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金阙

作者:一双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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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9


      姒郸尹的气不太顺,因为他发现接下来的进展并没有朝他期许的方向发展。
      薛缇齐嘴上答应他的时候那是非常爽快,接过转身就以枢密院忙乱的理由各种推脱。
      “她还说我儿女情长,不务正事。”
      “怕了她了,一拿这话来堵我,就没底气再跟她提了。”
      他和观狐说起这事就气闷得很。

      这时候本该顺毛,观狐偏不,“大王不一直这样吗,唾手可得的权势多少人眼红呢,大王却弃如蔽履。在定陶县的时候,王公也苦口相劝大王,反复勖勉。”
      王宪的嘴堪比刀子,膝盖不值钱,脖子也长得牢靠,骂起人来僧面佛面都没用,还特爱讲大道理。冀州救驾那次,他不就是跪着逼他的。
      “整天王公长王公短,他是你爹!”姒郸尹以为到了上京就逃过王宪的口舌了,不想还是被他耳目监视着,言行举止都由信使如实传回定陶。但凡有王宪认为的不当之处,要不了几日他就会收到长篇规劝行文。

      就说这回,王宪得知他和薛醍齐还有纠葛来往,在书信直接来了句:“太尉志在庙堂,暖不了大王的芙蓉帐。”
      白话就是,劝他不要自作多情,坠入情爱的深渊。
      王宪始终盼着他能有大作为,所以十分痛恶他用情痴情,做天家的情种。
      可他就只想要一个薛醍齐。

      “她从前乖张不羁,才不是如今这样心思难猜。”姒郸尹握着扇子,眼里带着少见的柔情,“那会儿她就是大漠的红日,热烈坦荡,我们在一起从来只谈情,不谈国事。”
      年少的悸动停留在春心萌动的年纪,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义无反顾的青春,拥有永恒的激/情。
      观狐听得牙酸,“那大王爱的是坦荡的太尉,还是太尉的坦荡呢?”

      姒郸尹嘴唇翕动,竟无法回答。
      灯下他的指节泛着玉笛的色泽,眼眸里蓄起一团幽幽的星火,“只要是她就行。”
      观狐笑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大王不能再回头看了。”
      “你懂什么。”姒郸尹凝视精美的扇面,垂眸不语了,但神伤依旧难掩。

      观狐给他打着下手,看他忙活了几个晚上,从选料到打磨,精雕花纹,把一副象牙扇骨装订成型。
      这会儿糊绢丝扇面了,细活细做,容不得闪神。
      观狐替他搭手,默了许久,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硬的不行,不如大王来软的吧。”
      “什么硬的软的,这个女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

      姒郸尹穿好扇坠,坠子是红色的流苏和一块质地温润的玉环,作为装饰的物件,不显沉重。
      观狐端来盛着清水的铜匜,服侍他润手,“女人不都这样吗,越是柔情蜜意,陷的就越快。”
      姒郸尹嘶地吸了口气,瞥他的眼睛眯了眯,“你一个宦官怎么比男人还懂女人?”
      “小底这不是在给您拿主意嘛。”王宪那个老古板可没他这个宦官好说话。

      姒郸尹擦干手,凑在灯前欣赏做好的折叠扇,“娶个贤惠的王妃,做个闲散的王爷哪点不好了,非得要我跟那些要名要利就是不要命的老朽搅和。”
      “贤惠王妃……”想到名震上京的薛太尉,观狐眼角跳了跳。大王是不是对贤惠有什么误解?

      他牙根酸酸的,但作为亲近内官,还是要尽心尽力替大王分忧的。
      于是他把珍藏了好久的才子佳人戏本拿给姒郸尹,“书生小姐,总要有一个人跨出一步,才能成眷属。大王要不试试?”
      “这东西那么邪乎?”姒郸尹将信将疑地翻开,总算愿意瞧两眼了。

      书里描绘的情爱,在这个礼法无情的朝代其实难以发生的。无论书生还是小姐,幽会私约都将面临最严苛的律法。
      虽说戏文是杜撰的,但也不是一味意/淫,姒郸尹至少从中学到了一点精髓,就是脸皮要够厚才可能抱得美人归。

      不过薛缇齐造访定陶王府时,已经到了最热的季节。
      北方开凿的冰块源源不断送入宫禁,依旧未能解决宫殿闷热如蒸笼的问题。
      京官苦热已久,休沐日大多会去自家的山庄避暑。
      姒郸尹在京的恒产只有王府一处,他对冷热又没有别人那样敏锐,于是只在陂池旁建了一座可以赏鱼的风亭。

      薛缇齐一来就到他的风亭上撒鱼食,看鲤鱼都翻出水面抢食,又指挥家僮再多拿些鱼食来。
      姒郸尹亲自递上鱼食,她抓过来一边撒一边道:“养鱼不吃鱼,多没意思。”
      她对鱼的执念,姒郸尹是最清楚的,包括她吃鱼必要剔除鱼骨的习惯都烂熟于心。
      “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辟池养鱼。”不然他养鱼做什么,就蹲这看嘛。

      薛缇齐眼睛微亮,狭长的凤目上扬,耳鬓边吹落一缕碎发,她抿到耳后,“有些热。”
      她抬步下了石阶,沿着水边漫行而去。
      樱桃红的长帔逶迤在地,凉风携裹着吹向水面,姒郸尹及时挽住握在手里,“齐娘,你慢些走。”

