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色

　　“这个人是谁？”

　　“和姑娘有什么关系？”

　　明棠看看躺在床上的陈雍、枕边的沉香木牌散发着清凉而又安心的香味，沉甸甸的钱袋子，至少有几十两银子。

　　这么阔绰，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公子。生的那么好看，又肯为姑娘的名声扮作随从，当真体贴至极。

　　明棠拿着药方字，走到门外找来了小红、小翠。

　　“明棠姐姐，怎么这次出手那么大方？”小红掂量着手里的银子，足足有五两——府里大丫鬟一年的月钱。她娘没有小翠的娘得势，这些钱，足够让她心动。

　　“拿了钱赶紧去抓药，姑娘没了，你能有什么尊荣？”明棠道，又拿出一个银锭子，想着今天白天两人的表现，没好气道，“让大厨房做点吃食，姑娘醒了要吃。”

　　“拿鸡毛当令箭！”小翠不屑。

　　“走吧，姑娘还病着。”小红拉着小翠，那这药方出了院子。

　　小红小翠一个去抓药，一个去厨房要熬，顺便让大厨房单独做点吃的送来。大厨房得了银子，做事情也是十分麻利。

　　前脚药刚送来，小翠竟从外面拿来了好几包果子、果脯，还有好大盒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说是外面一个小厮让送进来的。

　　再仔细问，小翠支支吾吾，说是一个姓谢的公子送来的，具体也回答不上来，好像是府里的亲戚。

　　“亲戚？什么亲戚？”明棠追问道。

　　“别人给姑娘的，姐姐收着就是，说不定姑娘醒来，看到东西自己就知道。”小翠收了别人给的好处，将东西带到，哪里知道是什么人。

　　“外男的东西，能随便进姑娘院子？”明棠端着刚刚熬好的药，放到桌子的一角。

　　桌子上摆着的全是小翠拿回来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盒子、纸包，陈雍院子里东西从未那么多过。

　　“左右姑娘也嫁不出去，还在乎这点名声？”小翠不屑道，“我看那公子，斯斯文文、模样也生的十分好看，若是姑娘真嫁过去，说不准还是咱家姑娘占便宜了呢！”

　　如果小姐嫁的是这样好看的公子，她就跟过去，陪嫁的丫鬟按照惯例，是可以被抬成姨娘的，自己在府里是管事妈妈的女儿，姑娘自然不会不肯。

　　想着那么好看的公子，小翠竟不顾陈雍病着，自己先犯花痴般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吃黄汤喝多了，竟敢这般编排自家主子！”明棠骂道。“等姑娘醒了，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小翠这般没心肝，明棠如何能忍。

　　“啊……”

　　“救我……”

　　陈雍床榻上，胡乱的挣扎着，说着梦话。见此情形，明棠顿时没了和小翠争论的想法。小翠撇了撇嘴，借着这个机会直接走开。她才不要在这里服侍一个病人。

　　“小姐，小姐不怕。”明棠安抚着，顺势喂药。

　　黑乎乎、带着浓重苦味的药汤入了口，陈雍在终于在服下汤药的当晚转醒。

　　“我……”陈雍吃痛揉着脑袋，只记得自己被送回来睡了很久，现在头痛欲裂。

　　“姑娘，您可算醒了。”明棠惊喜道，将她生病后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说着那个公子送的沉香木牌、给的银子，送来的东西等等。

　　“那个找大夫的人，是不是名唤谢蕴？”睿宁好奇道。

　　按照明棠的描述，那就只能是前几天遇到的谢蕴才能有这么好看的脸。

　　沉香木牌质地细腻，香味属实好闻，除了抓药、煎药，那钱袋子里还有半袋子的银子。

　　“这个奴婢倒是不知。”明棠想了想，又道，“不过，小翠送东西的时候，说是那个公子姓谢。奴婢觉得，小翠说的大概就是上午那个公子。”

