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西

　　谣言以超过光速的速度在高三八班传播着。
　　周毅杰那个大嘴巴，就跟行走的叫卖大喇叭一样，但凡碰见个人，他都神秘兮兮地凑过去，然后不出一分钟，那人就跑过来找楼西求证。
　　整整一个上午，花千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楼西，你竟然喜欢花千树？”
　　楼西本来还想点点头，和同学们开开玩笑，结果大腿上传来一种旋转扭曲的疼痛感，楼西憋着眼泪，忍着痛，说：“谁在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放阿肥咬他？”
　　尽管如此，谣言并没有停歇下来的趋势，高三生活本来就压抑，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和学习无关的话题，大家下课凑一堆，上课就传小纸条。
　　楼西一个大男孩，大腿被花千树威胁着，他没胆子跟着周毅杰他们起哄，只能乖巧懂事的认真上课。
　　这一节是楼西最讨厌的英语课，他看着一个一个的字母就犯困，脑壳不停地点啊点，中分的发型都被困意点没了。
　　花千树斜睨一眼，二话没说，一脚就踢过去了，本意是想他清醒一下，结果美梦中的楼西受到惊吓，反应太大，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还没有站稳，张嘴就背：“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英语老师姓秦，二十多岁，却整天板着张脸，严肃又刻板，她看着楼西，脸色发黑：“织什么？”
　　楼西还晕乎着：“织毛衣。”
　　……全班哄笑。
　　秦老师拿着直尺往讲台下面走，楼西在笑声中清醒过来，终于找到了自我，他求救似的目光落在花千树脸上，花千树毫不心软，送他四个字：“自作自受。”
　　“……”说好的相亲相爱呢？
　　秦老师推了推眼镜，看着楼西课本上空空如也，她让记得重点一个没有，她强调的重点词汇他也一个没勾，更别提她提出来讲了半节课的语法。
　　秦老师气得不行，用直尺指着英语书上的课文，说：“抄十遍，放学前交到我的办公室。”
　　楼西瘪瘪嘴：“知道了。”
　　高三每分每秒都是宝贵的，秦老师也没有多说，转身继续回讲台讲课，结果刚一转身，一个白晃晃的纸团从自己面前飞过，就擦着她的空气刘海。
　　“……”秦老师看向周毅杰，“你也想抄课文是不是？”
　　秦老师气呼呼地走上讲台，直尺往桌上一拍：“你们到底有没有身为高三学生的自觉性，课上睡觉，课上传纸条，要不要在课堂上蹦迪啊？”
　　秦老师一番社会主义高三教育，然后指着周毅杰：“课文抄十遍，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
　　“哈哈哈哈。”教室后幸灾乐祸的笑声传过来，是楼西。
　　秦老师板着脸看过去：“你还好意思笑别人？”
　　楼西捂住嘴，肩膀也忍不住摆动。
　　秦老师扫了一眼大家，说：“刚才周毅杰仍的纸团，交上来。”
　　花千树暗暗觉得不好，整个上午周毅杰特么就做了一件事，就是传播她和楼西的八卦，结果，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秦老师打开纸团，念出来：“楼西高调示爱花千树，原来他爱的不仅仅是狗。”
　　“……”花千树想宰了周毅杰。
　　楼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转头一看，妈耶，花千树简直面如北极，厚厚的全是冰，他小声说：“放心吧，我会和老师解释清楚的。”
　　此番此景，落到秦老师眼里就变成了眉目传情，她一直觉得，学生就该读书，在学校谈恋爱，简直就是社会毒瘤。
　　“你们，简直无法无天了！”秦老师说，“楼西，课文二十遍，下午上课之前交。”
　　这回轮到周毅杰捂嘴笑了。
　　楼西任务重大，之后的英语课他也没听进去多少，埋头苦抄，一直到下课，他也就完成了总任务的二十分三。秦老师前脚刚离开，后脚杨晓风就过来把花千树和楼西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桌上，皱巴巴的纸团被展开，正是秦老师没收的那一张。
　　杨晓风看着两人，一个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一个是……算了，楼西她真的找不到词形容，于是开门见山，问：“你们俩再谈恋爱？”
　　“没有。”不假思索，两个人都回答得干脆。
　　杨晓风将信将疑，她想到之前楼西主动提出要和花千树做同桌，莫非，这只是单相思？
　　“解释一下这个纸团怎么回事？”杨晓风看着两人。
