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红慕艳

　　迷入冰雪宫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花如靥嗅到一缕清冽的幽香。那香气如梦一般潜滋暗涌，直沁入心脾。如靥抬头睁眼循着那香气往上方那雕花木案看去，却见案上赫然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瓶，瓶里清供着一枝白梅。那白梅此刻竟然灼灼生光，宛如冰雕玉琢一般。好生奇怪！刚才怎么只看见这只几案，而没看见案上供着梅花？难道自己眼花啦吗？或者是木屋主人踏雪采梅归来？她不相信地揉揉眼，忍不住好奇地朝着那案几走过去。
　　她向着那近在咫尺的几案瓶梅走近，然后伸出手想去抚摸一下那枝白梅。但更奇怪的是她每往前走一步，那案那梅就往后退一步，她加快步伐，那案和梅也随之越发快速地往后隐去。她的好奇心被大大的刺激了，想要一探究竟！但又记挂着那受伤的男子。正在犹豫之际，耳畔忽然流淌起泠泠琴音。那琴音低婉清绝，如泣如诉。随着袅袅琴音，眼前景物已悄然变幻——刚才身处的小木屋不见了，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雪宫殿！
　　只见那冰雪宫内雕梁画栋俱是冰雪造就，宫内竟然还植满一树树正在盛开的梅花——正是白梅。花如靥放眼望去，只见梅花丛中掩映着一架逐级上升的冰雪长阶，但长阶逶迤不知通往何处。千百株玉树琼花的阵阵幽香仿佛是被那泠泠琴音推涌着暗潮般袭来，让人浑然欲醉浑然欲仙！幽幽的梅香，飘袅的琴音，此刻她心里禁不住涌起一句诗：“万梅花下一张琴，中有空山太古音”。
　　那缥缈的琴音引领着她沿着冰雕台阶拾级而上，那天籁般的琴声越来越近了。如靥正听得如痴如醉，琴声忽然戛然而止，但余音仍袅袅低徊，不绝如缕。如山谷幽泉汩汩而流，如天边闲云淡淡而袅……
　　如靥只觉意犹未尽，心中暗暗叹道：“难怪又有诗曽言‘有耳不令着是非，挂向……’”
　　“挂向寒崖听泉落”。
　　奇怪！这是谁？谁续了我这句诗？好美的声音！如靥抬头遥望，这才发现逐级上升的台阶尽头隐隐耸立着一座高台，高台之上一株硕大的老梅树色苍古，遒枝盘曲。这株老梅不仅比其它梅树高大繁茂得多，而且花色嫣红、朵大若盅、色明胜月。“湘妃危立冻蛟脊，海月冷挂珊瑚枝”花如靥又禁不住想起这两句。但见花影之下隐隐绰绰一位女子背面而坐。隔着层台花林纱幔远远看去，那女子白发如瀑、素衣胜雪。隔着参差的花林和轻舞的纱幔，“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有一种超凡绝世的美！
　　花如靥觉得不敢相信能得遇斯景得见斯人，幻耶真耶，神耶仙耶？她想更近一点看清那个人影，但脚下冰雪阶梯猝不及防突然中断，她勉强立稳，眼前只见缭绕的云雾。
　　正恍惚迷惑间，却听一个声音道：“靥儿姑娘，你来了！”那声音杳缈无极，仿佛遥隔百里。
　　女神居然对自己说话了吗！花如靥如梦初醒，不由自主躬身盈盈一拜。
　　“欢迎来到花界，你是花界的有缘人。你来自遥远的异界，而我们花界，与你生活过的异界隔空隔世，非常遥远。”声音仿佛由远及近，渐渐真切。
　　“这……是人是神？什么‘异界’‘花界’？我除了自己的名字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说话的这个人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来历？”花如靥暗暗吃惊。
　　“我虽幽居冰雪宫很多年，但每日参详梅花易数，所以对外面的事还能推算一二？你是因机缘巧合才至花界，只是你不一定记得罢了。”那人的话说得轻描淡写。
　　但花如靥又是暗暗一惊——她竟然能知人心里所想。
　　“‘花界’？‘异界’？我不太明白，大千世界有很多个不同的‘界’吗？那我又是如何由那不可知的彼界来到此界的？”花如靥觉得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茫茫宇寰，到底有多少个‘界’，恐怕没人知道！但我知道，界与界之间隔空隔时，杳缈得互不可及，比如花界和天界，花界和人界，花界和魔界……因为一般人的生命有限身体有形，所以无法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从此界到彼界的跨越。也就无法知晓世界到底有多么广袤，更无缘去领略其广袤。但这并不代表界与界之间是绝对隔绝不通的，因为有少数人，在某种机缘之下，虽然无法身入异界，却可以‘神历’异界！因为达到某种境界之后，‘身’虽会受限制，‘神’却不但可以越过时空障碍，甚至能瞬间达到无极！当然更有极少数人甚至能神形一起穿越到异界，比如你。这么说你可明白？”花如靥静静听完这一段话，似有所悟。原来这里叫作花界，原来自己原本并不属于这花界，而是由某个别的“界”穿越而来。
