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娇百媚

　　和康公主把送来的皮裘狠狠的丢在地上，怒声质问面前的仆妇。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其他的妃嫔仆役都来不及带上，这仆妇还是霍尧派来伺候和康公主的。

　　仆妇只是个普通农妇，天潢贵胄面前，不敢放肆，哪怕被和康公主高声叱骂，也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说一句话。

　　“公主，娘娘来了。”袁氏小声提醒。

　　和康公主听到袁氏的提醒，她稍稍回过脸来，面上的怒气不但没有收敛起来，反而还越加浓厚。

　　她向浓华看去，见到浓华已经把送去的皮裘给穿在身上，眼底里的痛恨又添了几分鄙夷。

　　那鄙夷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怒火给遮挡了下去。

　　“和康？”浓华看到丢在地上的皮裘，不由得看向和康公主。

　　“阿母。”和康这一声唤得不情不愿。

　　当年宫廷政变，废后被废黜，浓华以中书令之女的身份封后，和康公主对这个继母并不友善，心里总认为是浓华抢了她母亲的后位。

　　浓华听出来她的不情愿，也没有在意。她弯腰把丢在地上的皮裘捡起来，拍了拍，把皮裘上的灰尘拍掉，“怎么了？”

　　和康公主一听她问起，就再也不压制自己的怒火，她手指指着面前跪着的仆妇，“这贱婢竟然敢拿胡虏的东西来给我穿，简直胆大包天！”

　　仆妇百口莫辩，她试着解释，“公主，这个可是上好的啊。”

　　“我没让你说话，贱婢。”和康公主低头，双目冰冷。

　　浓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皮裘。燕地靠近鲜卑，鲜卑善猎，又在苦寒的草原上游牧，所以出产皮裘。她低头闻了下，闻到皮裘上有一股没有完全消散干净的羊骚味。

　　不过这味道很轻，嗅觉不是那么灵敏的，一般也闻不出来。

　　和康自幼长在宫廷，被宫廷的锦衣玉食给宠坏了，听说这皮裘是产自鲜卑，又没有用香，发了公主脾气。

　　“穿上吧。”浓华道。

　　和康公主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浓华。

　　浓华把手上的衣裳抖了抖，将上面沾染的灰尘给完全抖掉，递给和康公主。

　　“今非昔比了，你在宫里想要怎么发脾气都成。但现在我们不在洛阳，更不在宫里。有的吃穿已经是上天垂怜了，怎么还能挑三拣四？”

　　和康公主目瞪口呆，她仰头望着浓华，见浓华拿着衣服要过来给她披上，她躲开，“那也不至于要穿胡虏的东西！”

　　“鲜卑每年都要向洛阳进贡皮草鹿茸等物，公主在宫廷里早就用了。何必现在矫情？”

　　浓华见和康公主到了现在还要吃穿讲究，说话都有几分不太客气。和康公主面庞涨红，她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浓华见状，直接把衣服给她披上，也不管和康公主的不情愿。

　　“难道公主忘记了这燕地的寒冬有多厉害么？”浓华抓住和康公主的手腕，察觉到她的反抗，沉声问。

　　浓华已经没了几分耐性，和康公主不是她所生，两人年岁都差的不大，她对和康更多的是继母的职责，和康这么任性，她头疼之余，说话也不似往日那么委婉。

　　“公主忘记了，我们被赵王带着北上的时候，随行的那些公卿被冻掉手指耳朵，最后脚上都烂了，路都走不了的事？”

　　浓华一说，就让和康想起路上那些不堪往事，原本涨红的脸顿时就白了。

　　浓华直接把和康的手塞到袖子里，拉过左右衣襟，直接给她穿好。

　　“阿母言重了，现在又不是往日，”和康公主咬着牙，“赵王燕王狼子野心，但是现在我们又不是在燕王手里！”

　　浓华抬头，看和康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白痴。霍尧给了他们吃穿没错，的确是比燕王对他们要好些。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点而已。
　　和康没有见识过霍尧提着人头讨官的样子，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和康，不要胡闹！”浓华沉脸下来。

　　和康公主咬住嘴唇，“要是阿弟穿了，我就穿。”

　　话语落下，就听到外面传来怯怯的一声阿姊。

　　抬头去看，发现是太子赵禥来了。太子因为这一路的变故，瘦了不少，甚至有些瘦骨伶仃，他已经把身上擦洗过，换上送来的衣物，看上去好歹精神了一点。

　　太子外面穿着的就是裘衣。

　　“穿上吧。”浓华回头过来看和康。

　　和康公主忿忿的怒瞪太子，“没有储君的样子！”

　　废后无子，太子是出身低微的妃嫔所出。赵禥以长子的身份被封太子，因此和康公主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弟弟。