　　大概是他，他不是没钱吗？王管家都死了，他也没人可以敲诈，那他从哪里弄的钱？

　　打开小翠送来的东西，除了零食杂碎外，还有些脂粉、熏香之类，里外里花起来，也有几十两银。

　　几十两银子啊，都是钱！想想都犯愁，陈雍看着这些东西，眉毛都快拧成一坨了。

　　“这些零嘴终究吃不饱，姑娘，大厨房送来了些吃食，您先用些吧。”明棠见陈雍面有难色，劝说道。

　　三天没怎么吃东西，陈雍确实是饿了，大厨房送来了一只鸡、一挑清蒸鱼，一个鸡蛋羹、还有一个奶白奶白排骨汤。陈雍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胃里感觉有点撑，再看桌子上吃剩的东西，她那叫一个心疼，就这几道菜，竟然花了好几两银子换来的……

　　三四两银子能做很多事的，就这么浪费了。没办法，她的月钱实在是太少了，攒钱不容易，钱必须花在刀刃上。

　　吃完饭，陈雍思量再三，拿出贴身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打开。

　　这是周姨娘留给她最后的东西——用油纸封好的一家百年老字号钱庄的银票。

　　银票有三五张的样子，每张一百到三百两不等，周姨娘临终前交代，要陈雍出嫁时候带着傍身、或者到了夫家后再置办点固定产业。这几年，不管日子再怎么艰难，陈雍都没有动这笔钱，所以明棠并不知道陈雍有这笔钱。

　　陈雍挑出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代明棠明早兑了现银来。

　　那个荷包明棠见过，以前只知道是周姨娘的遗物，见陈雍拿出银票也并不惊讶。只是接了银票，应下这份差事。

　　陈雍看着谢蕴给的那个钱袋子，今天抓药、打点大概花了几十两，送过来的那些东西大概也有四五十两，自己再贴上一百两银子连带着钱袋子里剩下的，应该也差不多了。

　　还有那个沉香木牌，她万万留不得，都还回去吧，免得攀扯不清。陌生男人的东西，哪能那么轻易收?

　　“你今天在哪里遇到他的？”交代完这些，陈雍问道。

　　“外院廊子旁。”明棠回道，随后又和陈雍说起今天她从廊子的台阶上摔下来的事。

　　“摔哪里了？”

　　“疼不疼？”

　　陈雍关切的问道，这个时候才发现，明棠头发蓬乱，脸上还有淡淡的淤伤，眼底还泛着淤青。

　　“你若是别人家姑娘房里的大丫鬟，也不用跟着我受这种苦。”别人家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都是副小姐的待遇，锦衣玉食。

　　陈雍想起来王氏院子里大丫鬟的打扮，再看看明棠，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她记得，之前院子里面还剩下一瓶跌打的伤药。好像是在柜子里，陈雍走到柜子旁边，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小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

　　“你忙了三天，也累的不轻，好好睡一觉，后天再去兑银子，明天就好好休息吧。”陈雍将药酒交给明棠，交代着回去上药。

　　“姑娘，当年若不是您和周姨娘，奴婢说不准早就被送到窑子去了，奴婢……”明棠感动道。

　　“早八百年的事儿了，这次若是没你，说不准早就没了。”陈雍懒懒的说道，不让明棠再说下去。

　　不管当年多大的恩，这些年也还的差不多了，她懒得去做那挟恩的事儿，相信只要对人好，这人品行若不坏，最后结果总不至于太差。

　　“炉子里面再多添几块炭，我要沐浴。”陈雍岔开话题道，摸着自己湿乎乎衣服，湿乎乎的被子，身上实在不好受。

　　今日明棠花钱大方，外面送热水也很快。氤氲的水汽中，陈雍一颗不安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从她醒来到现在，头疼等不适感已经缓解了许多，烧也退了不少。

　　在她沐浴的时候，明棠给床铺换上了新被子，再换上新衣服，松松软软、干干爽爽，躺在床上无比舒适。

　　只是躺在床上，陈雍还是有些害怕，总会想起崔姨娘和王管家的惨状，鲜血淋淋的，有些吓人。

　　“明棠。”陈雍半躺着起来，怂怂的唤道。

　　“姑娘？”明棠放下手里的脏衣服，来到陈雍的面前。

　　“陪我睡。”陈雍道。

　　“什么？”明棠有点懵。

　　“过来，陪我睡。”陈雍掀开被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那个位子。“我害怕，陪我睡。”

　　“小姐……这……”明棠有点纠结。

　　“我生病了，大夫也说我收到了惊吓，你不陪我，我万一犯病怎么办？”陈雍不容拒绝道。“陪我睡嘛……”

