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房客宅房东

　　“今天我们来划一下期末考试的考点，请大家把课本翻到173页。”
　　聂汀莲决定按照祝宪妍说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仔细想想，这根本就是她的私事，和教学工作完全无关，她根本无需作任何解释。
　　然而，她到底无法彻底无视讲台下那一双双不同平常的眼神。他们有的透露着好奇，有的表达着质疑，还有的诉说着疏离。
　　“课代表，请把上周的作业收上来，课后送到我办公室。”
　　“…”
　　她看了看坐在窗边第二排的那个文静内向的女生，可后者却低着头默不作声。

　　整堂课在讲解考点中度过。她看到一些学生在悄悄交头接耳地议论，但她没有指出他们。她知道，自己还是受影响了。她怕她打断他们会被认为是不欲人言，做贼心虚。

　　这一整天，她都在这种氛围中痛苦煎熬着，她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我回来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心，出现在玄关前。
　　“莲！”
　　吴梓星听见声音第一时间冲过去抱住她。
　　“…”
　　她无言地回抱，闭上眼睛。

　　“你今天…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是不是？”
　　吴梓星心疼地抚着她的后背，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可以夺取她的账号，然后澄清的…你不会有事的！”
　　“诶？”
　　她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手段，是啊，她是黑客，可，她总觉得她们不该这样，更不需要这样。
　　她放开她，认真看着那茶色眼睛道，
　　“别这么做，梓星。”
　　“诶，为什么…？”
　　“管得住微博的虚拟世界，可管得住现实吗？”
　　“可是，下面的话实在太难听，我受不了他们这样说你…”

　　吴梓星想起微博下面的评论，心就像被撕扯着一般。
　　其中不但有污蔑聂汀莲人格的，质疑她能否胜任教师之职的，更让她愤怒的是，有人觉得她会结婚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取向，甚至同情起她的前夫。明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些她就恨不得把所有那些诋毁她的账号全都夺过来，让他们永远闭嘴。

　　“我知道，我都知道…”
　　聂汀莲温柔地安慰她道，
　　“但是，这些不负责任的，躲在阴暗角落的语言暴力，是攻击不到阳光之下的。梓星，我并不惧怕这些。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去和这些消极负面的情绪争斗，那样只是在把你推入黑暗。”
　　“莲…”
　　“别害怕，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更无关我的工作，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真的么…？”
　　“嗯，相信我，陪伴我，支持我，这才是我希望你为我做的。”
　　“好。”

　　是夜，两人难得地，在平日也一同过夜。
　　吴梓星看着怀里的人沉睡的面容，心里却着实苦涩。她知道她在学校里一定受了冷眼，明天，后天，接下去说不定还会有别的非难在等待着她。可她的陪伴、支持与信任，哪一样都跟不进学校，更不能保护她心爱的人。她又想起了柳怀臻的质疑，如今她甚至连接送她去上班这种恋人之间会做的事都做不了。她多想告诉她，告诉所有人，她有多爱她，她们的感情与世间其他人的爱情同样，纯洁美好。她觉得这才是她真正想为她做的，该为她做的。
　　“梓星…”
　　聂汀莲的呢喃打断了她的愁思。
　　她连睡梦中都是自己。吴梓星愈发难眠，她想要寻求一个方法，一个可以让她表达自己爱意的方法…

　　祝宪妍终于上完周三上午最后一节课，她收拾好器材，放到体育馆的器材室，正要锁门，却被另一个体育老师叫住了。
　　“祝老师。”
　　“张老师？你还要用器材室吗？”
　　“不是不是。”
　　来者匆忙否认，
　　“你接下去…还是要找聂老师一起吃饭么？”
　　“是啊，怎么了？”
　　“别去啦！你也听说了吧，聂老师是那种人…跟她走太近你会被人误会的。”
　　“误会？误会什么？”
　　祝宪妍心里被拱起一腔怒火。前两天中午，她已经在食堂对上过数次怀有恶意的目光，她都隐稔不发，今天这个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哎呀，你怎么不明白呢！我这都是为你好，不想你被她连累，甚至是利用和欺骗。你想，你家条件这么好，她又喜欢女人，她和你走得这么近说不定是想——”
　　“她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来告诉我！”
　　祝宪妍一把拽起她的领口，怒目斥责道，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让我再听到任何污蔑她的话，不然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不相信可以尽管试。”
　　“祝宪妍，你真是不识好歹。你以为我会怕你么？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地盘。我看你和她肯定也是一丘之貉，赵老师真是可怜啊。”
　　“你再说一遍？！”
　　“说几遍都行，你想怎么着？”
　　“怎么着？这么着！！”
　　…

