁在桌上便走了，反正媒人红包是收了的，不管事儿成不成都不能讨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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