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当好学生

　　夏天还没有过去，十八中就像赶集一样早早开学了。

　　陈絮烨站在太阳底下，一排接一排地扫着分班名单，不一会儿后背就被汗水浸得湿透。

　　她在六班的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从一个态度极差的女人那里领了校服，转身上了楼。

　　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几台有些年头的电风扇在超负荷地工作着，把空气搅得更为燥热。

　　不愧是十八中，配置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说起十八中，它在整个市里也算闻名远扬，当然不是因为它有多好，而是它的升学率长期居于全市倒数第一，俗称“小混混的聚集地”，一般的父母都不愿意把孩子送到那里。

　　陈絮烨的妈妈杨絮一开始也动用了所有关系，希望让陈絮烨去一所好一点的初中，可惜她们的户口就在十八中附近，一时半会儿也迁不了，所以每次都被挤了下来。

　　陈絮烨倒也无所谓，反正去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她才不屑与那群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为伍。

　　这时进来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头已经有些谢顶了，眼角和额头也刻了好几道皱纹，估计平时没少被学生气到。

　　中年男人姓孙，是他们的班主任，自我介绍完毕后，他环顾了一圈教室，一脸欣喜地说道：“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这个班是科技班，是全年级最好的班，虽然说现在不让分快慢班了，但学校觉得还是要分层次教学，所以分了一些特色班级。你们能进这个班级，就证明你们是最优秀的学生，要好好珍惜。”

　　我没听错吧？陈絮烨感觉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记得很清楚，分班考的时候她根本就是乱涂一气，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进个好班。

　　接下来老班讲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见，坐在后排专心致志地拆校服裤脚，设计校服的人简直脑子有病，水桶一样的裤子偏偏还要做个收腿的设计，像个拉车的。

　　第一天还不是正式上课，老班发表了一通演讲就让大家回去了。回去的路上陈絮烨越来越发觉事情的不对劲，正想回家找杨絮理论理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今天加班。

　　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她去楼下买了包泡面应付了一下，打开电视开始看综艺。

　　快九点的时候，杨絮终于回来了，看到女儿在看电视，气不打一处来：“把电视关了。”

　　陈絮烨不情愿地关了电视，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问杨絮道：“妈，是你把我弄进科技班的？”

　　“是啊。”杨絮很干脆地承认了。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啊？”

　　“这还需要问？”杨絮觉得莫名其妙，“谁叫你那些学校一个也进不了，只能进这个破学校，如果不让你进个好班，你的人生就毁了，知道吗？”

　　“我不需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你以为我愿意花这么多钱啊？”

　　“那些钱您留着自个用吧。”

　　“好啊，我辛辛苦苦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还不领情。”

　　“那只是你以为的，最后也只是感动了你自己。”陈絮烨已经不想和她吵了，准备关上房间门。

　　“又给我来这套，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杨絮说着，冲过来准备抓门，但陈絮烨比她快了一步，抢先关上了门，并反锁了。

　　“你有本事永远别出来了。”杨絮气急败坏地在外面拍门。

　　陈絮烨赛上了耳塞，把杨絮的声音隔绝在外。

　　自从爸爸离开之后，这个家就冷清许多了。

　　陈絮烨的名字可以说是父母爱情的见证，爸爸陈烨和妈妈杨絮从名字里各取一个字组成了她。可惜性格的不和已经为两人的分离埋下了伏笔。两人都是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人，脾气又爆，因此经常会发生冲突，就在今年，他们选择了离婚。

　　陈絮烨其实心里清楚得很，爸爸适合找一个温柔的、顾家的女人，而不是妈妈这样忙起来啥都不顾的女强人，也许他们的结合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算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想也没用了。陈絮烨晃了晃脑袋，把所有有关爸爸的想法都赶了出去，躺下来准备睡觉，这样妈妈即使待会儿进来了也拿她没辙，这个方法她屡试不爽。

　　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之后杨絮已经走了，桌上只留下了一堆零钱和一张纸条，叫她自己去买点早餐。

　　陈絮烨无意间瞥了一眼墙上的钟，惊得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洗了漱，在楼下的阿姨那边买了豆浆油条，朝学校狂奔而去。

　　进教室的时候刚好赶上早自习开始，陈絮烨喘着气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很庆幸自己比大多数的女生都高，可以抢到后排这个黄金座位。

　　语文早自习过后陈絮烨就困得不行了，偏偏第一节课又是社会，老师是个瘦高的女人，嗓音很尖，用极其沉闷的语调讲判断比例尺的方法，陈絮烨本来就不喜欢这些背的东西，终于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拿粉笔砸了自己一下，陈絮烨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社会老师正一脸怒容地看着自己：“科技班居然还有人在第一节课睡觉，真是无法无天了，站起来。”

