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娇百媚

　　霍尧看的清楚，上首的崔皇后在看到下面的慕容祯的时候，她的眼里竟然有瞬间的惊艳。

　　他善于察言观色，哪怕她面上没有半点痕迹，他也能从她的眼里瞧出端倪。

　　她就算是对他，见他的时候也没有半点惊艳之色。

　　霍尧看向慕容祯的目光越发不善。

　　慕容祯感觉到霍尧如刀锋的注视，他坐在坐席上，越发的模样恭顺。

　　“大单于生前为朝廷鞠躬尽瘁，如今单于离世，对陛下来说，实属憾事。如今辽东公继承了单于的衣钵，希望辽东公秉承单于遗风。”

　　慕容部鲜卑世代依附于汉人王朝，不过浓华心里明白，这些生长在苦寒之地，作战彪悍的鲜卑，指望他们懂甚么忠心，实在是有些困难。慕容祯绕过朝廷直接继承辽东公名号，哪怕他之前说了很多难处，若是仔细追究，也有漏洞。

　　现在中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藩王们打成一片，局势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边关已经不能再出变故了。

　　“臣一定忠心为公，为陛下和皇后殿下尽忠。”

　　场面话说到这里，基本上就已经差不多了。浓华再仔细打量了一下慕容祯。

　　慕容祯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刚进来的时候，那股胡虏独有的狂野之气，他正坐在席上，头颅低垂，乌黑亮丽的发丝垂在他的脸颊侧。

　　头上的步摇冠上鎏金的花叶轻轻颤动，越发显得慕容祯雪肤俊美。

　　慕容祯的肌肤雪白，隔着一段距离，几乎没看到他面颊上有甚么瑕疵。

　　浓华在洛阳，见过不少丰神毓秀的世家子弟，可是那些世家子弟，却没一个如同慕容祯这么雪肤貌美。

　　她不由得多看了慕容祯两眼。

　　慕容祯感觉到上首崔皇后投来的视线，挺直了背脊，迎接她的打量。

　　会见之后，浓华起身离开。

　　一个长吏模样的人过来禀告，“娘娘，辽东公此次前来，带来皮裘二十车，人参十株，还有另外锦帛十车。”

　　这些东西是平常鲜卑进贡宫廷的数量。现在中原大乱，东西是不可能送到朝廷了，慕容祯干脆将这些全部送到蓟城。

　　“嗯，造册入库吧。对了，取出两株人参切片，送给陛下和太子含用。另外皮裘等物给和康公主做冬衣。”

　　袁氏在身后看着长吏走远了，“娘娘对公主可真好。”

　　“毕竟我和她有母女名分，她还得叫我一声阿母，这也是我分内的事。”浓华手伸入袖子上兔毛手筒里。

　　“哎，可惜公主实在是不懂事。”袁氏一说到和康公主，想起和康公主明里暗里表现出来的对浓华的不满，不由得有些唉声叹气，“要是公主有太子殿下一半懂事，娘娘的心也不算白费。”

　　“无事。”浓华摇摇头，两个孩子，只要太子能领她的情，并且真正尊敬她这个嫡母，那么就行了。

　　“对了，那个慕容祯，没想到还是个面容婉秀之人。”浓华看了看左右，见到周围没有其他人，有些感叹。

　　之前她见过的鲜卑人都是小小三角眼，以为鲜卑人都长这样，没想到慕容祯竟然长得那么可人。

　　“娘娘别说了！”袁氏言语里都是嫌弃，“那个慕容祯胆大妄为，竟然敢直视娘娘。奴婢觉得此人绝对不是好相与之人。”

　　浓华吐吐舌头。

　　她只是好奇，还有男人竟然真生的那么白啦。

　　真的是肤如凝脂。

　　“府君？”浓华看到袁氏满脸诧异。

　　她看过去，果然霍尧已经到了她对面的廊道上。霍尧的脸色并不好看，浓华满心莫名其妙，不知道谁又得罪他了。

　　“臣之前远远听着娘娘说起慕容祯？”

　　浓华面不改色，“是啊。”

　　此言一出，霍尧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他面容生的娟秀，若不是硬朗的下颌和喉结，不容错辨，还真认为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高挑美人。
　　美人生气的时候，也格外赏心悦目。站在那里，面有薄怒，却艳光四射。

　　“我在想，如今朝廷式微，慕容祯此人富有野心。他又在辽东，到时候会不会入关？”浓华说着嘴角微挑，对着他难得有了几分好脸。

　　霍尧站定，之前她和袁氏说的话，一个字不剩的全部被他听到了。明明之前是在说慕容祯的美貌，现在提起来，一脸忧心忡忡。若不是他亲耳听到，都真要被蒙蔽过去。

　　既然如此，他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慕容部处于宇文部和段部之西，若是想要入关先要突破这两个部落，何况慕容部的西边还有高句丽。高句丽是虎狼之辈，妄想吞并辽东郡，一旦出兵，首先承受的就是慕容部。”

　　“慕容部若不能解决这三个，想要入关无异于痴人说梦。”

　　浓华听后，“照你这么说，慕容祯是一定会效忠朝廷了？”

