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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解忧双目一亮,瞬时恢复了小孩天性,急急忙忙招呼婢女进来收拾书案。
薛醍齐嘴角轻抿,刚牵她出园子,金氏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老远就见她鬓发蓬散,褙子凌乱,领着三两仆妇婢女,骂骂咧咧,脸黑如锅底。
解忧忙往她身后躲,“大姐姐,我走不了了。”
“有大姐姐在呢。”薛醍齐把她护在后面。
不想金氏眼睛尖利,早瞧见小女儿蹦跳着出来,火气蹭蹭地涨上来,“就想着玩,功课没做完哪儿都别去。”
解忧束手束脚,声如蚊蝇,“阿娘,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金氏不听,目光紧紧迫着她,“不听话你就别认我这个娘了。”
解忧小脸垮下来,仰头看了眼薛醍齐,垂着小脑瓜子规规矩矩地走回房间,在窗前重新铺纸研墨。
她性子文静,不敢像二姐姐那样和母亲犟嘴,通常是母亲说什么是什么,不敢吐半个不字。
但小孩终究还是爱玩的,手上做着事,渴盼的眼神仍是落在大姐姐脸上,带着十二分不舍。
这副可怜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软,偏她们阿娘是个铁石心肠。
薛醍齐跟在金氏身后,底气不足,仍是硬着头皮为小妹求情,“阿娘就让她玩会儿吧,耽误不了多少功课。”
金氏剜她,“放你娘的狗屁。”
薛缇齐:“……”
得,自己都骂上了。
啐了口唾沫,金氏还不解气,大步走到薛醍齐眼前,揪起她一只耳朵发了狠地拧,“你的账还没算,倒管起你妹妹的闲了。薛醍齐,你翅膀硬了,敢离家出走了是不是。”
这才是无妄之灾。
薛醍齐抱住她娘的手,有苦难开口,只能求饶,“阿娘,我哪敢啊,这不是知道错了,赶紧回来向您请罪嘛。”
识时务为俊杰,她娘这种典型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低头服软才是上上策。
薛醍齐认错认得积极诚恳,金氏手上的力道果然松了几分,“你知道就好。”
只是这道力还未彻底松懈,甫一见她身上穿着圆领袍子,作一副男子打扮,手上用力一拧,再次揪起耳朵,“今儿不把这身扎眼的狗皮扒干净了,老娘就跟你见真章。”
薛醍齐个子略高,被金氏提着,整个身体弯成了别扭的弧度,耳朵更是被摧残得紫红一片。
金氏嗓门大,手劲也不小,人还泼辣,年轻时敢提着刀追贼几条街,白水巷里谁见了她不是能绕道就绝不同路,在京城悍妇圈是常年有名。
尤其这一手劲辣的拧耳功,在薛家老小身上实践多年,俨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看看她爹薛道昶,屈服在母亲淫.威之下几十年,至今都不敢和她高声说话。夫纲不振,也是榜上有名。
薛醍齐被抓挠出血,对着镜子抹药时,金氏就守在外间,隔着扇碧纱橱口若悬河,不带喘气。
薛醍齐悠悠感叹。她娘这把子力气,当个杀猪匠都绰绰有余了。
婢女见她好了,捧了裙裳进来服侍她穿戴,“娘子身量高了好些,小婢挑拣一阵,能穿的也就剩这身了。待小婢去和主母说说,再替娘子裁几身新裳。”
“能穿就行了,无需费那些事。”日后要在朝上做事,穿的时间少之又少。
薛醍齐蹬掉靴子,解开衣带,“我常年不在家,放着也是放着……”
话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想着今后要停留上京,在朝堂为官,便一晃神,没再继续说下去。
脱去衫子,穿上交领襦裙,额上一片汗水,“这女子的裙裳穿戴起来简直比打仗都累。”
“娘子穿的少,还没习惯。”
婢女笑着系妥缨带,拿帕子替她擦拭,“是不是紧了?”
“是紧了。”胸闷气短,勒得浑身难受。
薛醍齐深吸一口气,勉强适应了裙带束缚,穿上褙子。
“娘子要梳什么头呢?”婢女打开朱漆戗金妆奁,罗列开一排饰物,里面还装有木梳、竹篦、粉盒……
“我不懂这些,看着梳好了。”她对这些不上心。
薛醍齐挑了竹篦在手中把玩,耳里还在嗡鸣,尽是她母亲嘈切的说话声。
“二十好几的人了,不愁着嫁人,整日厮混在男人堆里。”
“李氏那个贱人,就指着这个下老娘的脸面。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个来气我,存心不要我好过。”
金氏一口一个老娘,硬气得很,但那憋在眼眶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在外面哭得肝肠寸断。
就这样,嘴里还不肯歇,非得把几十年的怨气在薛醍齐这儿发.泄痛快了。
哭闹一会儿,那碧纱橱后总算响动了,金氏噎住声望过去,薛醍齐已经换好衣裙走出来。
薛醍齐不喜约束,因母亲管教太甚才离家从军。长相仍是女孩的长相,性情上却更像男孩,连带着穿着打扮也是保守,衬得好好一姑娘老气横秋。
金氏看傻了,嗫嚅了半晌憋出一句,“呆板,无趣。”
薛醍齐两臂都酸痛了,“阿娘,我已经遵照您老人家的指示换了衣裳,可以歇会儿了吗?明日一早还得进宫去呢。”
让她这么一闹,带弟弟打鸽子的事也泡汤了。
金氏冷道:“你别不是出去一趟把脑子也给丢外面了,就你也能进宫。”
薛醍齐深感无力地对天兴叹,转身倒在榻上,“嗯,先帝拔擢了一阶,如今配在宫门上守门。”
要是讲真话,真怕她受不住惊吓,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行为来。
金氏也晓得她是糊弄自己,嗫嚅几声噤了言,在碧纱橱外站了会就领着仆妇离开了。
日头缓缓落下,吃过晏食,门上的僮儿踩着余晖来向主母传话。
家公办差回来了,但路上不知为何喝醉了酒,在门前摔了个大仰趴。
薛道昶视酒如命,外头无人管束作上天都无人知晓,但府里金氏说了算,他绝不敢带一身酒意回来。
“反了,反了。”金氏柳眉倒竖,气势汹汹地要往门上去,家僮已经搀着摔伤了腰的薛道昶进来。
薛道昶还有几分薄醉,看到妻子后,将人抱了个满怀。
金氏厌恶推开,“喝了酒还敢回来,薛道昶,你……”
“嘘!别说话。”薛道昶口中喷出浓烈的酒气,不住打酒嗝,思绪却意外地清明,“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金氏黑如锅底的脸更黑了,“别和我说你被革职了?”
“就不能盼我好。”薛道昶仗着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腰板都挺得比平日直,“整日算计那些鸡毛蒜皮,就没听外头传吗?我们醍齐救驾立了功,先帝封赏了大官。”
金氏愣住,仿若丢魂,“她说要进宫,难道是真的。”
回过神立即扯住丈夫追问:“多大的官?可大得过你兄弟?”
薛道昶嗤道:“妇人之见。”
他洋洋得意地一哂,“是太尉。”
后宅妇人不常听朝政之事,但也明白宰执是什么概念。
“天爷!祖坟冒青烟了。”金氏被天大的惊喜冲昏了头,一股热血上涌,直愣愣倒下,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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