　　“杨老师，这东西周毅杰写的，你们不问问他，问我们干嘛？我们严格算起来，是受害者，是弱势群体，是需要班主任温柔的羽翼保护的，你这般公正严明，一定不会冤枉我们的。”
　　楼西这一番话，又是蜜枣又是糖，杨晓风竟然觉得说得挺有道理的，这纸条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周毅杰的笔迹，而周毅杰，向来是个不着调的人。
　　她想了想，对花千树说：“你过去把周毅杰叫过来，你就不用过来了，回去上课吧。”
　　花千树离开没多久，周毅杰过来了，他一进门就嚷嚷：“杨老师，我还有十遍课文没抄呢？”
　　楼西看着周毅杰就来火，他一脚踢过去，周毅杰像个灵活的猴子，一扭屁股躲开了。
　　“拜你所赐，我二十遍。”楼西咬牙切齿，周毅杰突然心里平衡了不少。
　　“你两也别贫了，赶紧解释一下，这纸条怎么回事？”杨晓风说。
　　楼西没什么好解释的，瞪了周毅杰一眼，坦坦荡荡地说：“我和花千树什么也没有。”
　　周毅杰挠挠头，看着杨晓风：“杨老师，我就胡乱写的，我看大家学习压力太大，想找点好玩的逗逗大家吗？”
　　楼西冷冷一句：“那你为什么不造谣你谈恋爱？”
　　杨晓风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审度，周毅杰又说：“我傻啊，造谣自己？”
　　“……”楼西无话可说。
　　一个表情坦荡，一个嘴里也没什么老实话，今天或许换个人说，杨晓风还会谨慎些，但是周毅杰……算了算了，她越想越头疼，把两人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一番，便让两人回去上课了。
　　周二上午最后一节是历史课，楼西把所有的课本堆在桌上，自己躲在后面抄英语课文，二十遍，他就算是章鱼也写不完啊。
　　讲台上，历史老师正在带领大家复习近代史，从鸦片战争讲到五四运动，冷不丁一眼扫过来，花千树看着埋头奋笔疾书的楼西，好心提醒：“楼西。”
　　声音太小，楼西压根没听见，继续徜徉在英文字母的海洋里。
　　“楼西。”历史老师特别高，往讲台一站，就是俯视众生的气质，所以，就楼西这点掩耳盗铃的技巧，在老师眼里十分幼稚可笑。
　　楼西站起来，呆呆地望着讲台上的历史老师。
　　楼西和袁王春打赌的事情，年级老师之间早就传开了，只是学生不太知道，历史老师觉得楼西也算有骨气，没刻意刁难，选了个比较简单的问题，抽问：“五四运动爆发的导火线是什么？”
　　楼西下意识地看向花千树。
　　花千树默默翻开课本。
　　老师说：“旁边的女同学，请关上你的书。”
　　老师火眼金睛，花千树只能乖乖关上课本。
　　楼西倒也不慌，外援没了，自己动脑筋啊，就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他觉得他可以想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于是，楼大少爷灵光一闪，张嘴说道：“五四运动爆发的导火线是五一只放三天假。”
　　花千树不可思议地抬头，少年端端正正的站着，下颌的曲线像是一根导火索，直接烧到她的脑门，原来，学渣的逻辑能力这么强吗？这个答案，仔细一想，却是十分有道理啊。
　　历史课的小插曲很快过去了，楼西给大家带去了快乐，却把悲伤留给了自己，直到放学，楼西才抄了五篇，他甩了甩胳膊，瘫倒在椅子上。
　　宋星语过来找花千树和莫小北去吃午饭，顺便慰问了一下楼西：“要不要帮你带个饭啊？”
　　楼西摆摆手：“你们吃吧，我先抄完。”
　　宋星语和花千树对视一眼，倒也没在多说什么，前面的莫小北从书包里拿出小面包：“楼西，你先吃个面包吧，不然饿着肚子也抄不完。”
　　三人没做过多的打扰，结伴去了食堂，刚走到食堂门口，莫小北突然说：“千树，星语，你们先去吧，我回教室拿点东西。”
　　莫小北使了个眼神，本来还想多问的宋星语懂了，女生嘛，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宋星语问：“要不要先给你把饭打上？”
　　“不用了。我肚子疼也吃不了多少，你们先去吧。”
　　于是宋星语和花千树又相约吃了鸡腿饭。
　　楼西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结果中途尿意袭来，他憋到最后一秒，才跑去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莫小北从楼上下来。
　　慌慌张张的，楼西本来还想打个招呼，结果一溜烟就跑不见人了。
　　楼西洗了洗手，又坐回教室，继续抄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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