　　“一定效忠朝廷，臣也不敢下次结论。不过至少眼下，慕容氏没有背离朝廷的实力。”

　　浓华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深意。

　　“这话倒是不像从一个旧识口里说出来的。”

　　霍尧望着她，今日晴好，连微风都没有，她走到廊道边上，让阳光照在她身上，她今日穿了朱色的襦裙，袖子那儿套着雪白的兔毛手筒。站在阳光下，娇俏的厉害。

　　之前在高堂之上的端庄如风散去，那双眼底里被阳光盛满。

　　他看在眼里，“娘娘难道希望臣为慕容祯说好话？”

　　“府君果然无私。”浓华笑道。

　　“臣只是实话实说。幸好娘娘没有被慕容祯相貌所蒙蔽，臣也可以向陛下回禀了。”说完，霍尧掉头就走。

　　袁氏以为他要向皇帝禀告之前浓华感叹慕容祯貌美，连忙叫住他，“府君要向陛下禀告娘娘何事？”

　　“你说是何事？”霍尧嘴角微微上翘，笑容惑人。

　　“娘娘方才那话只是无心之语！”袁氏着急，生怕他在皇帝面前说这些，离间了帝后。

　　霍尧看了一眼浓华，“娘娘既然都说了，还怕臣去告诉陛下吗？”

　　袁氏大惊失色，她忍不住回头看浓华。

　　浓华见他那一幅不怀好意的模样，脾气一下就上来，“府君爱去就去吧！”

　　话语里满满都是赌气。

　　袁氏拉住浓华正要劝，只见霍尧挑挑眉，径直转身走了。

　　袁氏急的不行，“娘娘，娘娘何必要和他计较？”

　　“要是他把那话告诉了陛下，陛下责怪娘娘，那要如何是好？”

　　浓华看着霍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愿意去就去好了。”

　　霍尧没有去找皇帝，而是去寻慕容祯。慕容祯见过浓华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燕王府中。

　　按照惯例，他见过皇帝之后，晚上会宴请他。

　　慕容祯自己坐在室内，他捧起面前的茶水，摇摇头。

　　听到霍尧的脚步声，他放下手里的杯子。

　　“今晚上我宴请你。”

　　慕容祯有些意外，“不是陛下或者是皇后殿下么？”

　　“陛下身体不适，至于崔皇后，你就别想了。”霍尧说着提起他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你怎么知道陛下在这里的？”他一边喝水一边看慕容祯。

　　慕容祯手里拿着茶杯，他在洛阳太学实实在在的读过书，在汉人里呆了好几年，若不是那一身的行头，还真看不出他是个鲜卑人。

　　“你以皇帝诏令杀了燕王全家，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了，我还算知道消息比较晚的。”慕容祯说完，他放下茶杯，“很快很多人都要盯上你了。”

　　“那位陛下，可是个香馍馍，谁都想要。现在在你的手上，可是能不能守得住，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霍尧笑了一声，“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现在你那里如何。”

　　“不好，洛阳乱的不成样子，在我那里的汉人官吏也不老实，上次竟然有汉官挑拨其他鲜卑二部和高句丽打到棘城城下了。”

　　“若不是我令人宴请宇文部的人，令他们三部相互生隙，现在我能不能坐在这里都还不知道。”
　　“那些汉官呢。”
　　汉官是朝廷派去监视胡人酋帅的人，是朝廷在胡人里的耳目。

　　慕容祯喝尽了手中的茶水，看着霍尧微微一笑。

　　霍尧看了他一会，笑了笑。

　　“罢了。”

　　那些汉官搅乱辽东形势，恐怕也是为了在其中牟利。若是失败了，只能说自己技不如人。

　　其实辽东维持这种情况也好，三部和高句丽互相牵制，没有一家做大，只要他们继续相争，那么辽东郡就可高枕无忧。

　　“对了，崔皇后就是你在洛阳时候，时常去偷看的人吧？”

　　慕容祯在太学读书，一个边关鲜卑小子，到了洛阳，被繁华的京城弄得眼花缭乱，觉得哪哪都不够看，读书之余，经常去酒肆玩耍，那时候他和霍尧因为一件小事打起来，打了几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后来成了朋友。

　　那时候霍尧喜欢去一些偏远的山林，他有一次跟着去，那地方是崔氏的园林，他们两个躲开巡逻的仆役，趴在墙头上，看到墙内走过一群女眷。

　　他一眼就看到被簇拥在里头的一个少女。

　　少女艳若桃李，身着淡桃色的襦裙和身边的长辈说话，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凹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是和鲜卑彪悍女子完全不同的姿态。柔水纤绕，辗转生情。

　　他一回头，就见到霍尧趴在一边。两眼紧紧盯着那个桃色的窈窕身影。

　　“不是她。”霍尧垂眼。

　　慕容祯不信，“当真不是？”

　　霍尧抬手，袖子带到了案上的茶杯，杯中茶水顿时流了一案。

　　他扬起手，“不是。”

　　还没等慕容祯再次开口，他抬首盯住他的眼睛，“绝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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