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这是一个小小的阳台，只够放得下一个小桌，一把椅子。不过这也够了，曾经相爱的人已经走了，女儿也不愿意回家，琳一个人住，够用。
　　她望望镜中的那张脸，大眼睛、樱桃小嘴，皮肤白皙，秀发垂肩，虽然今天是她45岁的生日，可是她一直保养得宜，看起来就像是30岁左右的美丽少妇一样，还是那样优雅迷人。只是她的神情有些落寞，看不出半点欣喜。
　　她从厨柜里拿出一套漂亮的杯碟，给自己泡了一杯浓浓的咖啡，便在阳台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里，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熙熙攘攘，可热闹是别人的，与她无关。
　　她想起了23年前的今天。那一天，她还是个22岁肤白貌美才华横溢的女大学生。那一天注定是一个难忘的日子，她做了一个现在看来如此荒唐可当初却如此义无反顾的决定——她没有回寝室，而是留在了姐夫家。
　　其实他也不算是什么姐夫。姐姐是她就读的那所大学的老师，很年轻，很漂亮，但只是她认的干姐姐而已。姐夫是那个城市里最豪华的一家百货商场的部门经理。他们算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前些日子他们一直在张罗婚事，拍婚纱照、订酒店、买家具……忙得不亦乐乎，但再忙，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记起琳，常常也要把她接去询问询问意见，好像他们从来就是一家人一样。大学的课程并不紧张，琳当然也是有求必应，把姐姐结婚的事情当成头等大事来办。
　　谁能料到天大的祸事正在酝酿，姐姐在婚礼前夕出了车祸，她带着遗憾带着牵挂离开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婚房如昔，浪漫而温馨，似乎还能闻到新娘的味道听到新娘的笑声，可是，她在哪里呢！姐夫变得憔悴了，脸上不再有以往的神采，他不出门不上班，整日抽烟喝酒。这些琳全部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她忘不了姐姐临终前的嘱托，忘不了姐夫对她如亲人般的照顾。她多么希望姐夫能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又恢复到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啊！
　　琳每天都去看他，给他打开窗户通风透气，督促他洗脸睡觉。那天是琳的生日，正好是星期六，她去市场买了一些菜。姐夫已经好几天粒米未沾，这样下去是会出事情的，今晚一定要好好劝劝他。姐姐虽然走了，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琳熟练地打开了门，姐夫还是像以前那样没精打采地蜷缩在黑色的沙发里发呆。她不由得一阵心痛！她打开窗帘，推开窗户，明媚的阳光射进了屋子，姐夫条件反射似的眯起了眼睛。他看着琳，琳就像天使一般，那么漂亮那么迷人，就像阳光一样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他不由得心中一动，决定要振作起来。
　　破天荒的，姐夫起身去洗漱。这几天，他瘦了好多！琳爱怜地看着姐夫。他的脸是苍白的，胡子也长了不少，在琳的印象里姐夫是没有胡子的，他永远西装笔挺，永远神采飞扬，可是她没有再往下想，因为姐夫已经走过来了：“琳，我们今晚吃什么呢？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琳的心里一阵感动。像她这样的女孩，自小家庭生活拮据，父母从来不会给她张罗什么生日，但是自从两年前认识了姐姐和姐夫之后，她的每个生日都是过得浪漫而又令人感动。前年的生日，姐姐和姐夫陪她在橘子洲头看风景；去年的生日，姐姐和姐夫陪她爬岳麓山。但她没有想到姐夫居然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她的心里涌起一阵甜蜜，指着刚买的一推东西说：“我会做鱼，晚上吃鱼吧！还有肉，再做个水煮肉片，蔬菜有豆芽，我们两个人”琳本来想说＂我们两个人三个菜够了＂，可是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好像鱼刺梗住了喉咙。姐夫什么也不说，默默地拿起菜去厨房忙活去了。琳知道，姐夫做菜是一把好手，看来今晚有口福了。不过她更高兴的是姐夫的改变，看样子他已经慢慢地接受现实了。
　　一会儿工夫，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准备就绪了。姐夫拿来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浅浅地斟了两杯，邀请琳坐了下来。
　　酒过三巡之后，两人都有了些醉意。琳看看窗外已是华灯初上，觉得应该尽快结束这顿晚餐，不然回去太晚同学们问东问西的不好回答。可是当她和姐夫合力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准备告辞时，姐夫却拉住她的手，失控地大哭起来。琳吓了一跳，不知所措。
　　两人又回到沙发上坐下。姐夫望着琳，恳求道：“今晚你能陪我吗？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才能挨到天亮……”
　　起初，琳的心里是抗拒的，这怎么能行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啊！可是当她看到姐夫那凄楚的眼神时，心又不由得软了下来。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起身离开。
　　两个人相对而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些事情。当然，他们都刻意地没有再提起姐姐。屋内的灯光有些暧昧，照在两颗年轻的心上，但是两个人还算清醒，他们只是相对而坐，回顾过往，聊着当下，畅想将来……聊着聊着两个人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了。琳远远地看着对面的姐夫，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是那样英俊那样迷人，散发着一种成熟男子特有的魅力。但是他的眉头是微微蹙起的，他在睡梦中还在思念着姐姐么？——可是，自己竟一夜未归！
　　琳有些慌乱，轻轻地起身，轻轻地打开门，贼一般地溜下了楼。
　　来到学校，空旷的操场上零星有几个同学在晨跑，琳不由自主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她想整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
　　跑着跑着，琳不禁哑然失笑：昨晚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吗？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呢？想着想着，琳离开了操场，来到学校旁边的一个早餐店，她想用过早餐之后去画室完成自己的毕业设计。想着要毕业了，琳不免又有些惆怅。虽说她成绩优秀，而且还是统招统分的大学生，可是自己学的这个服装设计专业在家乡那个小城市里好像并没什么合适的工作岗位。她的父母亲不过是煤矿里的普通工人，也不可能给她转行去很好的单位，该怎么抉择呢？
　　琳刚一落座，一份简单的早餐就摆在了面前：一根油条，一杯豆浆。看到这白皙修长的手指，琳就知道是谁了。她的脸颊犹如飘过一朵红云，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姐夫！”姐夫把自己的那碗面也端了过来，两眼含笑地望着她，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琳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安排讲了一遍。
　　姐夫好似认真地想了想，才说：“画室里太闹，恐怕不能安心创作，还是到我那里去吧！你要是饿了，我还可以给你做饭吃。今天我有时间陪你，明天我得上班了……”
　　又是那略带忧伤的眼神，还有一种一时无法说清的感觉，像是请求，又带着些霸气。
　　琳默默地吃完早餐，去学校拿了一些学习用品，她要去姐夫家。同学们看到琳，觉得很惊奇，纷纷问道：“琳，你昨晚去哪里了？一晚上没回来啊！”“琳，我们担心死了！”“琳，你拿着这么多东西，是要去哪里吗？”……
　　琳只是笑笑，说：“我去姐夫家了！”其实，都大四了，有些事情同学们也是心照不宣，关于琳的干姐姐的事情，她们也是略知一二，因此听了琳的话后也没觉得有多惊讶，又劝慰了几句后便各忙各的去了。也是，她们有的忙着和男朋友约会，有的忙着睡懒觉，有的忙着减肥，谁还有时间去关心她啊！
　　对琳来说，却注定是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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