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别装小白花

　　那袁夫子见沈秋君一脸自负，弯唇笑了笑：“不，你没有来晚，我并没有知会你来，也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学生。”

　　大囡被沈秋君硬拉着一同闯进了制药堂，听着袁夫子丝毫不留情面的斥责，羞惭的脸色臊红，好像被斥责的不是沈秋君而是她一样。

　　她身边的沈秋君反倒脸色半点不变，对着袁夫子行了一礼道：“袁夫子何必生气？袁家既然已经定下规矩，不论袁姓外姓皆可参加考核，只各凭本事便是，怎么又将我拦在门外？”

　　袁夫子眼眸无波，声线又清又冷：“我袁家的考核，本就不是所有人能参加的，今日在堂的诸位无不是以往族学中的佼佼者，而你沈秋君——”

　　她说着向沈秋君走近几步，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道：“若传闻无误，你是靠着你爹堆积成山的药材，才勉强进了我袁氏族学吧？况且每年的考核都不如人意，你哪来的胆子，和在座的诸位同台较量？便是你不知天高地厚，我袁家却不想浪费这份心力在一块朽木身上。”

　　一番话几乎将沈秋君光鲜亮丽的外壳扒了个底朝天，直说的她脸上火辣辣地烧，拉着大囡的手也隐隐发抖，却仍梗着脖子硬声道：“反正我不走，我就要和他们一起考核！”

　　“有骨气。”

　　袁夫子平静无波地看着僵直的沈秋君，吩咐制药堂中的两个学生：“袁直袁谅，把沈小姐请出去吧，往后也不必再来我袁氏族学了，还有，”袁夫子往族学门口方向投去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她怎么进来的，就怎么把她请出去。”

　　这几日为着考核的事，特意派了袁家刑堂的长老袁焕之镇守族学，免得又些不长眼的仇家前来捣乱，没想到仇家没来，倒是来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小丫头。

　　想必她是仗着人多势众让袁焕之着了道吧。

　　袁夫子心下冷哼，乱闯学堂，毫无规矩，偷听机要，罪加一等，对师长动手，更是大为不敬！

　　这种学生，不给她一些教训，往后恐怕更要无法无天了。

　　袁直袁谅听得夫子吩咐，二话不说便迈着沉稳的步伐向沈秋君、大囡二人逼来。

　　沈秋君这才又惊又怒，这两人与她素来不睦，往日里摩擦龃龉不知多少回，袁夫子此番叫他们来对付她，定是知道这些往事，却明里暗里叫他们公报私仇来了！

　　大囡简直要吓哭了，看着袁直袁谅两人满脸狰狞地逼近，以往在陈家村被赖妙花打骂的恐惧霎时一涌而上，几乎将她重新拉回那个冰冷刺骨的雪地，无穷的饥饿，无边的寒冷，无尽的疼痛瞬间将她淹没。

　　“啊！不要！求求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就在袁直袁谅两人一人一个伸手抓向沈秋君和大囡的时候，大囡突然抱头大叫一声，痛苦地倒地不起。

　　去抓大囡的袁谅一愣，赶忙举起两只手冲袁夫子道：“夫子我可没打她！我连碰都还没碰到她呢，这不会是来碰瓷的吧？”

　　沈秋君立即跳起来嚷道：“打人了打人了！你竟敢在学堂里打架，还是朝毫无技艺傍身的弱女子！袁谅，我非要告诉师傅，将你关进刑堂不可！”

　　“你闭嘴！沈秋君你要点脸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就敢颠倒黑白的诬陷我？我看你才该送去刑堂！”

　　两人说着便互不相让地斗起嘴来，打却是不敢打的，袁氏族学内静止私自斗殴，若真要寻仇，非要光明正大地下战书去擂台上打，不过那样就生死不论。

　　袁夫子却没理他们，只微微蹙眉凝视着大囡，而后一伸素手便去扶她，不料尚未碰到大囡，却叫大囡反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袁夫子看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微微一怔，便道：“你既无事，便乖乖地走了罢，莫待在我这里同那沈小姐一道撒野。”

　　她本以为这胆小的丫头定会撒腿就跑，却不想大囡却异常平静，方才脸上的苍白之色半点不剩，不慌不忙地借着她的手臂从地上站了起来，直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大囡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冲袁夫子道了声谢，而后朝沈秋君道：“消停些吧，沈小姐，这可不是你回春堂，没有谁会给你撑腰。”

　　沈秋君正与袁谅骂的脸红脖子粗，猛一听大囡的声音竟愣住了，回头不信地问大囡：“你说什么？”