　　“若果如前辈所说我原本不属于花界，也就是你我不属于同一界，那为何我方才不自觉吟出的诗句就连我自己也不知源自何处，而前辈您却如数家珍，难道前辈原本也非花界中人？”花如靥还是疑惑。
　　“那是因为这些诗句也可能本就源于异界。传说很久以前，这花界原本处在一片蛮荒之中。人们只知道就近采集野花野果为食，收集树叶花瓣鸟禽羽毛作裳，不知稼穑也没有过多的欲求。后来有一位智者在一次冥想中神历了异界，他醒来后就成为打破花界蒙昧的先知。那位先知给花界带来了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繁荣、比如乐歌、比如诗文……但也给花界带来了私欲、贪婪、战争甚至可能是毁灭！依此推想，既然花界中人能穿越去异界，那么异界之人缘何不能穿越来我花界？再推之，恐怕界与界之间早已多有穿越，其文明自然也有可能曽互相影响渗透也未可知吧！”
　　界与界之间的穿越，穿越带来相互影响。花如靥觉得这推测似乎不无道理。
　　“我好像明白了，您是说我可能还保留着在异界的某些记忆。可是为什么除了名字，我对自己其它方面的记忆全都没有了？”
　　“也许这就是异界穿越的代价吧！”
　　“嗯，做什么都会有代价。可是我花了忘掉过去的代价来到这花界的目的是什么？这也太神秘太奇怪了吧！”花如靥心里想。
　　“这世上世人不了解的神秘多如星辰，何况你如今……也就是一个凡胎肉眼的小姑娘！不过，你之所以来到花界，不正说明你是花界的有缘人吗？”
　　“可是，我甚至不知‘花界’到底是怎样一个所在，又谈何有缘？”
　　“花界是一个很美的所在！这里一年有三季——花季、果季和雪季。整个花界遍布各种花卉，人们的一切都离不开花。而你今日能来花界，能来到这与世隔绝的冰雪宫与我一遇，就是缘。我在这冰雪宫幽居的日子，每日尽心竭力守护这千株灵梅，一边参详‘梅花易数’，本想不问春秋。但花界如今内忧外患，这忧患不除花界将有大劫。而这劫，非有缘之人无以化解！”
　　“有缘之人？难道说的是我？偌大花界，相信也是人才济济，难道找不出一个能为花界除忧解患之人？而我不过是这样一个凡胎肉眼的小女子。”
　　“花界虽大，这忧患却更大，而且花界中人因种种原因，都难以堪此大任。但忧患不除，这花界……在不久的将来，将有灭绝之灾！”
　　“灭绝？这么美的花界！因为什么，灾难吗，战争吗？”花如靥想起刚才的雪野追击。
　　“这世间事，道是天灾，却终归源于人祸！”女神语气近于沉痛，声音虽不高，却足以振聋发聩。
　　她说完这句，有一小段令花如靥感到窒息的沉默，花如靥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那人幽幽地一声长叹后继续道：“说来话长，我花界原有一座圣山，山上有一株神卉。神卉树高不知其几百仞，三年一开花，一开香千里；三年一结实，果实累累。传说圣山由一位叫作蝶灵的女神（女神元神本为蝶，后经多年修炼而成半蝶半仙）打理。她就住在圣山之上神卉之下，以神卉花瓣为餐，以花瓣滴露为饮，又以自己的精血元气滋养神卉，使得神卉花繁果茂。这株神卉造福花界不知多少年了。神卉强大的花气荫庇花界，使花界风调雨顺，百卉繁茂……”
　　花如靥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女神的讲述，她发现自己对圣山特别对那神卉和侍弄神卉的女子有异常的兴趣，她想知道得更多更细。想知道那圣山所在何处，那神卉花开何色，还有那半蝶半仙的女子长什么样。但女神却停止了讲述。
　　“您……接着讲啊！”她按捺不住急切。
　　没有回音，却有一声极细微的“咔嚓”声传入花如靥耳中。女神已经离座伏到了离他不远处的地面上，不知道是在察看还是在谛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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