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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从定陶县再次出发,薛醍齐领了三万士卒直奔冀州。
途中换马的间隙,卢缤将整个营救计划讲了一遍,薛醍齐听完微感诧异。
姒郸尹让他的定远将军充当主力,随她冲锋陷阵,他则亲自殿后,扫除州府的同党余孽。
这位定陶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无暇分辨,但想到李道增诱.哄太子探视定陶王的一幕,似又明白。
这是想趁机收拢州府兵力,捡节度使的人头。只要立下这份功劳,怎么也抵得过他私募兵马的罪名了。
心机如此深,才不是什么善茬。
敢情她在御前的随口一荐竟是好意办了坏事,给太子树了个绊脚石?
薛醍齐摸摸鼻尖,心虚地朝小太子看过去。
没日没夜地赶路,又没怎么进食,那傲娇十足精力过旺的小太子半刻都不安分,一会饿,一会尿急,被他这么一顿折腾,大家脑仁泛疼。
为避免他没完没了闹下去,薛醍齐让人断了他的水和干糒。
这会儿小太子饿得两眼昏花,规矩老实了很多。
估摸着差不多了,薛醍齐终于大发慈悲让叶孤烟给他一口吃的。
干粮粗砺,行军的人倒不在意,金尊玉贵的太子哪能忍受,含了半口要吐。
薛醍齐一把钳住下颌,笑着威胁道:“不想救你父皇,就尽管吐出来。”
太子眼里包着泪水,委屈地咽下去,嘴里却半点也不服软,“等救出父皇,我一定让父皇杀了你。”
人年纪不大,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也不知道谁教的这样暴戾。
薛醍齐摇摇头,扎好干粮袋子抛给叶孤烟,“上路了。”
前方就是群狼环饲的冀州,大意不得,叮嘱叶孤烟把人看紧,遂加紧赶路。
他们是硬闯出来,舒王定会设法在他们的必经之路设障,阻挠救驾。
卢缤放出斥候探骑,前方果然有州府陈兵半途拦截。
以寡敌众实非明智之举,薛醍齐不想耗在上面耽误救援良机,果断道:“对方只是乌合之众,无需停留,直接突袭进去,冲散叛军的阵营,留给后方援军歼灭。”
卢缤担忧,“万一有箭阵,我们很难突袭。”
“擒贼先擒王。”
薛醍齐让禁卫给她弓箭,“尔等慢行,待我先拿下主将首级。”
卢缤看她毫不迟疑,握了握手里略沉的刀,跟了过去。
一刻钟后他们翻过一道山丘,与拦截大军正面相迎。
对方指挥官是舒王麾下大将,带着一州刺史在此阻击。
见来的是位相貌英挺未着甲胄的年轻人,勒马踟蹰在山丘上,看着有些匹夫之勇,不免轻视,命手下前去对话,要她下马来受降。
薛醍齐高踞马背,面对挑衅不慌不忙,沉着取箭,快速搭弓,朝指挥台上瞄准了射出。
她视力极佳,箭法还精湛,一经飞出,箭头直追目标,精准无差地穿透了对面主帅的盔甲,当场射杀。
刺史容色大变,叫人放箭,只是命令才到口边,第二支箭跟着就刺穿了他的脖子。
薛醍齐收弓拔剑,从山丘俯冲而下,纵马跳进叛军之中。
卢缤有片刻震撼,醒过神后也跟着拔刀,第一次像蛮夷骑兵般毫无人性地砍。
顺利地冲杀后,定陶王的二路援军也及时赶到了。
叛军这方失了指挥,无头苍蝇般东窜西撞,陷入两面夹击。
叶孤烟怀中的小太子不曾经历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得面色尽失,不住颤栗。
转眼又见薛醍齐在衣上擦拭人血,口中还抱怨着,“到底不如枪好使,若是枪在手里,何须费这些周章。”
这分明就是女、女杀神。
小太子抱紧自己,安静如鸡。
薛醍齐满意地收了剑。
前方斥候回报,狼头山下的营地已拔,宫门上大火连天,烧成了一片。
叶孤烟道:“看来舒王已经破了离宫。”
薛醍齐眉头微皱。
舒王入宫,官家就会有危险。
她按了下怀中的诏令,勒紧缰绳,“保护好太子。”
狼头山下被火势包围后,一路烧到离宫宫门。
宫门上两军厮杀还未结束,尸体已堆积如山,延伸向前殿。
来不及躲避的宫人们仓惶乱窜,被残忍噬血的叛军砍杀,离宫里仅剩几个有血性的文臣带着全部禁卫以血肉之躯死守在殿前。
此时个个浑身染血,体力难支,紧靠着毅力在硬扛。
死守了多日,眼看援军将至,离宫突围有望,魏王也到了大限。
听着揪心的杀喊声,魏王心弦绷紧,对弟弟的怨愤彻底化作了满腔仇恨。
他对睿王道:“帝王不能被俘,太子不能有事。”
老皇叔睿王因是古稀之人,同文臣妃嫔伴着魏王退守殿中。他为人忠厚淡泊,对帝王又有教导辅佐之恩,魏王待他如师如父,深信不疑。
