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无数山

作者:海带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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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五十)归来


      元恪的声音不算很大,甚至来说语气有些轻飘飘的不着边际。但在陶清漪看来,他这声音却犹若利刃,抽刀断肉,简直能将人活生生地凌迟致死。

      陶清漪睁大了眼睛,愣了几秒,她突然跌坐在地上,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元恪。

      “皇上,这……这于情于理不合。”

      那元恪像是被魔障了。他不甚在意地轻笑起来:“清漪,这很合情理。”

      他声音轻轻,亲切地叫她清漪。

      陶清漪一阵觳觫,鸡皮疙瘩险些掉了一地。

      而后,在陶清漪简直忍无可忍的表情中,他又道:“若不然,朕将礼部叫过来,为你普及一下我大魏祖制可好?”他微笑起来,笑容或多或少带了癫狂,原本与萧子杞还有些相像的面容,这会儿全然不像了。

      陶清漪感觉到冒犯,整个人崩得很紧。而后,她突然站起身子,瞪着元恪道:“皇上,您答应过我,让我去邙山,您这是出尔反尔!”

      “是,所以说朕后悔了。”元恪几乎有些不要脸地笑道。

      陶清漪简直无言可对,她深吸一口气,瞪着元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皇上,纳妃之事关乎大魏脸面,您作为上位者,一言一行皆受天下瞩目,我如今已是二嫁之身,不能因为我让大魏……”

      “好了,你不用说了。”元恪盯着陶清漪,心中有些报复性的快慰,“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心意已决,所以你还是省省力气,不要浪费口舌。”

      “可是……”

      “可是什么?”元恪笑了笑,“我大魏,还未有任何一位女子一连倾倒过三朝君主,这等殊荣,你不是该高兴吗?”他嘲讽道。

      陶清漪好不容易平复的面容顿时垮塌下来,她咬了咬嘴唇,突然又叩下首去。

      “妾身,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她咬着牙,心中纷乱成一团麻。

      而那元恪似乎是故意找她不爽,见她如此,慢慢地站起身子。

      他踱步到殿门,心情很好似的又回过头去,笑道:“卿且准备着,朕不日便让人将文书送来。”说罢,他哈哈笑着,大步踏入那漫天星子的夜色。

      殿门外,那一直跪着的袅袅见到殿门甫开,她面若死灰地爬至元恪脚边。

      “皇上,求您,求您饶了娘娘吧……”

      只是她的声音太过于微不足道,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微末起来。

      元恪连看都没看袅袅一眼,便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色沉沉,黑暗似乎是个无边无际的样子。一盏豆大的灯火引着元恪向前,然终究是路太长,人太渺小,他不住地行路,却仍旧像是踏步在原地。

      他原先是个隐忍而内敛的人,不知怎的就突然发了病,发了疯。

      那行路的小太监原本端着灯笼照明,突然被那身后的皇帝出其不意地砸了灯笼,他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还以为自己是哪儿做的不好做得不对得罪了皇帝。

      那元恪使尽浑身的气力将那最后一丁点破碎的光点踩灭,他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莫名其妙地开口:“你说,他是不是在骗朕,你说他到底会不会回来?”

      那小太监不知元恪口中所说之人是谁,也不知到底是谁丧心病狂胆大包天到竟然去骗皇帝,还要把皇帝晾着不回来。他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开口求饶。一面求,一面暗暗帮着皇帝去骂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那元恪从一个快要被吓哭的小太监嘴里得不到什么答案,一张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终究是僵硬得又回到了往昔。

      他有些颓然地挥了挥手。

      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就像是得了什么特赦一般,一面念着皇帝“厚仁”,一面飞快地从地方爬起来,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留下元恪一个人,在这浓稠到望不到前景的夜中,悠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萧子杞,既然你不舍得回来,那你就别怪朕狠心!”

      ……

      皇帝纳妃,原本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却因了一个人,让这件事变得不再那样寻常起来。

      元恪从朝堂之上下来,力排众议,封了陶清漪为夫人,还钦赐了雅号为“陶”,据说是做一个“陶然”之意。

      皇帝登基时间尚短,还未曾封过谁雅号,就连梅皇后也未能有此殊荣。一时间,那原先两朝嫔妃楼氏,摇身一变,又成了当朝除皇后外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此一举,满朝哗然。

      “妖孽,此女简直是妖孽!”早朝下来,还未出宫,就有老臣忍不住痛心疾首。

      “陈大人,不瞒你说,老夫近些时候总有预感,觉得大魏运势与此女有关。你瞧大魏如今瘟疫肆虐,饿殍遍地,再联想此女与前朝种种,你们还看不出来吗?”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又有老者附议道:“你瞧瞧今日皇上那决然的样子,险然是被那妖女勾了心摄了魄。再联想驸马爷当年言论,老夫我真是悔不当初啊!”说话间那老者捶胸顿足道。

      有不明就里的新任朝臣,见到那些老臣说话,也簇拥过来:“孙老,驸马爷当年难道有何高见吗?”

      那孙老摇了摇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驸马爷当年啊,哎!”那冯老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又深深地瞪了身旁另一位老者:“刘焕,若不是先皇崩时,你一直跟着辉昌侯叫嚣什么‘父死妻其母’之制,哪里还会有现在这样许多,匹夫竖子,不足与谋!匹夫竖子,不足与谋!”

