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房客宅房东

　　“你振作一点行不行啊！”
　　“…”
　　“啊啊啊，你再这样下去我都吃不下饭了，一起饿死算谁的啦！”
　　“…对不起…”

　　吴梓星离开快一周了。祝宪妍看着好友天天魂不守舍，不思饮食，心里着实着急。
　　“吴房东也真是的，我就想不通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怎么还梦回大清了呢？”
　　她原本想着接聂汀莲醉酒吐露真心的机会就能两人知晓彼此的心意，谁知吴梓星知道了却一走了之，逃得无影无踪。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什么都不干，就让她们一直这样暧昧下去呢。

　　“不，她是对的。”
　　聂汀莲望着人来人往的食堂。每个人都打了自己喜欢的菜，满足的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开心地吃了起来。
　　“当断不断，到最后只会更痛苦。”
　　她想起自己那时同意离婚，也是没几分钟就作出了决定。如果思考久了，决心也是会变钝的，最后还是会陷入后悔的泥沼。
　　“她是为了我们双方都好。”
　　她为她辩解道。

　　“对你个头啊对！还为了你们双方好，你现在好么？我看你都瘦了一圈了！哼，我估摸着她现在一定也不好受。”
　　祝宪妍没好气道，
　　“我看她就是个胆小鬼！”
　　“她不是！”
　　“她就是！”
　　“不，妍，你不了解她。”
　　聂汀莲的视线重新回到好友身上，
　　“她虽然平时做事也好，生活也好，理智都是摆在第一位的，但那并不代表她没有勇气。从那次她会为了我去拿着菜刀收快递这件事就能看得出来。你想她比我还要瘦小，却还敢做这样的事。所以如果她真的愿意开始，她不会害怕逃避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想开始呢？是她不喜欢你么？不是。是你不喜欢她么？也不是。是你们怕伤害彼此。说到底还是怕，这不就是胆小鬼么！”
　　祝宪妍摇头否定道，
　　“我真不明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都是单身，既然喜欢就在一起，哪儿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好顾虑的。别人的想法就那么重要么？”
　　“…肃峰也说过这样的话。我知道，这样想是对的，可…她说，我会后悔的。我总觉得…”
　　聂汀莲回忆起那晚吴梓星的眼神，皱起眉头。
　　“觉得什么？”
　　“她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苦衷…”
　　“苦衷？”

　　“深渊之间，是不需要花的。”

　　她突然想起祝宪妍第一次住她们家那一晚，吴梓星曾在和她说自己永远不会结婚的时候，补上了这句话。那一定就是她的苦衷，可它真正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

　　“聂老师，祝老师，请你们不要害怕！我们都支持你们的！”
　　“诶？！”
　　上次那两个女生又正巧路过她们边上，听到祝宪妍刚才的话，一下子就激动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了！”
　　聂汀莲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可女生却淡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鼓励道，
　　“聂老师，我们误会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之间不能有误会！不然我们也担心不是～”
　　“对对对！我们知道，祝老师有时候笨笨的，你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多包容她一些吧？”

　　“你看，连学生都知道要理解沟通，不要在意别人——诶不对，你们等等，什么叫我有时候笨笨的啊？小丫头片子！给我回来！”
　　祝宪妍看着早已逃跑的女孩们的背影，只能无奈笑道，
　　“你既觉得她有苦衷，就应该找她当面问清楚。如若你们真的不可能，你也好彻底死心不是。死了，才能重生。你现在这，叫半死不活，折磨你我。”

　　聂汀莲也看着她们，跑了一段之后转身朝自己一个比划v字，一个竖起大拇指，终于松口，
　　“你说得容易，茫茫人海，我上哪儿找她？”
　　“哪儿就难了？她不是说清明要去扫墓么？我帮你查一下元阿姨葬在哪个墓园，还怕到时候碰不到她？”
　　“…嗯，那就拜托你了。”

　　聂汀莲打着伞，在墓园的主干道上走着。
　　她没有告诉吴梓星自己会来，她怕她知道了就不会来了。她同样也不敢问她什么时候来，所以她不知道她能否遇到她。昨天她跟着父母刚扫了自家的墓，今天是清明假期的第二天。她本能的觉得，怕是遇不到她了。但她还是想来祭拜一下元宸慧，毕竟，那是一个对吴梓星非常重要，同时也是让她很好奇，很在意的人。

　　和自己墓地所在的墓园不同，这个墓园人比较少，墓碑的材质也好，周围的园林景观也好，都能看出是为富人准备的。她小心翼翼地找到元宸慧的墓碑所在的小路，拐了过去。
　　果不其然，墓碑周围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墓前还供有鲜花和吴梓星经常吃的那种铁罐的曲奇。她想起元彰说过女儿和外孙女都喜欢吃。

