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嘉公主

　　当晚，乾隆依着惯例歇在了皇后处。
　　青窈的寝殿内，纯贵妃挥退了宫女太监，只留了澜心和鸢尾木槿三人，一脸肃穆：“告诉额娘，是谁？”
　　青窈摇摇头，缓缓道：“不知。我只记得初九那日，寅时刚过，我带着鸢尾和木槿在御花园西南角收集露珠，后来我看那千岁兰开得不错，香味淡雅，欲摘来做香脂，可巧只带了装露珠的玉瓶，没带篮子，便让鸢尾回钟粹宫取个篮子来。鸢尾去了许久未回，我想着鸢尾素来做事稳妥，怕是出了什么事这才耽误，于是吩咐木槿去瞧瞧。木槿才刚离开一会子，我就晕了过去，醒来就是今个儿了。”
　　纯贵妃蹙着眉，这与之前鸢尾和木槿说的倒是一样，原以为青窈醒来便能真相大白，谁知仍然毫无头绪。
　　“都怪奴婢，如果不是奴婢许久未回，公主身边就不会离了人，也不会害得公主差点儿……”鸢尾低头咬着嘴唇，很是自责。
　　纯贵妃摆摆手：“怪不到你头上，青窈不喜人多，只带了你和木槿，半道遇着嘉贵妃找你茬，耽误了时辰不是你的错。”
　　“额娘，莫不是嘉贵妃？否则，怎的如此凑巧？”
　　“嘉贵妃那人心直口快不假，但她能生下三个儿子，能是个蠢的？这么明显的事她不会做。”顿了顿，纯贵妃继续道：“虽说她平日没少拿话挤兑你，但你一个公主，在额娘这儿是宝，在嘉贵妃眼里只怕是根草。与其冒着莫大风险又得不到实在好处的害你性命，她倒不如直接对你六哥下手。公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她是聪明人，从不做没好处又无把握的事。”
　　青窈本也想着不会是嘉贵妃，不过顺口一提。能在慧贤皇贵妃和先后手下生下和养活儿子，怎么可能真是心无城府的人。况且，嘉贵妃偶尔会早起散步，宫中妃嫔人尽皆知，正如青窈自己时不时采集露珠一般，知晓的人亦不少，鸢尾那个时辰遇见嘉贵妃再正常不过，“额娘说的是。”

