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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在这间大殿上,无论是向宗绾一类的忠君正直派,还是刘待举一类的世家利益派,每个人心中都有把算盘。
若说还有谁没参透其中的奥秘,估计只有座上满脸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忍耐的小皇帝了罢。
薛醍齐对这场以自己为中心掀起的权力风暴兴味十足,她稍抬了眉眼,视线落向前方时,那着紫服的人就这样直直撞入眼中。
不知是不是她眼昏了,定陶王好似冲她瞪了一眼,且眼神极其不善。
直到刘后再次开口,她才确定这位小皇叔的确在看她。
因为刘后认为封赏对定陶王不公,要再赐他几亩良田,定陶王却以清贫惯了为由,推谢赏赐,请刘后转赐给薛醍齐。
刘后作罢,改赏美婢,定陶王又以同样的理由再次推给薛醍齐。
他道:“东西二府乃朝廷中枢,薛太尉作为西府长官,府邸不好太寒酸。”
姒郸尹前后提及她不下三次,朝殿上诸臣的表情不免耐人寻味。
薛醍齐再是心宽如海,脸上也挂不住了。
不要便不要,总提她做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私下有一腿呢。
这小王爷实在表里不一,看着单纯无害,实则心机腹黑。
自己也是撞了邪,到底几时得罪了他,鼓着劲给她添堵。
薛醍齐视线落在对方公服,不是裁造院裁制的样式,料子也比他们好很多,从头到尾透着“有钱”二字,何来清贫?
睁眼说瞎话,他分明就是堂而皇之地拒绝刘后塞人。
“大王还真是淡泊名利,一分不要,净把功劳算到臣的头上。”
薛醍齐顿了下,淡淡一笑,“只可惜臣的官衔已满,着实加不下第四个了,再厚着脸皮接受陛下和娘娘的厚赐,未免有恃功之嫌。再者,大王似乎比臣更需要美貌的婢女。”
他不收,天阉的传闻岂不就是真的了。如果是真的,那他更要收下才好堵这悠悠之口。
用他的流言来堵他的嘴,过去这么久,这女人还是那般……不要脸。
姒郸尹脸上阵阵泛红,一时半刻竟没想好如何和她争辩,脑子里只蹦出王宪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女人都是蛮不讲理的。”
王宪以此劝谏他放下儿女情长,专注稳固一方势力,好应对朝廷的削藩之策。
大意了。
姒郸尹面上绷着笑,脑子里已经乱了。
薛醍齐语调平淡,听不出起伏变化,幕后的刘后动了动肩,倾身看向朝班里的女人面孔,笑意渐深。
殿上大臣不敢失仪,上头的小皇帝却咧嘴笑出声,“皇叔,你再三推辞,朕都看不下去了。”
姒郸尹惊醒过来,拱手道:“陛下圣人有赐,臣不敢辞。”
婢女而已,当是给府邸添人气了。
虽然他被薛醍齐堵了一嘴,心里也没觉得多气恼,反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为什么是满足?难道就因为和他说了几句话就缴械投降了!
廷议出来,姒郸尹就隐隐有些后悔。他离开定陶县时发过誓,一定不会要她好过,以报当年辱他弃他之仇。
姒郸尹鄙视了一下自己,强行压下唇边弧度,让自己看上去倨傲冷酷,不好亲近。
他背着手从台阶下来,后面官员试图和他攀谈,就敷衍地给了个眼神,连刘待举这种极难搞的大奸臣有意和他示好,也没多给眼神。
这么多人都知道要讨好他,就只有薛醍齐和人一路谈笑风生,没有半点搭理之意。
姒郸尹离的不远,见她与人和善的样子,暗暗鄙夷,脚下却不觉放缓了步伐。
他倒想知道,当初自己怎么瞎了眼,中了她的迷魂咒。
薛醍齐和同僚拜别后,脸已笑得僵硬。
朝会上封赏完,又处罚贬谪了一批,朝堂上的面孔登时去了一半,后面刘后又说新君年少,政务上不能上手,拜托两府大臣整顿朝纲,特放休半日。
她爹薛道昶也不知是站的太久,还是吓的,一双腿不住打闪,全程扶着她手才勉强走动。
薛道昆从旁经过,奚落道:“歹竹出了好笋,有些人烧高香了吧。”
薛道昶不客气地回道:“有些人成日烧高香也没见出半颗好笋。”
谁不知道他那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窝囊混账。
薛道昆闻言脸色果然变得难看。
薛醍齐神色尴尬地咳嗽一声,“阿爹,母亲还在家中等候呢。”
意思是,别耽误时间了,回晚了阿娘该骂人了。
气氛正僵持不下,后面上来的韦舒征挤进来将二人拉扯开。
“师父不是要吃酒,学生得了几坛陈酿还搁在公房里,这就拿给师父。”
他一边说,一边拖着人就走,独留了薛醍齐硬着头皮给薛道昆告罪。
薛道昆脸上红一阵的白一阵,哪还听得进去,一拂袖子,装着满腔怒气走了。
薛醍齐摸摸鼻子,叹了口气,就被人敲了下脑袋。
“年轻人叹什么气?”
