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债

　　顾梓熙被这突然的灵魂拷问惊了一跳，一脸懵逼地看着江漫雪，正想着要怎么说，就听江漫雪悠悠一声叹息：“无论如何，还是多谢。”

　　借着窗口渗透进来的月色，顾梓熙看着江漫雪转过头去，继续盯着街口出神，才松了一口气。

　　轿子一路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才摇到了赵家，顾梓熙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凉风一吹还是禁不住抖了抖。

　　出来接待顾梓熙和江漫雪的依旧是上次那个叫彩玉的丫鬟，她引着顾梓熙和江漫雪住了相邻两间厢房，又分别找来干净的换洗衣服备下热水后就退了出去。

　　顾梓熙几乎是连拽带扯脱下了紧贴在身上的衣裳，全身没进热水里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热气熏得她脑袋昏昏胀胀，隐约间看见一只纸鹤飞到半空。

　　顾梓熙伸出手捏住纸鹤残忍分·尸，手上的水打湿了字迹，纸上晕染开一片墨渍，这种无聊又奇怪的传信方式只有穆之南做得出来了。

　　纸鹤的残尸跌落在地，顾梓熙用热水往脸上抹了抹，在热水里赖了最后几分钟后，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服，在梳妆台坐下，一点点拧干假发上的水，不由得感叹还是社会主义新时代好，至少有吹风。

　　顾梓熙看着镜子里一头刚刚齐下巴短发的自己，扯了扯微弯的鬓角，当初为了顺应古代人民的潮流，穆之南特地拉着她去街上定做了一顶假发。

　　其实顾梓熙一直很怀疑，穆之南是不是家里有矿，他们虽然开着书屋做着这些灵异的生意，但是报酬都只有一滴血，除此之外貌似一个铜板都没收过，然而他平常吃穿用度都跟身后有座搬不完的大金山一样。

　　顾梓熙戴好假发，从桌子上摸了一根发带随意绑了个马尾，拍了拍脸：“完美。”

　　“漫雪，是我，你睡了吗。”顾梓熙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江漫雪穿着睡衣打开门，一头乌黑长发倾泻在身后：“顾姐姐，进来坐吧。”

　　顾梓熙随江漫雪在桌子边上坐下，接过她递的水喝了一口，琢磨了两下觉得还是开门见山的好：“漫雪，我们去京城吧。”

　　江漫雪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抬起头一脸讶异：“京城？”

　　顾梓熙点点头：“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咽了咽口水，她觉得还是要换种说辞，“不如去找尹公子吧，殿试应该要结束了吧。”

　　江漫雪低头看着刚刚她倒水时不小心溅在桌子上的水渍：“可是。”

　　正当顾梓熙怀疑江漫雪是不是被定住了，所以可了半天也没可出个所以然，江漫雪忽然抬起头眼神坚定，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好，我们明天就去吧。”

　　顾梓熙举水杯的手顿了顿，小丫头真是说风就是雨啊，但她只是赞同地答了声：“好啊，明早和赵公子打个招呼就动身。”

　　江漫雪此刻眼里才闪起些许光芒，仿佛是已经看到了与尹子明重逢的场景，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可惜了，嫁衣本来都快绣好了。”

　　顾梓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有这双巧手，嫁衣可以再做，平安最重要。”顾梓熙拈开掉落在衣服上的头发，站起身，“那你先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江漫雪也随着起身送顾梓熙到门口：“顾姐姐，早点休息。”

　　顾梓熙出来后没有回房间，而是走到庭院里的长廊处坐下，倚靠在栏杆上对着月亮出神，未完全干的假发贴在脖颈处隐隐发凉，想起穆之南的来信，并不只是跟她报平安而已。

　　-
　　“尹兄，怎么还没睡？”穆之南看着尹子明在月下的清冷背影，忍不住走过去搭话。

　　尹子明被吓了一跳，但是多年读书人的修养让他硬是忍住了要跳开的脚：“我瞧着今夜月色正好，便出来走走。”

　　穆之南忍着后槽牙一阵酸：“尹兄莫不是因为殿试在即，所以睡不着了。”

　　尹子明叹了口气：“倒是被穆兄猜中了。”他望着天上遥遥一轮弯月，“穆兄明日就准备动身了？”

　　穆之南习惯性地去摸了摸鼻梁，才想起自己此刻没有戴眼镜：“是的，抱歉，临时有事。”

　　尹子明微微转过身：“穆兄若是见了漫雪，请代我向她报个平安，让她莫挂心，我很快就回去。”

　　穆之南闻言没有答话，只是淡淡一笑，他这次离开就是要给尹子明制造一个惊喜。

　　……

　　“什么，你们就要走了，这么急干什么？”

　　赵封一听江漫雪说要离开，还没等她话音落就暴跳着喊出来，旁边的手下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清咳两声，“咳，我的意思是，二位姑娘昨夜发生那样的事，想必惊魂未定，应当再休整两天。”