　　“哎呦，轻点儿！疼！！”
　　祝宪妍坐在保健室，一边吃着聂汀莲给她带的饭，一边让卫生保健老师给她涂药膏。
　　“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只听说过学校男生打架的，两个女老师竟然也会打起来，我真是长见识了。”
　　聂汀莲看着好友凌乱的头发，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到底愧疚、感激。
　　“哎呀，哪里是打架这么严重啦，我们只是在整理器材室的时候不小心碰伤了而已～”
　　祝宪妍笑道。对方没想到她会真的动手，着实意外，但到底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如果闹到双方一起丢了工作，不愁吃喝的是祝宪妍而不是自己。于是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
　　“你也真傻，她无非就是想逞口舌之快，顺便讨好你，你敷衍一下不就完了？犯不着为我跟她较真还惹得皮肉之苦。你胳膊行不行啊？要不要我喂你？”
　　聂汀莲还是担心。
　　“诶诶诶！我是为了你诶！你夸夸我好不好啦！你要知道，像她这样的恶毒女配，指望你这样的白莲花女主去怼那是不可能的，为了防止她继续作妖，只能我这种穆桂英出马了好吧！”
　　“噗！我怎么就白莲花了啦！我要是白莲花，现在就应该帮张老师说话，然后矫情地说，暴力是不对的，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要为了我打架啊～”
　　聂汀莲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噗，你真是被吴房东带坏了！”
　　祝宪妍乐道，
　　“不过为你打架这种事，倒也真有可能。仔细想想，除了以前我们系那些爱献殷勤的先不提，周肃峰爱你，宪文喜欢你，连吴房东都能被你掰弯，你这主角光环也实在太闪了点，我的眼睛都要瞎了，你得赔偿我～”
　　“唔，这我倒真的无法反驳…”
　　聂汀莲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上我其实可以采取更为积极主动的态度。”
　　她想起过去因为丁克曾经遭受过的那些非议，虽然周肃峰认为根本不必在意，可她现在觉得，不在意不等于可以任人随便议论，甚至是污蔑。
　　“积极主动？你想干嘛？印一打儿传单到处发么？”
　　“不是啦！”

　　“诶！祝老师你别激动！”
　　保健室的老师按住祝宪妍，
　　“药膏虽然涂好了，下午你可不能轻举妄动。”
　　“是是是～”
　　“谢谢你，魏老师，麻烦你了。”
　　聂汀莲向她致谢。
　　“小事而已，谢什么？”
　　她挥手一笑，
　　“聂老师你也别太难受，人的记性都差得很，这些个事很快就淡掉了。”
　　“魏老师…你不会觉得我…”
　　“当然不会了！在我们这些个学医的看来，没生病受伤的，都是普通人，喜欢谁不是喜欢呢？是吧？”
　　“…谢谢你。”
　　“客气什么，好了，我先去吃饭了。回见。”
　　“好。”
　　“嘿，同样是老师，这差距也太大了点儿！”
　　祝宪妍看着她的背影，笑道。

　　“聂老师，冯校长找你。”
　　办公室的同事突然出现在保健室门口，聂汀莲和好友面面相觑。她知道该来的终归是躲不掉的。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他办公室。”
　　聂汀莲起身，
　　“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莲莲…嗯，我等你好消息。”

　　聂汀莲轻轻敲响校长室的门，低沉的应答声让她有些紧张。
　　“请进。”
　　“冯校长，您找我？”
　　“是。聂老师别紧张，坐。”
　　“好。”

　　“这两天部分学生和老师中都在传一条学生微博，他们都认为里面提到的历史老师是你。这件事你知道么？”
　　“我知道。”
　　“那…既然这样，我不妨开门见山。”
　　冯校长取下眼镜，
　　“聂老师，我知道这是你的隐私，而且你和祝老师从去年转来我们分校，学生们对你们的评价也都不错，按理我是没什么好过问的。只是这次传播的范围比较广，中午祝老师似乎也因此和张老师发生了冲突，我怕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想多嘴了解一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微博的内容属实么？”
　　“既然您知道这是我的隐私，那我也想请问您一句，您知道了，打算如何处理呢？”
　　聂汀莲不卑不亢，平静地反问道。
　　“如果不属实，那你可以澄清一下以免误会扩大。如果属实，我希望…你可以让它‘不那么属实’。”
　　“不那么属实？”
　　聂汀莲听到这句便明白了校长的意图。虽然她早有预料，但实际得知他的态度，还是让她觉得气馁，她正色道，
　　“冯校长，我是学历史、教历史的。如果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正视自己做过的事，甚至‘改写过去’，那我还有何颜面站到讲台上教书育人呢？”
　　“你这么说，那就是说——”
　　“是，我就是微博里的那个历史老师。”
　　聂汀莲起身，她知道一旦承认就无法回头了，但她更不想违背自己的意志，哪怕为此失去工作，
　　“只是，我唯一需要的澄清的一点是，我的恋人，也就是那个房东，她是一个心地善良、机敏幽默的人，并非微博所说的阴郁恶心，那是那个学生的个人主观臆断。另外我们是在家里，并没有在公共场所，更无意让人看见。我完全不认为这是什么可耻的、需要掩盖成‘不那么属实’的事。如果您认为这样的我不适合现在的工作，那我无话可说。”

　　“聂老师，你不要激动。”
　　冯校长示意她坐下，面带笑意，
　　“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思想开放，敢爱敢恨，这不是坏事。你的态度我也可以理解，甚至是欣赏。”
　　“诶？”
　　聂汀莲有些惊讶。
　　“这件事如果放在我念书的时候，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就如今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只是，毕竟它是一个有待讨论的，还不那么明确的话题，站在校方的立场，希望可以尽量避免疑问，也可以减少家长的顾虑。这是我们作为学校的准则，你能理解么？”
　　“是的…”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和那个学生好好沟通一下，让此事的‘真实性’模糊一些，最后就交给时间，那样不是会更好么？”
　　“您说得‘不那么属实’，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哈哈，聂老师你难道以为我是要你分手么？”
　　“…是…对不起，冯校长，我误解您的意思了。”
　　聂汀莲再次起身致歉。这出乎她意料的结果让她一下子如释重负。
　　她走出校长室，看着明亮的走廊，欣慰今后她还会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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