　　大囡却不再理会她，只要她保持安静就行。

　　“袁夫子，今日是我们冒昧了。本是听说学堂里出了事，我们才年也不曾过，便带了许多药材，冒风雪前来，虽不知实情到底如何，却着实为着教养之恩前来相助，并非蓄意闹事。”

　　袁夫子却似乎毫无所动，瞧着她慢声道：“哦？那么学堂门口处的袁长老也是被你们这一番情义所动，将你们放进来了？”

　　大囡沉默了一会儿，抓着沈秋君冲袁夫子行礼，沈秋君却硬直着身子不肯，只叫道：“就是袁长老放我们进来的！他自己夸下海口说定能治好大囡，却叫自个儿的话打了脸，还说要把学堂的门匾摘下来给我们踢呢，可不就让我们进来了！”

　　袁夫子拧眉道：“你住嘴，我没问你。”

　　说着又看向大囡。

　　大囡掐了沈秋君一把，沈秋君吃痛地叫了一声，刚要叱问大囡，却被她眼中的厉色一时给震住了，呐呐闭了嘴。

　　“夫子，袁长老怜我断骨之痛难忍，本欲替我接好再遣我等回乡，只是我这伤处却有些不同，反叫他也受了伤。是我对不住他老人家，现下他恐怕还未有人医治。”

　　袁夫子难得一怔，忙叫人去看袁焕之，又盯着大囡左臂问：“你便是伤在此处？不过是寻常骨折而已，接回去不就是了？有什么不对之处？”

　　大囡刚要解释，却被沈秋君拉着往后退了一步，只听她道：“夫子，这你不如去问袁长老，大囡一个小丫头哪里懂得许多，她自个儿也稀里糊涂的，能说得清什么。况且现在最要紧的是考核之事！”

　　袁夫子道：“考核之事不劳你沈小姐费心。”

　　沈秋君气地又要跳脚，却听大囡道：“这事的确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不过带来的十几车药草还望夫子清点整理一下，回春堂一年里收集的上好药材，全都在这里了，来之前我们分拣了许久，便是路上亦费了不少工夫护送。”

　　“沈无味倒真是有心了……”

　　袁夫子无声地上下打量了大囡少许，似忽然改了主意，开口道：“沈秋君，此次考核原是半月之前便已定下名额，可惜中途有人意外无法参加，你既不死心，我便做主把他留下的名额给你。不过考核中途难免受伤，甚至丢了命也有可能，你可要想好了。”

　　这一番柳暗花明直叫沈秋君兴奋地恨不得仰天大笑，立时保证道：“夫子你且放心吧，到时我定叫你，不，是叫所有人——”她咬着牙齿目光森森地看向袁直和袁谅，一字一句道：“叫所有人，刮，目，相，看！”

　　大囡静静立在一边，习惯性地捂着左臂伤处，抬起一双乌沉的眼眸，神色莫测地看着沈秋君。

　　真是有意思，她仿佛胜券在握呢。

　　袁夫子却十分不待见沈秋君这张狂的样子，敲了敲戒尺，清声道：“此次考核非一日之事，共有五场，也不独为选家主继承之人，前五人皆会有所嘉奖，望你等好自准备。若无他事，大家便回舍馆罢，明日卯时，在此处等候。”

　　众生于是跟在袁夫子身后鱼贯而出，有几个似乎与沈秋君交好的想同她攀谈几句，却叫她三两下打发了，自己仍左瞧右瞧不肯走。

　　大囡今日已是累了，便问她道：“你已经得偿所愿，还有什么事？”

　　沈秋君奇道：“我怎么没瞧见袁三少？他那么聪明，按理说肯定要参加考核啊……”

　　直至人全都走完了，沈秋君也没等到她说的袁三少，不由遗憾道：“我本来还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具体考些什么东西呢。”

　　当夜，大囡在沈秋君的舍馆里打地铺，她却不急着歇息，等沈秋君睡熟以后，就着窗外的圆月，在屋中练起《锻体经要》来。

　　那几个动作她已是烂熟于心，就是上面的法诀她也能倒背如流了，虽有些地方不解其意，但也不妨碍她正常修炼。

　　如水的月光照着她瘦小的身影，起先几个动作尚生硬怪异，往后便越来越流畅，待到月影西沉时，大囡已是大汗淋漓，浑身酸麻难忍，却唯有断骨之处，不仅疼痛减轻许多，甚至有些酥麻微痒，叫大囡有些疑惑不解。

　　这究竟是手骨在自然生长恢复，还是锻体的缘故？

　　她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玉简之中，想要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对应的说法，却毫无所获，只是意外地发现，她比以前更能清晰地看到自身经脉了。

　　内视一周，其余经脉畅行无阻，唯有左臂处，仍有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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