　　她已经来过了。

　　聂汀莲悬着的心还是落了下去。她会不会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她了呢？她突然有些害怕，可转而又觉得自己太过患得患失，有些神经质了。吴梓星明明只说近期而已。

　　“元阿姨，很抱歉我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她在吴梓星留的花束边放下她的花，然后向墓碑鞠躬。

　　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里，女人温柔地朝自己笑着，一如钢琴上的照片那般。她不禁想象起那个人在这里清扫，供奉，祭拜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孤寂。她看着周围稀散的扫墓者，昨日她去的墓园人来人往，让她觉得热闹，可这里却风声鹤唳，才再次让她明白和至亲阴阳两隔的悲凉。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墓碑，听着细密的雨打在伞面的声音。

　　“你是…？”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打破了她内心的寂静。聂汀莲转过身，发现那是一个看上去50多数的中年女性。她盘着已有些许白丝的长发，带着一幅细边框的眼镜，一身黑色的常服显得知性而又清冷得难以靠近。

　　她认识这个人。

　　虽然时隔近30年，她还是记得她。但她知道，对方必定不认得自己了，毕竟她们只有一面之缘。

　　“您好，我是来祭拜元宸慧老师的。我…我是她女儿的朋友。”
　　聂汀莲自我介绍道。她突然开始好奇起眼前的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难道她也是元宸慧的故交？

　　“是吗？！那…梓星她，最近还好么？”
　　“诶？！”
　　她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从对方口中说出，楞了一下。
　　“哦，我是她幼时的家庭教师。”
　　中年女性见她诧异，便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
　　聂汀莲恍然大悟，她想起了最初的最初，吴梓星说的故事，便道，
　　“她很好，变了很多，原先…她是不愿意接近任何人的。”
　　“不愿意接近任何人？”
　　“是…只是最近，她似乎又要变回去。”
　　她失落地想到，
　　“老师，您知道，现代海伦凯勒物语的故事么…？”
　　“嗯，我知道…”
　　“那，您能否…和我讲一讲呢？”
　　“…好。”

　　临近黄昏，雨势逐渐增强。聂汀莲看着眼前杂草丛生的花园，一如她第一次参观斜坡路尽头那房子的后院那样。她轻轻推开油漆有些剥落的，锈迹斑驳的铁艺院门，沿着湿滑的路向着前面的屋子，一步一步。
　　这是一幢位于市区中环附近的别墅，是那位中年女性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是吴梓星幼年时所居住的家。
　　她望着一片漆黑的窗户，希望又一次落空。
　　那个人没在这儿。

　　然而，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房子里却突然响起了钢琴的声音。

　　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她的心情突然被点亮。
　　她跟随着缓慢的旋律，迈着步子。天空灰蒙蒙的，音符也带着与之相呼应的阴沉。
　　聂汀莲知道，是她在弹奏，她心中的灯火也随之摇晃起来。

　　她终于走到门口。
　　第一乐章已经进行了一半。她收起伞，站在门前犹豫不决。她不想按门铃，那不仅会打断这琴音，她还怕，会不会打断她们之间的联系。但她想进去，想要真正地，彻底地，走进去。

　　她试探性转动了门的把手。
　　一如暴雨之夜那样，它没有拒绝自己，而是在期待。

　　聂汀莲轻轻走进玄关。眼前是昏暗漆黑的客厅。宽广的空间比起斜坡路的房子，显得更为孤寂清冷。她抬头看着挑高的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吊灯的轮廓，甚至有些害怕它是否摇摇欲坠。
　　她将伞套上套子放置在门口的架子上，弯下腰，脱下鞋子。
　　然后，她注意到了。
　　边上的那双，她熟悉的休闲鞋。

　　她嘴角终于有了笑意，像在斜坡路时那样，将自己的鞋子放在她的边上，并顺手为她也摆整齐。

　　门口也没有别的拖鞋。她就穿着袜子，慢慢地靠近那在雨声的打压下越来越清晰的琴声。

　　在窗边，和斜坡路同样的位置。

　　那个瘦弱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她的手臂在琴键上来回移动，轻柔得像是在抚摸。

　　然而突然间，音符变成了暴雨倾盆，让她为之一惊。
　　第一乐章结束了，接下去的，却是第三乐章。

　　吴梓星演奏的月光奏鸣曲，是没有第二乐章的。

　　一如深渊之间，不需要花。

　　而今，聂汀莲终于知道了原因。
　　她恢复平静，安然地向着那个人走去。

　　室内外的昏暗、冰冷、压抑、猛烈、孤独，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这旋律中的暴风雨，包裹着那个人，让她无处可逃。

　　聂汀莲无所畏惧。
　　她静静穿过这些无法看见的阻碍，走到她身后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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