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003
就距离而言,定陶县离冀州不近,往返最快要十日,急行军也得六七日。
况且定陶县人稀地薄,是藩王中最不起眼的封土,撑死能养活几千兵马。那位定陶王更不必提,除了脸能看,没什么值得一提的,靠他带兵救驾,那不是。
大家纷纷否决了这一提议。
有的文臣甚至当场指责起薛醍齐,“逆贼当前,安敢拿行在的安危玩笑,莫不是那逆贼同党。”
反贼的帽子说扣就扣,薛醍齐很是心累。
她望着满脸不屑的文臣,回道:“行与不行不是下官决定,一切全在官家的意思。”
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求援的良机,她拒绝无意义的争吵,把问题直接抛向魏王。
于是大臣们又把视线落向魏王。
魏王听说上殿前她还在钓鱼,不焦不躁,颇为镇定,内心震撼,随即就有了决定,“薛校尉能否行这一程?”
薛醍齐眉间凝肃,“官家若信得过臣,臣定不辱命。”
魏王点头,命她近前。
薛醍齐纳首深拜,听他嘱道:“孤将太子托付于你,你带他杀回上京。”
底下又是哗然。
先前那人尤其不甘,“区区校尉有何资格担此重任,望陛下慎重考虑。”
魏王料到会有反对,招手示意。
崔奂立即捧出兵符和事先拟好的诏书。
魏王道:“皇叔睿王作证,孤将禅位太子,以太尉兼枢密使薛醍齐为辅政大臣。”
薛醍齐怔住。
众臣噤声。
大魏的开国功勋到年老方才得太师太尉等衔,她一个振威校尉,又是女流,何德何能能做到三衙长官。
况且差遣枢密使向来由文官担任,她为太尉又兼枢密院事,以武将身份掌握军政兵力,难免会弄权。
那文臣面色涨得通红,“即便临危受命,也难以服众,还请陛下三思。”
“贼寇来势汹汹,多说无益,诸位不必再议。”
魏王无视群臣嫉愤,命薛醍齐即刻领差办事。
薛醍齐深知自己已被架上了火炉,进退两难,只能跪接诏书兵符。
那人试图再劝,门口传来一阵哭闹。
随后太子子疆闯进来,痛哭流涕地冲到殿堂上,向魏王哭诉,“父皇,儿臣被人打了......”
魏王还不及训他无礼,就见太子双眉倒竖,手指着薛醍齐,“就是她欺负的儿臣。”
魏王面色难堪,沉声喝道:“不得无礼,今后薛太尉将辅佐于你,当敬之爱之,怎能肆意呵斥。还不上前来拜见。”
“太尉?!”子疆怔住。
看向圆领素袍还湿着半截的薛醍齐,见她嘴角始终上扬,对他的蛮横无礼毫不在意,登时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薛缇齐淡定从容地揖道:“太子殿下,臣薛醍齐。”
她薛醍齐不是轻易许诺的人,一声太子殿下是她最大的诚意。
无论这中间夹杂了多少帝王心术,仅凭这层君臣身份,她也会尽力相护。
听闻官家的旨意下达,韦舒征人都傻了。
直到一脸和气的崔奂站在面前,他才相信,的确是真的。
薛醍齐临危受命,领太尉衔兼枢密使。
这要是写上一本卖给宜安公主,得进多少银子。
他忽地一股热血上涌,屁颠颠凑到薛缇齐跟前。
薛醍齐已经换了干净衣裳,罩了件厚沉厚沉的玄色大氅,身姿笔挺,飒爽利落。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把自己裹成粽子,但那风姿确是胜过世家郎君。
韦舒征在她耳边一顿吹,反惹得薛醍齐心烦,“没工夫闲扯,牵马去。”
韦舒征对她擅作主张挑了自己扈从这事十分不爽,但外面雷雨已停,战事稍歇,等新一轮进攻估计就真的顶不住了。
为了他爹,韦舒征暂且把这笔账记下,认命地去牵马。
薛醍齐整理好兵刃,把一旁气鼓鼓同样包得像粽子的太子抱上马背。
太子挣扎,“薛醍齐,你敢对本宫不敬,本宫砍了你脑袋。”
薛醍齐又不是被吓大的,“要砍臣脑袋,也得解了狼头山之围再说。”
泥菩萨过江,摆狗屁的臭架子。
太子性子莽撞,也还是晓得轻重缓急,挣扎的弧度立刻小了很多。
薛醍齐踩镫上马,崔奂领着十名禁卫过来,“他们几个是官家跟前的禁卫,都由薛太尉调度指挥。”
十人在马上朝她拱手。
领头的人面如寒霜,“殿前禁卫统领叶孤烟,敬听太尉差遣。”
看似恭敬,但未下马。
也是,御前听差的人,自认比她这个校尉高人一等,打心底里不服她。
薛醍齐无所谓地笑笑,“那就有劳了。”
大雨停的及时,正好赶路。
薛醍齐扬鞭催马,掉队的韦舒征气喘吁吁地追在后头。
他追到离宫后方,看到几人勒马伫立坡上。
夜深露重,人困马乏。
放眼望去,目光所到处灯火零星,尽是舒王叛军的营帐。
粗略估算应有两万,作为前方主力补充。
因是备战军,此刻都歇下了,只有少许士卒巡逻。
舒王莫不是以为离宫中人在做困兽之斗,可以慢慢蹉磨,因此狂妄松懈。
薛醍齐摩挲着手里的皮鞭,若有所思。
“这条路被堵死了。”叶孤烟道。
韦舒征斜眼,“长眼了,看得见。”围得跟马蜂窝一样,瞎子都知道。
叶孤烟冷眼剜他。
韦舒征切了声,掏出豆子嚼着,左右观望一阵。
地形简单,暴露无遗,有狗屁的出路。
“到底有没有对策啊?”他问。
“没有。”
韦舒征呛住,“那怎么出去?让小爷飞过去?”