　　“姑娘，等奴婢收拾完洗澡水就过去。”明棠道。

　　“明天再收拾嘛。”陈雍道，“现在就陪我睡嘛。”

　　明棠看着陈雍被子撩开一半，松散着头发、迷离的神情、衣裳松松垮垮的露出里面的小衣，再加上软糯的声音，这场面，但凡是一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

　　就连她一个女人，都有点看呆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姑娘一直都是很好看，从来都是。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啊。”陈雍并没有意识到不对，接着撒娇道，媚眼如丝，属实让人心动。

　　“姑娘，奴婢回房间拿一件衣服……去去就来。”明棠红着脸，低着头从陈雍的房间冲了出去。

　　“拿什么衣服？早点回来啊！”陈雍高声道，并没有发现明棠的不自然。

　　百无聊赖，陈雍拿起来枕头边的沉香木牌，这么名贵的沉香木牌，他应该不至于那么穷，为什么要装穷？为何还要住到陈家？太多的疑惑萦绕在陈雍的心头挥之不去。

　　不过，他今日来自己院中看了，应该也彻底相信，自己不过是个穷庶女，没有丰厚的嫁妆可以让他图谋。自己那么穷，他若真的那么有钱、长的又那么好看，应该也不至于看上自己。

　　她才不要做着命比纸薄的梦，她要脚踏实地找一个门第差不多的，她样貌不差，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德行名声上也没有不好的风评，嫁去做个正室、填房应该不成问题。

　　自己有周姨娘留下的一千两银子，等到真嫁了人，有了归处，她就能置办个铺子……好好经营起来，就不愁生活。

　　什么更大的志向，她实在是不敢，穷的自剩下美貌的人，赌不起，也不敢肖想如意郎君，能在这深宅大院里活着已经要了她所有的精力。

　　穷这件事，真让人丧气。

　　陈雍叹气的档口，明棠抱着自己寝衣、红着脸来到了陈雍的床前。

　　“过来。”陈雍道。

　　明棠怯生生的凑到床边，被陈雍拉到身边。

　　“你凑过来一点睡！”

　　“你我都是女子，你拘束什么？”

　　“明棠……我发现你真的好……好香啊……”

　　“我帮你上药怎么样？你今天伤到哪里了？”陈雍不安分的说道。

　　“姑娘，奴婢……奴婢的摔伤早就好了……”明棠面有难色，勉强道。

　　“真的？好那么快？”陈雍胡乱的摸着。

　　“真好了……姑娘，早点睡吧。”明棠红着脸拒绝道。

　　“那好吧。”陈雍失落道。

　　夜半，陈雍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明棠，凑到明棠的耳边，说着一些有的没的，羞的明棠满脸通红。

　　未来姑爷啊，您什么时候出现……

　　被抱着的明棠生无可恋，虽然姑娘的身子香香的、软软的，但是被一个女人抱着睡觉，她真的睡不着啊！

　　相较于明棠的不自在，身边有人陪着，再配上催人入梦的沉香味，很快就进入了梦想，，梦中她竟和那个仅见一次面的漂亮男子成婚了，竟是一场美梦。

　　她当然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已经和某人定下了婚约，连婚书都已经写好。那个梦里的漂亮公子，如无意外，将是她未来的夫婿。

　　第二日清晨，陈雍早早醒来，嗅着枕边舒适的沉香味，这沉香木牌，真是个好东西，可惜不是自己的，今天就要还回去了，想起这些，陈雍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哪有女子不爱香的？熏香她知道，以前周姨娘在的时候，她用过一些，燃起来带有淡淡的烟火味。后来周姨娘去世，吃穿上都被克扣，这不能吃不能喝的熏香就更没有了。

　　不是自己享的福，还是要冷静。等银子兑了，一定要连带着一起都还了。这种东西放在身边，容易让人做梦！

　　“姑娘，怎么这么早就醒来了？”明棠缓缓睁惺忪的双眼，发现陈雍把玩着那个木牌出神色。

　　“你看错了，我没醒，咱们接着睡。”陈雍将木牌放到一边，抱紧明棠，顺手将帐子一拉，被子一蒙，两个人接着睡。

　　她知道明棠好几天没睡好，两人再多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再去把该还的东西都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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