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

　　“怎么，你不是古籍奇谈看的多么，那木魑倒不认得了？”方和白了方安一眼说道。

　　方安说：“我自然认得，山林之中木魑是最常见的，多半是树木天长日久沾染了魂魄灵气幻化而成，可……”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木魑只是草木鬼怪，不会吸什么阳气的。还有，那东西怎会驾驭得住人面鼓这样怨气浓重的鬼器呢？”

　　方和看了一眼方安，可当方安转眼看向他时，方和的眼神又很快地躲开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天外有天，大约是木魑也分三六九等吧！”

　　方安点点头，觉得似乎是有理，便没有再多想，继续和方和一起继续顺着山路找寻着两匹马的踪迹。

　　一路上，方安时不时地斜眼去看方和的胸前，那串鬼佛珠的墨色流苏还搭在衣襟外面，随着方和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方安盯着那晃晃悠悠的流苏，耳边似乎总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心里越发觉得不踏实。

　　当方安正想趁方和不注意将鬼佛珠抢过来时，却突然听见了乌霜和骅风的嘶鸣声，二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二弟，你听！”
　　“声音像是从东边传过来的！”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拨开了灌木丛顺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向东边走去。
　　当方安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总能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隐隐的香气。他觉得特别像自己喜欢的一种味道，可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走近树林后却发现，这里异常地安静，静的只能听见他们走路时，衣裳擦过枝叶的“沙沙”声。

　　“大哥，怎么这边的灌木丛都好似被乱刀砍过了一番？”方安一边用手扒拉开七零八落的枝叶，一边皱着眉问方和。
　　方和低头四下里瞅了瞅，摇摇头道：“鬼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蹊跷事儿太多！”

　　“嘶——嘶——”

　　突然一阵嘶鸣声扎入他们的耳朵。方安、方和向前方看去，只见在朦胧的月光下，有一片密林，看起来尽是殷红色。他们二人跑进林中，只见乌霜、骅风双双跪倒在地上，身上挂着许多血痕。

　　“乌霜！骅风！”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喊着，连忙跑近两匹马儿的身旁仔细察看。

　　“二弟，你瞧，它们的伤口有被包扎过。”

　　“这荒山野岭的，谁会给它们包扎呢？”

　　“嘘，此处哪是什么荒山野岭，这可是有神仙的！”

　　“大哥，你醒醒吧，神仙才不会住在骷髅堆里！”

　　“我都说了，那个洞不是神仙住的，一定是最近来了什么妖魔……”

　　“大哥，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下山。”

　　乌霜和骅风像是听懂了似的，抖抖脑袋站了起来，稳健地走到主人的身旁，顺从地颔下首, 似乎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兄弟二人赶忙跨上马继续赶路。

　　刚走到半山腰，密林里忽然漫起了山雾，透着月光看还有点泛紫。方安看着这雾气，心中不知怎的有些慌乱，于是暗暗握紧了腰间的紫金长剑。

　　“这、这……？！”方和突然勒住了马。

　　只见那串原本放在方和胸口的鬼佛珠“咻”的一下蹿了出来，连方和的衣衫都给扯烂了。它晃晃悠悠地悬在半空中，十三颗黑色的珠子猛烈地碰撞着，不断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正当方和伸手想要去抓那串鬼佛珠时，突然从他的背后袭来一阵黑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围了起来。方和瞬间感到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人使劲掐着一般，几乎快要窒息。

　　此时方安听到动静扭头向后一看，只见方和整个人被黑风裹挟着悬在半空中，两只手正使劲地抠着脖子，双脚也在不停地乱晃挣扎着。

　　“大哥！”

　　方安顾不上多想，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跃起，拔出紫金长剑就朝那阵黑风劈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只听到“锵锵”两声铁器猛烈撞击的声音，黑风突然摔下了方和，夹带着一道红光直朝方安冲来！
　　方安一个灵活转身躲了过去，但右边脸颊突然感到一阵生疼。等他再转过脸举起长剑时，黑风早已冲进密林中消失不见了。

　　“咳！咳咳！咳咳咳……”

　　“大哥！你怎么样？大哥！”
　　方安跳下马跑到摔落在地的方和身边，方和跪在地上直摇头说不出话来，两手捂着喉咙不停地咳嗽，还渗了一脑门的汗。

　　正当方安想把大哥搀扶起来时，那股泛紫的浓雾又出现在了他们周围，并且正在慢慢地朝他们聚拢。方安一手护着大哥，一手紧紧捏着剑，生怕刚才的黑风又出现来作怪。

　　没过一会儿，紫雾渐渐散去了，黑风并未再来。方和的咳嗽也止住了，他抬起头看向方安，说：“二弟，我没事了，咱们快走……哎？你的脸怎么回事？”说着抬手摸了一下方安的右眼下方，手指染上了一抹血色。

　　“啊——是刚才劈那黑风时，不知被什么给划了一下，没什么。”方安用手蹭了蹭伤口，赶忙扶起方和上了马说：“大哥，你走前面。”