      那被骂的老者刘焕,见到那冯老开口骂人,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颜色。

      “冯老,若非刘某看你虚长几岁,给些薄面,我定饶你不过!当年此言论也是你附议过的,如何就变作了我跟着辉昌侯叫嚣?恕刘某直言,在场各位,哪个能撇清与此事关联?这件事,怎就成了我刘某一家之事,一家之言了?”

      那冯老有些气不过,嚷嚷道:“那还不是受你蒙蔽?!若非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老头子一把年纪,要附议你做什么?当年若非你拥护新主,想找倚靠,我们这些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人,何苦跟着你瞎折腾!”

      “你——你好不讲道理!”那刘焕气急,简直有些吹胡子瞪眼了。

      那身旁众人见这二位讨论朝政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又窝里反起来,赶紧互相劝慰一通,拉起了架。

      那刘焕被人拉开,心头着实恨得厉害,他自那一堆簇拥着他的人中跳起脚,疯了一般地嚷嚷道:“冯老,你不是说陶夫人妖孽?我刘某人今日就公然与你唱起反调,不仅要唱,我还要公开支持皇上纳妃,你信且不信,我这会儿就要到皇上那里告发你!”

      那冯老没想到刘焕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要脸,险些“嗝”的一下就此倒地不起。他拨开一众拉扯着他的人,老当益壮地迈了腿,指着刘焕的鼻子骂道:“你这老泼皮,臭不要脸,你要告就告,我还不信皇上是非不分,听信谗言!”

      谁知,大魏的这位新任皇帝就是这么的是非不分,听信谗言……

      丰泽楼,洛阳城中颇具特色的地方酒楼。

      “喂,听说了吧,冯老被抄家了。”年轻的武官新贵从面前的小碟中夹起一颗落花生,放进口中细细嚼了几下,望着对面那位同僚道。

      他那位同僚是个胆小怕事之人,闻言四周看了,见无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又压低声音缓缓道:“听说了,好像是他公然辱骂陶夫人之事。没想到,咱们这位皇上,还是个痴情种呢!”

      “胡说什么,皇上一向是非分明。为宠妃出头实则假,借题发挥才是真。你可曾记得,这冯老从前可是太子阵营,与陆氏走得颇近……”那年轻武官挑了挑眉,大有一副天下大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样子。

      这样一提醒,对面那人才后知后觉起来。

      “你是说……”那人心中咯噔一下,睁大了眼睛望向面前之人。

      那年轻的武官,随即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陆氏,应该还没有死透。”

      ……

      与此同时,这丰泽楼的另一侧,一身黑衣的江骋撩开衣摆落座下来。

      初秋的暑气未去,他又着急赶路,此时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一样。不用对面之人邀请,便捧了他那面前的一碗酸梅汤,咕咚咕咚地喝下去,那方才火烧火燎的嗓子才平复了些。而后他望着那对面而坐的男子,开口道:“公子……”说话的时候他蹙了蹙眉头,显然离他不远处的那处雅座上,方才那一席言论被他听了个正着。

      他对面的男子带着斗笠,此时听见他说话,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那斗笠垂下的纱帘随着他点头的动作微微浮动,掀起一阵不小的涟漪。

      似乎是嫌这纱帘局限了表情,这男子抬手,蹙着眉头掀开了纱帘。

      那纱帘后是一双深邃柔和的眉眼,沉静,却又风起云涌。

      “陆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开口,声音温润,却带着或多或少的疲惫,“不过,我们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骋一怔,用那仅剩的一只右手摆正了眼前的碗碟。思虑片刻,他又抬起眼来:“公子想去见当今大魏这位圣上吗?”

      萧子杞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他敛着眼皮,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末了,在江骋以为萧子杞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又抬了眼:“江骋,你恨他吧。”

      江骋没有想到萧子杞会说出这一句话,他愣了一愣,神色沉下来,却是没有说话。

      似乎是料想江骋不会开口,他叹出一口气来:“江骋,我恨他。”

      江骋“刷”得抬起脸来,便看到萧子杞那一双斥满血丝的眼睛中,是快要漫溢而出的仇恨。

      “可是,我明明恨他,却不能杀他,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欢白白送死。”萧子杞的身子颤抖起来,“是我对不起无欢,对不起你们……”他的声音中隐隐有些哽咽。

      “对不起……”

      江骋受到萧子杞感染,那向来冷面的他,脸上难得的现出了悲戚的神色。

      他想开口去劝萧子杞的,但那话到了嘴边,却又私心地说不出口了。

      他闭了闭眼睛,用力地忍了那一腔澎湃的心痛,突然公事公办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公子,吩咐投药的水井已全部投药完毕,这几日罢,这洛阳城四周的疫情大概就能控制住。”

      萧子杞闻言,低下头去,勉强压制了那脸上的悲恸颜色,有些公事公办地应了一声。末了,才盯着江骋低垂的眼睫,又问一句:“那施药情况呢?”

      江骋一顿,如实道:“施药要直接对洽京兆郡,我们搭不上这条线。”

      萧子杞原本还想要说一个名字,然还未出口,却突然想到自己南下时,元恪那一系列拔掉他关系网的动作,便知自己熟识的那人,怕是也用不上了,便神情低落地点了点头。

      “这两日,便入宫吧。”他道。

      江骋的神色亦有些低沉,闻言,他又抬起头来:“那用不用提前放出我们回京的信儿?”

      萧子杞摇头:“不用。”

      这般说罢,他又顿了顿。

      “我想,元恪他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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