离宫被围后,魏王就有很深的预感,自己命不久矣,方才起了禅位太子,托孤于薛醍齐的诏令。
他考虑的是,有了这道旨意,一旦离宫失守,帝王被胁迫,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帝王,他姒邛仍是天下共讨的逆贼。
本不想做到这步的,奈何姒邛不顾同胞之情,步步紧逼。
他以为只要熬过这个春天,天气转暖,情况总会好的,不料这狼头山下的行宫成了他的绝命之所。
趁着还有一口气在,魏王想尽快安排好身后之事。
他道:“朕有一事,相求皇叔。”
睿王知道事关重大,颤巍巍地跪下听旨,“官家请讲,臣能做到的必将竭心尽力,不负圣意。”
崔奂捧出第二道密旨,恭敬呈上。
魏王道:“刘家世代显赫,门生遍布朝野,势力雄厚非一日能除,太子记在刘皇后名下,认他为母,他日刘后为太后,难免会以母后名义联合刘家操弄权柄,祸乱朝政。”
“朕……担忧太子为外戚傀儡,特托付皇叔,太子继位后,以救驾之功提拔西巷薛家。”
薛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世家,但一定是转移君臣矛盾的最佳挡箭牌。
看着踏尸杀来的弟弟,魏王身不能动,口舌僵硬,无助之余,他庆幸薛醍齐的出现,让他得以给太子留下成长为君王的契机。
也算无憾了……
最后一道防线攻破是在黄昏。
满目血红的舒王姒邛在众将簇拥之下登上殿台,与狼狈不堪的大臣们正面相迎。
他身旁的大将宣道:“只要降了我王,交出陛下,保证尔等无事。”
浴血后的离宫犹如晚霞披覆,满目的红,灼人眼球,战事到了收尾阶段,一方杀意不减,一方死守不屈,都各有立场。
叛军逼近,银青光禄大夫韦充寸步未挪,用刀指着舒王,分毫不惧,“大王若是迷途知返,退兵请罪御前,兴许还能活命,否则救驾的援军一到,大王再想求饶就难了。”
韦充是文臣,胆魄和正直却闻名上京。偏偏这样一个作风再清正不过的大臣,生出韦舒征这样不着调的儿子。
被叛军逼回离宫的人形杀器韦舒征,就算是块铁铸的,在遭受叛军接连摧残后,睡眠不足,体力跟不上,也该钝了。
看他爹还有力气放狠话,只想一头撞死得了。
这种时候,能拖则拖,把舒王激怒有什么好果子,再打起来,还不是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挡在前头拼命。
韦舒征累的没气力说话,对天翻了两个白眼,抹去脸上粘稠的血液,叫了声爹,“你歇口气吧。”
韦充飞了个眼刀,“你给我闭嘴。”
韦舒征撇了下嘴角,索性缩去门前。
那在殿上怼薛醍齐怼的过瘾的金紫光禄大夫韩时敏见状急了,咬牙挤到韦充身后,发泄积压了多日的情绪,“这舒王已是亡命之徒,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话落,对面舒王手势跟着落下,杀红眼的将士纷纷执剑冲了上来。
韩时敏还没反应过来,为首一人就挥舞着一把梨花刀砍向韦充。
韦充举剑格挡,那刀沉甸甸压下来,震得两臂发麻,双膝跟着一弯。
他还没怎样,身后的韩时敏两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瘫坐地上。
韦舒征好心扶他,怎么拖拽也站立不起来。
两方人马厮杀在一块,谁都顾不上谁,这位三品大员像颗蹴鞠一样被人一脚一脚地踩。
混乱中,舒王的探骑焦灼奔来,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舒王听完脸色突变,一壁杀一壁命令身边大将,“传令下去,官家已传位于孤,姒郸尹是犯上作乱,以叛军之名就地正法。”
大将领命退下,被韩时敏挂了一下,顿时恼羞成怒,飞踹了一脚。
韩时敏惨呼着从高台滚下,以为自己就此摔死,身体却稳稳定住了。
他狐疑睁眼,那位大将五官狰狞,还维持着朝他挥刺的姿势,只是胸前钉着一柄剑,血从剑口汩汩而出。
他惊疑地眨眨眼,那具尸体扑通一声就滚了下来。
韩时敏冷汗簌簌,后知后觉地爬坐起来,缓缓转动眼睛看向上方。
那身素净的袍子已经被血水侵透了,作呕的腥味扑鼻而来,与之极其不衬的玉色皮囊上长眉斜挑,目光森寒,“谁在假传圣意,脑袋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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