　　太子满脸懦弱，他被和康怒斥了一句，忍不住就躲到浓华身后。

　　浓华这一路为了逃出燕王的掌心，已经心力交瘁，现在落入霍尧的手里，前途不明。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情来照顾和康怎么想的了。

　　她直接给和康把衣裳给穿好，不顾和康满脸要哭出来的模样。

　　“如今，不比从前，不要再任性了。”浓华把裘衣给她穿上，正好碰见有人送来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浓华没有看人吃饭的爱好，带着太子离开。她前脚刚出去，没有走远，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碗箸砸在地上的碎裂声。

　　“阿姊又发脾气了。”太子轻轻抓住浓华的手感叹。

　　“……”浓华低头，“送来的羊汤你喝了没有？”

　　太子乖巧的点了点头，“喝了。现在这么冷，不喝的话，会活不下去的。”

　　“而且儿也好久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汤了。”

　　浓华听他懂事，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嗯，果然还是太子最让人放心了。”

　　“阿母现在身边一堆事，儿臣哪里还能给阿母添乱？”太子的长相随了他的生母，婉约可人，哪怕年纪还小，乖巧起来格外的得人欢心。

　　浓华忍不住笑了，“太子聪慧。陛下那里，太子去过了没有？”

　　太子点点头，“去过了，不过阿父很累，和儿臣说了几句话，就歇息了。”

　　这一路，他们都已经耗尽了体力。皇帝还被霍尧用血淋淋的人头吓了一通。已经心力交瘁。

　　浓华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前路茫茫，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她垂眼下来，心里的不安翻涌。她看到太子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咬牙将心底的那些恐惧全都驱散出去。

　　现在皇帝体弱，太子年幼，只有她才能撑起一些。要是连她都不行了，那么他们一行人就真的惨了。

　　浓华好好安抚了太子，太子现在满打满算才八岁，比和康公主都还要小了四岁。他年纪比和康公主小，却比和康公主要省心懂事许多。

　　浓华亲自送太子回去，而后自己才回到署房内。

　　她一进屋子，袁氏就把铜炉给取来，让浓华取暖。

　　霍尧连着两日都没有来找帝后，这让浓华悬在喉咙口的心稍稍放下来。

　　到了晚上的时候，袁氏惊慌失措来找浓华，“娘娘，公主被关起来了！”

　　和康公主在和浓华争执的当天晚上，就被关了起来，而且不仅仅是被关了起来，炭火衣被等物都不提供。甚至膳食都断了，只让人一日里送点水进去。

　　伺候和康公主的仆妇瞧见这架势，怕出人命，偷偷告诉了袁氏。

　　浓华听后，没有任何耽搁就去寻霍尧。

　　这座衙署，是霍尧后来抢过来占领的，整座衙署随处可见持着兵器的兵士，这些士兵们都是征战几年活下来的老兵，光是站在那里就杀气凛然。

　　她和一个将官说要见霍尧，将官让她在门口等着，进去禀报。

　　今夜里刮起了寒风，哪怕外面穿着皮裘，掌心还是冰凉的。

　　手掌冰凉，她冻的受不了，抬头看了一眼门内，低头在手心里哈了一口气。

　　热气从嘴里出来，立即就化作了一团白雾。

　　她把手虚虚的握成拳头，热气喷涌到掌心上，热气带来的那点暖意很快的就被寒风驱散了，甚至还比之前更冷。

　　霍尧靠在阁楼上，看着门口站着的少女。

　　“将军若是不想见她，那下属也不去回她，让她站在那里算了。”

　　将官那些人都是出身武人，以前被世家高门蔑视，现在风水轮流转，哪里放过任何一个报复的机会。

　　霍尧看到天空已经飘了雪，北地的雪寒冽而粗犷，完全没有洛阳长安的柔情。这样的天，人在外面，如果站上一晚上的话，绝对会死。

　　“让她进来吧。”

　　将官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

　　之前他说起皇后要见将军的时候，他明明看到霍将军并不想见崔皇后。

　　怎么一下就变主意了？

　　“为难一个妇人，又有甚么用处？到时候她要是冻死在门外，也不交代。”说着，他就往门外走，“让她来见我。”

　　浓华被人带着进来，按理说，她是皇后，要见霍尧，直接令人召见他就是。可现在他们都要在霍尧的手下讨生活，只能纡尊降贵。

　　霍尧所在的署房内架着火炉，火炉内炭火熊熊。满室都是暖意。

　　浓华一进来，围绕周身的寒意被驱散稍许。

　　冻僵的脸被暖气一烘，原本的冰冷的肌肤一下如同有火在烧，立即腾腾热了起来。

　　霍尧在上，见到她火红的脸颊，嘴角扬起别有深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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