　　陈絮烨无所畏惧地站了起来，与她对视。

　　社会老师看到陈絮烨如此不知悔改，更气了：“叫什么名字？”

　　“陈絮烨。”

　　“好，陈絮烨，你给我出去，在走廊里站着清醒清醒。”社会老师指着门口，手因为气愤而颤抖。

　　陈絮烨欣然接受，她早就受够这无聊的社会课了，在走廊上正好看风景。

　　六班教室外的走廊正对着小花园，可以看到被灌木包围的孔子像，随风摇摆的藤蔓以及从假山上一跃而下的流水，陈絮烨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不时有其他班的同学往窗外看她，陈絮烨也毫不畏惧，大大方方地迎接众人的目光。

　　下课铃声一响，社会老师就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教室，准备找老班告状，至于陈絮烨，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了教室。

　　屁股还没坐热，就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身材矮胖，国字脸，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不错啊，我都不敢在第一节课睡觉，没想到我们班有人开了先例了，佩服佩服，你真是女中豪杰啊。”

　　“你客气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陈絮烨压根就没去听班里同学的自我介绍，一个名字也没记住。

　　“我叫蒋衍，你就不用介绍了，全班都知道了。”

　　那群男生又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还补充道：“你可能不知道衍哥的背景，人家的爸爸厉害着呢，跟着他有肉吃。”

　　“哪里哪里，我觉得我还要叫她大哥呢，你说是不是啊，吴语曼？”

　　陈絮烨这才发觉旁边还有一个女生，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玲珑剔透，像一只小狐狸。

　　“是啊，你走出去的那一刻真是帅爆了，干得好，这个老师讲课真是无聊。”吴语曼用手指卷着头发，眼神里都是鄙夷。

　　“叫大哥倒不用，不过不介意让我加入你们吧？”陈絮烨试探地问道。

　　“那正好，我们后排就连成一条心了。”蒋衍笑得更欢了。

　　也不完全是这样。

　　陈絮烨注意到后排还有个男生，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好像他周围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不过这世界上总有几个异类，陈絮烨也管不了那么多，继续和蒋衍他们聊天。

　　正聊到兴头上的时候，有个人走进了教室，大喊一声：“陈絮烨，老班叫你去办公室喝茶。”

　　蒋衍像目送英雄那样看着陈絮烨，还不忘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英雄，走好。”

　　陈絮烨白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往老班的办公室走去。

　　到了办公室，老班倒也没怎么骂她，只是苦口婆心地给她讲了许多大道理，陈絮烨心想认错装也要装个态度，灵机一动，决定捉弄一下老班。

　　她干瞪着眼，让眼眶慢慢发酸，随后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老班，一滴晶莹的眼泪落了下来：“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今天有点不太舒服，实在支撑不住了才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但我觉得这不是理由，我扰乱了课堂秩序，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看到陈絮烨这副模样，老班露出了老父亲般慈祥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解释清楚原因就好了嘛，没关系，下次不舒服尽管说，别哭了，纸巾给你，快去上课吧。”

　　陈絮烨拼命地点头，接过老班的餐巾纸擦了擦眼泪，走出了办公室。

　　走出了大概有好几米远，陈絮烨终于克制不住，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你咋啦？中邪啦？”蒋衍看着回到教室的陈絮烨，眼睛红红的，但脸上却是满面春风，以为她受了什么刺激。

　　陈絮烨得意地笑了：“我去孙老师那里演了一场哭戏，他就没把我怎么样，只是讲了些大道理就让我回来了。”

　　“高，实在是高，看来我不应该叫你大哥了，该叫你影后了。”蒋衍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过奖过奖。”陈絮烨坐回了位子上，拿了本书挡在前面，继续躺尸。

　　才一个星期的功夫，陈絮烨已经和蒋衍他们混得很熟了。蒋衍的爸爸是经理，因此他从小就衣食无忧，不用怎么努力。他这人也挺大方，每天都会带来一些小零食分给大家吃，每次陈絮烨总是名正言顺地从他那里多敲诈一点过来，蒋衍虽然表面上不情愿，但还是给了。

　　别看蒋衍长得很没有攻击性，但打起架来丝毫不手软，没几天功夫，十八中来找他挑战的都败在了他手下。

　　至于吴语曼，陈絮烨是在和她一起放学回家的路上知道她的身世的，她也是单亲家庭，妈妈早早就去世了，爸爸不成器，整天就喜欢喝酒，喝醉了就要打她，要不是靠七大姑八大姨的帮助，她绝对活不到现在。

　　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就像找到了知己，一拍即合，之后都一起上学和回家。

　　陈絮烨在十八中的名气也大了起来，尤其是同楼层的人知道了有这么个同学敢跟老师叫板，看她的眼神都多了一层敬佩。

　　一天课间休息的时候，蒋衍一脸兴奋地找到陈絮烨：“放学后八中和我们约架，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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