那些禁卫也都看她,看她能拿出什么对策。
薛醍齐睇他,“你写书的本事还想不来对策,书里薛将军的死对头都是没长脑子的蠢蛋?”
这次连叶孤烟也转过头来,看韦舒征的眼神充满内涵。
韦舒征嘀咕,“三句不离这事,不损我你会死。”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所以怎么出去?”
太子在大氅里乱拱,薛醍齐压着脑袋按回去,“硬闯。”
大家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地选择了沉默。
韦舒征却急眼了,“没把握的事你把我叫上干个屁。”
薛醍齐道:“少个开路的。”
“你什么意思?”
韦舒征还没想明白,马屁股上就捱了一鞭,撒蹄冲向对面大营。
眨眼间,连人带马窜进叛军营地,惊动了巡逻卫队。
一阵此起彼伏的吆喝后,营地里纷纷惊醒,甲衣未着,一个个赤膊冲出来,朝韦舒征围上来。
“走。”
薛醍齐果断下令,趁乱捣向防守最薄弱的粮仓。
叶孤烟回头看了眼韦舒征,手起刀落,精准无比,竟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中飞快地杀出一条血路,折返出来。
叶孤烟睁大了双目。
他算知道了,为什么要叫上这个句句不着调的小爷,敢情是人形杀器?
这招声东击西百试不爽,薛醍齐一招虚晃竟打开出路。
那方追着撤向离宫的韦舒征,她这方不动声色地潜出了营地。
急奔出来,百步开外,薛醍齐不慌不忙搭了支火箭射向粮仓。
熊熊大火包围,营地里沸反盈天。
粮仓引燃,不指望能退兵,也能拖上一阵子,争取援兵及早赶到。
薛醍齐带着养尊处优处处不予配合的小太子,强制性赶路,三日单程硬生生缩成两日。
到第三日上,终于赶到定陶属地。
她以枢密使的身份要求定陶县点兵驰援狼头山。
接待她的定陶王陪臣李道增却道:“我们大王病了,不好出战。”
“他病了,定陶县就没人带兵了?”
李道增红着脸,“我们只是小县,养不活那么多兵将,都是我们大王亲自带兵。”
病了什么的简直是最笨的借口。
估计是不愿开罪舒王断自己后路,宁可抗旨不遵。
薛醍齐扯唇,“给句明白话。”
李道增瞟了眼碧纱橱,又盯着她身后盛气凌人的禁卫,嗓子发干,“不去会怎样?”
薛醍抚上剑柄,亮出一口白牙,“你说呢?”
李道增吞着唾沫,“将军尊姓大名?”
“鄙人薛醍齐。”
薛醍齐把剑杵在案上,“我这人不喜欢磨叽,半个时辰后,必要听回音。”
句句是威胁,李道增四肢不禁发软,点头哈腰的,叫人安置着几位歇息。
等他回来,那碧纱橱已经打开。
李道增抹了把额头的汗,埋头进去。
里头黑黢黢的,仅渗了几缕天光,缓袍轻带的年轻藩王背对着光窝在铺满锦褥的圈椅里,咳得直不起腰。
内侍观狐在前面举着画卷,一幅一幅地换,那男人瞄也懒得瞄,不停地摆手,不停地咳嗽。
“太黑。”
“胖了。”
“眼睛太小。”
“矮了。”
“素。”
……
观狐胳膊都酸了,“大王,九十八位了,再添一位都能归一了。环肥燕瘦都不中意,您到底要娶什么样的王妃呀?”
一个七尺昂臧男儿,刀山火海都不屑,竟可怜巴巴地揪着帕子咳嗽,“孤乐意。”
李道增进来,观狐提示,他方正色道:“如何?”
李道增硬着头皮道:“枢密使都来了,您看这事……”
方才的对话姒郸尹都听见了。
他摩挲着下巴,笑出声,“大魏的女人脾气都这样差么?”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