　　“这怎么行？我是大哥，不能把弟弟扔在身后……”
　　“大哥，你又不会武功，还是在我眼前比较好。”
　　“我……好吧。那你，当心点。”
　　“放心吧大哥，之前是没防备，才让它钻了空子！”

　　方安说完，就骑着乌霜绕到了骅风的后面，手中的紫金长剑并未收起到腰间，而是横放了在马鞍上，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夜色中的密林。方和也不再争，安安稳稳地驾着骅风走在前面，同方安一起沿着林中的小路向山下跑去。

　　等他们二人回到家已是丑时，原本只是想偷偷从后院溜进来，没成想父亲大人方瑞齐早早地就侯在了那里，田成在一旁提灯耷拉着脑袋，一对眼珠子却紧张地直盯着二位少爷。

　　方瑞齐一脸的怒气，一顿严惩看来是逃不掉了。
　　但，他的手里没有什么棍子铁棒。他不是武将，只是个写折子的文臣而已。方瑞齐还年轻时就一副文绉绉的模样，虽说满腹经纶，智慧超群，可半点功夫都不会使，现如今到了这把年纪，更是动不了手去靠打来管教两个儿子了。

　　不过，方瑞齐的手里捧着一本蓝皮册子，面容肃穆地微微抬着头，盯着东南方的天，一动不动地站在后院中央。

　　那蓝皮册子对方安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祖上传下来的《训裔录》。在小时候，每当方安顽皮犯了错，方瑞齐便会让方安抄写。

　　方瑞齐没有看两个儿子，只是冷冷地说：“跪下。”

　　方和老老实实地跪下了，可方安依然梗着脖子杵在那儿，竟然先开口道：“父亲，不关大哥的事，至少别让大哥跟着我一起受罚……”

　　“混账东西！”方瑞齐一个转身，怒视着方安骂道：“你如今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训裔录》抄的还不够多吗？抄了这么多遍，却还不如你的兄长懂规矩！”

　　方瑞齐此话一出，倒是方和有点绷不住了，险些笑了出来——这从小到大抄的《训裔录》，哪次不是自己帮二弟抄的？自己当然是将家法家规记得明明白白，哪敢不守着规矩？

　　方安一叹气，突然抬起头来直盯着方瑞齐说：“既然大哥懂规矩，那更不必罚了，罚我就行。”

　　方瑞齐这才看清自己这二儿子的脸上，竟又多了一道伤口，就那么赫然横在右眼下方的位置。

　　方瑞齐本能地心揪了一下，到底是亲儿子，哪能不心疼？更何况方安的眉眼，真真是像极了他那已经过世多年的夫人岳氏。

　　方瑞齐又低头看了看跪在一旁的方和，他倒是没伤着，只是弄了一身的污泥，肩膀那里的衣服还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下，方瑞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竟愣在了那里，都不知是该先处罚这两个兔崽子，还是要先关心亲儿子。

　　方瑞齐和方安大眼瞪小眼地默默站了一会儿，接着方瑞齐把《训裔录》递给方和，背过身说：“先去祠堂罚跪一个时辰，两个都去。还有，明日午时之前把六份《训裔录》的手稿放到我书房。”

　　方瑞齐说完后两手一背，带着田成从园门走去正房了。留下方和和方安俩人四目相对——

　　“大哥……”
　　“二弟，这回可是一人三份——”方和拍了拍方安的肩说，“你自力更生吧！”然后转身快步走去了祠堂。

　　等方安从祠堂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已是寅时，他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近到床边，连烛灯都未点，就一下栽倒在被褥上，早已不想去管还要抄写三遍《训裔录》这般令人头痛的事情。

　　“笃笃笃。”
　　房门突然被叩响，方安趴在床上，扭过脸看到了从纸窗透过来的影子，有气无力地说：“进来吧。”

　　“二少爷，这是老爷吩咐我拿来的金疮药，您快敷上些吧。”田成走近到方安身边，从袖兜里拿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

　　方安就着月光看向玉瓶，目光有那么一瞬的凝滞，随后却立刻扭头，将脸埋在了枕头间，发出了一阵闷声道：“本少爷不需要。”

　　“二少爷，这……”田成显得有些为难，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玉瓶放在了方安的枕边，随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子。

　　方安不耐烦抬起头，斜眼瞟了一眼那玉瓶，想起明日还有江家的人要来，便恼地一把将玉瓶打落在地上，接着一个翻身跳下床，气冲冲地走过去锁上了门。

　　与此同时，方安隔壁的屋子里还亮着烛火，方和正坐在书桌前快速地默写着第三份《训裔录》，一旁放着的玉鹿镇纸下已压了两份手稿，署名均写着“方安”。
　　等方和默写完6份《训裔录》后已经是卯时了，他揉揉眉心，抬头一看，桌上那根手腕一般粗的蜡烛已快燃尽了，透过纸窗看去，天色显出了些许朦胧的乳白色。

　　方和转了转早已酸痛的手腕，走向内室的床边，合衣便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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