　　话一说完，旁边的手下都忍不住想扶额，赵公子果然还是吃了没涵养的亏。

　　江漫雪微微欠身，言辞虽然温和，但是语气和脸上神情皆是不可动摇的坚定：“多谢赵公子相救，又好心收留，漫雪实在是不好多叨扰。”

　　顾梓熙帮腔似的插了句话：“实在抱歉，夫君去了京城，分别得久了，想去见见他，加之小女子路感不好，只能央着漫雪作伴。”

　　赵封一其实没大明白，路感是个什么东西，他总觉得这个叫顾梓熙的女人讲话用词怪怪的，和他们不太一样。

　　赵封一此刻沉默着一言不发，既不说好也没有再拒绝，看样子是打算干耗着。

　　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走进来，分别对着他和顾梓熙江漫雪行了个礼：“小姐听说江姑娘要走，特意让奴婢来送送，小姐说她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可以相赠，只备了些换洗衣裳给两位姑娘路上用，还有这些首饰，算是给江姑娘和那位公子的喜礼了，希望姑娘莫要嫌弃。”

　　顾梓熙看了一眼丫鬟，除了长得出色一点外并没什么特别，但江漫雪的神情却颇为奇怪。

　　此刻江漫雪正直直地凝视着丫鬟，眼里似乎聚起一片水雾，双手接过两个沉甸甸的包袱，对着丫鬟福了福：“麻烦姑娘替我谢过赵小姐，这份情谊漫雪没齿难忘。”

　　丫鬟颔首回了一个礼，复又看向自家公子，一脸“小姐已经放话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的表情，顾梓熙不由得在心里为她点赞，真是个不畏强权的正义少女。

　　赵封一此刻满脸的不情愿，但还是松了口，对一旁的手下说：“去，准备些银子和必要的东西，给两位姑娘路上用。”

　　手下应了声刚要行动，正义少女再一次开口：“银两小姐已经备足了，少爷只需让人备好车马，再找几个可靠的人护送二位姑娘出镇即可。”

　　赵封一窝火地看了正义少女一眼，最终还是隐忍着没有发作，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怒气压了下去：“去，备马车，再带上你那几个可靠的兄弟，护送江姑娘和顾姑娘。”

　　顾梓熙和江漫雪对视了一眼，这丫鬟应当是赵小姐的贴身丫鬟，看来赵小姐在赵封一心里还是相当有威信的。

　　顾梓熙抓住正想开口拒绝的江漫雪的手腕，示意她别说，江漫雪疑惑地回看了顾梓熙一眼，嘴巴却还是乖乖合上了。

　　丫鬟一直跟在赵封一身后，目送着她们二人上了马车才福身准备回去，赵封一负手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开口问道：“阿姊就这么怕我为难江漫雪，急着要送她走。”

　　丫鬟脚步顿了顿，片刻后才开口：“小姐说了，漫雪姑娘既然不是少爷命定良缘，再耽误下去，于谁都不好，少爷还是早日看开些罢。”

　　赵封一语气里透露出些许不服气：“阿姊她又不是月老，怎么能断定江漫雪不是我命定的妻子。”

　　丫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叹了口气：“是不是，少爷自己难道不清楚么，小姐不希望，有些路当年她走错了，少爷再重新绕一次。”

　　赵封一这次没有再搭话，眯起眼睛看着马车遥遥消失在巷口，丫鬟站了片刻后，便径直走进了赵家大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内院的入口，赵封一才回过头，一时失神喃喃道：“阿姊。”

　　江漫雪在车轮轧过路面的沙石滚滚声中问道：“顾姐姐，为何不让我拒绝赵公子派人相送。”

　　顾梓熙看了一眼窗外：“这一路山高水远，不知会遇到什么，赵家这些人看着还算可靠，有个照应总是好的。”

　　上一次江漫雪就是因为年轻不懂事执意独自“闯江湖”才遇上那样的人间惨事，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保险一点，哪怕是只让他们送出镇也好，之后再有一段，穆之南信上说了，他会来接应。

　　顾梓熙没留意江漫雪微蹙的眉头，放下帘子准备闭目养神，随口问了句：“刚刚来送我们的那个丫鬟…”

　　江漫雪睦地瞪大眼睛：“顾姐姐你也发现了？”

　　顾梓熙一脸茫然眨眨眼：“我也，发现，啥？”

　　江漫雪整个人塌了下来，靠在车上，刚刚张了张口，马车就猛地一阵颠簸，估计是磕到了个大石头上，赶车人回头隔着车门对里面喊了句：“抱歉，二位姑娘没事吧。”

　　顾梓熙扶着窗才没往前跌出去，侧头看江漫雪摇了摇头，才对着外面喊了一句：“没事的，外面怎么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