　　乾隆用罢早膳，带着胡院判直奔钟粹宫。
　　待纯贵妃给乾隆请了安，青窈方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安。”
　　亲眼瞧着青窈气色好了些，乾隆才放下心来：“青窈坐。”
　　“谢皇阿玛。”
　　乾隆和纯贵妃一左一右坐于桌边，青窈眼珠转了转，迈着碎步跑向乾隆身边坐下，笑嘻嘻道：“青窈就喜欢坐皇阿玛身边。”
　　“才好些，走路慢着些。”温言嘱咐了青窈，乾隆对胡院判严肃道：“好生给公主把把脉，看看此番可有留下后遗症！”
　　“嗻。”
　　隔着一方素锦，胡院判右手三指搭在青窈腕上，约莫半柱香后，胡院判道：“回皇上，纯贵妃娘娘，落水对公主已无大碍，好生调养温补几日也就是了。”思忖着皇上对四公主颇为喜爱，纯贵妃也不是吃素的，自己不说，难保纯贵妃有“信得过”的太医，掂量几番，胡院判继续道：“不过，公主身中美人醉，彻底解毒尚需月余。”
　　纯贵妃惊愕：“你说什么？什么美人醉？公主自幼便由本宫亲自照料，所吃所穿所用之物，无不细查，怎会中毒？”
　　一旁的青窈有些茫然，正如纯贵妃所说，她自幼由纯贵妃亲自照料，所有吃穿之物，皆是细查后才送到她跟前，怎么还会中毒？
　　“莫慌，胡院判不是说了此毒可解，”拍拍纯贵妃死死按住桌子的手，安抚了一番，乾隆才冷然道：“胡一旻！”
　　胡院判是乾隆亲信，哪会不知乾隆怒了，忙道：“美人醉本不易察，银针也是验不出的，识得的人不多，加之药量极轻，公主中毒时日不过一年有余，若不是此次公主误闻了千岁兰花香，引发了公主体内的美人醉，微臣也诊不出。微臣从未诊过美人醉，前几日心有怀疑却不敢确诊，回府查阅医书，几番研究，今儿个以公主脉象一一比对，这才确诊！”擦了擦额上的汗，心中又一次道，太医果然不是人干的活，既要解释前几日自己为何没诊出，还不能惹怒皇上和纯贵妃，也不能得罪太医院的同僚，毕竟，前几日，可不止自己一人给四公主诊过脉。
　　刚稍稍放下心，胡院判就听见乾隆低沉的声音：“何为 ‘中毒时日不过一年有余’？”顿时整颗心又提了起来，语速比方才更快了些：“美人醉乃是慢\性\毒\药，中了美人醉，大多不会有不适感，偶有不适，也只会以为身子虚弱，经年累月服用，身子自然也就真的虚了下去，直至……药量稍重的，也要好几年才会珠沉玉碎，故而，微臣才有公主中毒时日尚浅一说，并非、并非对公主心存恶意。”
　　听完胡院判一番话，乾隆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楠木桌上的青白瓷茶盏不语。
　　纯贵妃到底是在后宫浸淫多年的人，不少片刻便冷静了下来：“胡院判，能否诊出青窈到底何时开始中的美人醉？”
　　胡院判当然知道纯贵妃的用意，答道：“依微臣的医术，微臣只能判定是去年三四月。”
　　“那么，如果不是此次阴差阳错诊了出来，如果我继续被人暗下美人醉，我还能活多久？”青窈平静地盯着胡院判，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闻言，乾隆和纯贵妃看了看青窈，目光转向胡院判，青窈问出了他俩不忍问的问题。
　　“按照公主目前的药量，再用上三五年，便药石无灵，公主的身子应是熬不过花信年华。”胡院判的头低得不能再低，生怕乾隆龙颜大怒。
　　话音一落，一室静谧，只茶盏上绕着氤氲。
　　忽地，青窈抓着乾隆的胳膊一脸担忧和紧张：“三哥，皇阿玛，三哥，三哥近一年的症状跟胡院判方才说的一模一样，皇阿玛……”纯贵妃关心儿子，每每太医给三阿哥和六阿哥请了平安脉，都会细细询问，是以，青窈对三阿哥和六阿哥的身体状况很是清楚。
　　青窈眼里的祈求乾隆看得分明，因当初为孝贤哭灵一事自己痛斥永璜永璋，永璜薨了不提，这些年自己对永璋亦不亲近，落在宫中诸人眼里，便是自己对永璋的不喜，也难怪青窈一副担心自己不愿让胡院判给永璋诊脉的样子。事后想想，终究有自己迁怒的缘故，只是不管为君为父，皆拉不下脸来，永璋也倔，才导致如今父子冷漠相对。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会不心疼。“皇阿玛知道了。胡一旻。”
　　“微臣在。”
　　“即日起，四公主的平安脉你亲自负责，一日不可落下！还有，天气渐凉，朕甚忧诸位阿哥公主身子可康健，开好公主的方子，你便给诸位阿哥公主请个平安脉罢！有跟公主一样的，自个儿斟酌着办。”
　　“嗻！微臣这就去。”说着，胡院判就退了出去，开好青窈的方子，带着背药箱的小太监径直去了阿哥所。

　　“大人，这不是回太医院的路，也不是出宫的道儿!”走了好一会子，小喜子方发现走的不是往常的道。
　　胡院判脚不停，头也不回的道：“皇上吩咐我给诸位阿哥公主请个平安脉！咱先去阿哥所。”皇上的意思不言而喻，说是给诸位阿哥公主请脉，但今日不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好好给三阿哥诊脉吗？如今三阿哥正住在东三所，他自然是要先去东三所的，如果事后有人问起诊脉先后，他也能用‘长幼有序’四个字交待过去。
　　而今乾隆膝下共七位阿哥，除了尚未满六岁的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各自随着额娘住着，余皆住在东五所。东头所原先住着大阿哥，大阿哥薨逝后，八阿哥到了年岁搬了进去；东二所原先是二阿哥住着，二阿哥走后，六阿哥便由住了；三阿哥自皇上登基就一直住在东三所，大婚后皇上未下旨出宫建府，也就在东三所一直住了下去；四阿哥住了东四所；五阿哥则住东五所。，
　　在东三所门前略站了站，胡院判领着小喜子走了进去。

　　乾隆口谕胡院判为诸位阿哥公主诊脉，胡院判头一个去了东三所，后宫诸人得知后反应不一。
　　延禧宫内，庆嫔磕着瓜子儿，“姐姐，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打当年皇上斥责了两位阿哥，三阿哥那儿，皇上除了按例赐婚，可没多关注一分。”
　　摸了摸平坦的腹部，令妃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到底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自个儿打得骂得，旁人却作贱不得！”
　　庆嫔与令妃交好，瞥见令妃的动作，如何不知令妃心中所想：“姐姐放宽心，早晚会有的。”
　　“但愿吧！”

　　听完容嬷嬷的回话，皇后一边笑着逗五公主，一边道：“知道了，有皇上命人照看着，三阿哥那儿本宫就不费心了。”
　　容嬷嬷应了，片刻后犹豫道：“娘娘，那四公主……”
　　“四公主自有纯贵妃照料，何须本宫多事！”说罢，皇后又逗了逗五公主，漫不经心地说：“容嬷嬷，小五体弱，住的地儿给本宫仔仔细细收拾干净了，莫让不干净的东西进了屋。”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容嬷嬷心领神会，说着便退了出去，领着人收拾五公主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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