      听他唤自己齐娘,薛缇齐愣住,脑子里的记忆片段洪流般涌了进来。
      浩瀚无际的沙漠,干渴,寂寞,他们的灵魂和身体少见的契合,是孤烟大漠彼此的依存。
      突然间冒出绮丽的回忆烧红了脸颊,薛缇齐抬手挨了挨,还是很难受。
      姒郸尹浑然未觉,还贴在她耳边说:“饿了没有,我们回去用膳。”

      宴食的菜肴主题果然是鱼肉,每道菜都烹制得精心,但薛醍齐吃得心不在焉。
      膳后,他们在廊前站了片刻。
      地面的温度开始减退时,姒郸尹提议,“我给你舞一段剑吧。”
      他走近灌木折了根荆条做剑,在廊下站定,起势像白鹤,舞动的荆条破风刺出,跳跃,腾空。
      白衫青年轻盈灵巧,朗朗如皎月,一招一式都有她纤窕的影子,好看又比她更具力量。
      当年羸弱不堪的少年王,在蛰伏中已经强大起来,像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薛缇齐热血沸腾,手上跟着比划了其中一个招式,“这招最难,可不好学。”
      “对,你教过我很多次。”姒郸尹朗声一笑,收剑而来,在她面前稳稳站住。
      他眸子纯粹如稚子,笑着说:“缇齐,我流汗了。”
      他在袖子里摸索着掏出块巾子,“帮我擦擦好不好?”

      嘴上说着请求,手上已经将巾子搁到她手里。
      薛缇齐当真就接过替他擦拭起来,她手上放的轻,拂在额上带起一丝痒意。
      姒郸尹屏住气息,昂起下巴,脖子里一圈水迹,领子都含湿了,他牵着薛缇齐的手往颈窝里按,“这儿还有呢。”
      薛缇齐任劳任怨地做起他的侍婢,听从他的驱使,末了,抬起他光洁的下巴,幽幽地注视他俊美的轮廓,“大王可还满意?”

      他年少时很孩子气,占有欲也特别强烈。即便他那会儿没资格命令她,也不准她和别的男人有眼神交汇,肢体碰撞。
      他被薛醍齐调/教得很懂情/趣,但凡两人独处,总会给她制造新奇。
      尽管擦汗这种事在薛缇齐看来肉麻至极,他还是乐此不疲,并且振振有词,“你逼着我练了一整天的剑,胳膊都抬不起,让你帮我擦点汗怎么了。”
      所以,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最是可恶。

      姒郸尹享受完她的服侍,口是心非地给出评价,“也就马马虎虎。”
      他气喘吁吁的,脸上有两抹粉淡的红晕在加深,怕薛缇齐看出点什么,他丢了荆条,抓住她手腕,“跟我来。”
      他拖着她穿过幽暗的庑廊,推开一扇门,薛缇齐抬首打量,绣帘最里面摆了架罗汉床,座屏遮挡着,旁边燃了一炉淡雅的熏香。
      走近看,香炉后还挂有书法和画轴,薛缇齐不懂风雅,只觉意境不错,和他本人的性子相去甚远。

      正看画上的兰草看的入神,门响就从身后传来,她惊醒回头,一双手自身后环上来,掐住她的纤腰。
      “你愿意来,是不是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姒郸尹贴着她颈窝,口中呼出的热气撩在脸畔。
      “大王好像很热啊。”他全身发烫,不是热是什么。薛缇齐揶揄了一句,顺手拿起案上的绢扇为他纳凉。
      十分气氛登时叫她熄了大半。姒郸尹刚刚动情,想要亲吻她来着。

      薛缇齐脱身出来,走到明亮的窗前,呼吸了一口花香,摇着绢扇道:“天色将晚。大王,我想回了。”
      姒郸尹拽过她的手臂,眉毛皱成一堆,“你就是这么补偿我的吗?”
      薛缇齐停住扇子,垂下幽暗的眸子,才发现他手背青筋突兀,似在隐忍怒火。

      “我们这样不会有结果的吧。你是亲王,我是天子铺路的垫脚石……”她抿着唇,语调淡漠,但每个字回荡在胸腔里都是翻江倒海。
      她突然明白了那时候的自己有多无助,所有挣扎全都败在了身份两个字上。
      “薛醍齐!”姒郸尹咬着牙,手里的力气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捏碎,“你看着我说话。”
      她抬头看他,仅是一眼就败下阵来。

      赫赫王权面前她退缩了,逃离到打仗的地方,后来她脑袋受了重伤,就把他忘干净了。
      然而命运难料,舒王之乱又把他们重新联系起来。
      其实,她真的不甘心。
      凭什么败在了身份上,如今她是执掌三军的太尉,一朝宰执,这样的身份难道不够和他并肩么。

      “我不甘心。”她紧攥着手,眼睛里充血,“都劝我,你我身份有别,别陷的太深,却无一人站在我这方。好在,再没有谁能够阻止我。”
      姒郸尹愕然,“你……”
      薛缇齐无声地笑,“人的心一旦清亮了,就什么也瞒不住了。我的羊儿,你还不明白吗?”
      姒郸尹手指颤抖,嘴唇也哆嗦,“你想起来了。什么时候?”

      薛缇齐捧住他的脸,瞧了片刻。他眼里泓邃,蓄着浅浅的水光,落下来一颗,湿了她的手指。
      “无论什么时候,都已经不重要了。”姒郸尹不想追忆过去的沉痛,按住她的手用唇碰了碰,然后抱住她,“我只想抱着你,在我想你的任何时候。”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挠他去爱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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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能相配,就努力站在在和你相配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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