回过一看却是戴云,薛醍齐笑道:“恭喜表兄晋诸卫大将军。”
脑袋又是一敲,“埋汰我吧,薛太尉。”
戴云提步下来,和她并肩而行,“这就要回府了吗?”
薛醍齐摇头,“去八仙居,莲娘炖了鱼等我。”
“还喜欢吃鱼呢?”
薛醍齐半眯着眼,望着远处的天幕,“大漠里越是吃不到的东西越是弥足珍贵。”
她对鱼的执念,就像她一心收复三州的决心,有几人能懂。
戴云笑了笑,“一起走吧。”
二人许久不见,说着话,并行走了很长一段路。
后头的大臣竟名看出一点夫妻相,和同伴偷偷道:“这么瞅着,薛太尉和戴小将军还挺般配。”
同僚赞同地点头,“戴家和薛家本就沾亲带故,想亲上加亲也不是不行。”
姒郸尹听了,心里跟油煎似的,偏偏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个不停,闹得他头昏脑胀。
都快到宫门了,那个穿朱色公服的年轻大臣还不走,到底搞什么。
姒郸尹皱了下眉。
那人碰了下薛醍齐的肩。
姒郸尹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从薛醍齐肩上拿下一根头发。
姒郸尹脸都气歪了,大步上去狠狠撞了戴云一胳膊,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他走得快,戴云还以为有急事要赶,没在意。
宫门候着的观狐打老远看见,堆笑的面皮登时一垮,也不敢出声,忙不迭地朝伺候车马的僮仆打手势。
姒郸尹看他张牙舞爪地比划,没好气道:“挡路了没看见?”
把他拨到一边,踢了一脚车辕,硌到脚趾愣是忍着没发作,瘸着腿上车去。
观狐都能感觉到那种钻心的疼痛,刚放下帷帘,吩咐车夫回府,姒郸尹又从里面钻了出来。
观狐疑惑,“大王还有事没做吗?”
姒郸尹喘着粗气,骂了声闭嘴。心想着,那个狗男人到底和她什么关系?是不是在他之后的又一个相好?
脑袋被这些疑问憋得胀痛,他不耐烦地拍着车轩,“停车停车。”
马车一止,立刻跳下来,疾着步子往来时的方向去。
观狐见他挽着上朝佩的剑,气势汹汹颇是吓人,吓懵了,一路小跑着追过去,一边小声劝,“大王有什么话咱们回府了慢慢说。”
大内禁地可不是他能胡来的啊。
但姒郸尹哪顾得上这些,他现在急着要找那女人算账。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形色匆忙,沿途的禁卫和内等子目光追寻着,带着审视和戒备。
韦舒征事先和薛醍齐约好了去八仙居一起吃鱼,他动作快,用几坛酒解了薛道昶的围,就匆忙出宫。
但走半道上就被一个小黄门给截住了。小黄门是宜安公主宫里的,和他有长期的利益往来。
小黄门哭着脸说:“我们公主预定好的,银子都给足了,公子却坑了大半年了,再坑公主该杀人了。”
韦舒征知道今儿要是没货,八成是走不成的,索性把袖袋里的半卷拿出来,“余下的我空了再补上。”
小黄门翻了几页,果然是没有的内容,欢天喜地地拿去交差了。
韦舒征来回两趟路,累得气喘如牛,结果回来就看到了还没出宫的薛醍齐。
这人是有多磨蹭。
他腹诽一句,才看到她身旁的戴云,两人有说有笑。
原来是这样啊,他一阵了然。
在旁边等两人说完话,戴云告辞了,韦舒征准备上去招呼,嘴里堪堪吐出一个“薛”字,就被一股蛮力撞过来,怼了他一个跄踉碰到廊柱上。
韦舒征捂着腰嚎痛,挣扎着看清肇事者的模样,立刻把要骂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
薛醍齐看过来,问他有没有事。
韦舒征没敢搭腔,一个劲往她身后使眼色。
薛缇齐以为他伤的不轻,要上前查看,就被被一柄剑尖压住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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