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无数山

作者:海带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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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三十七)个中事


      宁慈虽说打定主意要与元恪将此事说明白,但谁料元恪不知不觉中竟是变成了一根硬骨头,任她宁慈说得口干舌燥,他根本不为所动,几乎就是个水米不进了。

      次日,朝堂之上,一众新臣旧臣,仍就此问题展开了热烈讨论。

      曹居衡时任太学国子监祭酒,对于娘娘们要去守皇陵还是出家,自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曹某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况历朝历代,皆有嫔妃出家之先例,不若遵从各位娘娘的意愿。愿意出家者便出家,愿意守皇陵者即日便可前往邙山,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历朝历代?我穆某人怎没听说过?我大魏自开朝百余年,虽近些年来被汉化,但依稀还有‘父死,妻其后母’之说,如今皇上已经年满十二,不若就此将那些娘娘们承袭过来。你怕娘娘们孤寂,此一遭不更是‘成人之美’?”殿中,一个山羊胡老者脸色不善地自元恪身后站出来,待说罢话,他盯着面前的曹居衡,就像是二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曹居衡闻言抬头望了那老者一眼,神色稍沉,但举止态度依然客气,道:“辉昌侯教训的是,不过先帝汉化多年,早已摒弃胡法。此制虽说未废,倒也不再续用。荀子有云:‘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先皇以身作则,一生严于律己,不曾逾矩,为何偏偏到了皇上这儿,就要倒退呢?”

      那辉昌侯皱着眉头,待曹居衡说罢,立刻出言破口大骂:“你这小子,遵从胡法就是倒退,这么说依照汉法便是进步了?我大魏百年基业,汉化不过短短数十载,这般大言不惭,不怕说话闪到舌头吗?”

      身旁一众鲜卑旧族,借此见缝插针,好好的一个朝堂,乌烟瘴气,原本是要讨论先皇嫔妃归处,眨眼间竟是上升到民族矛盾的层面上了。

      那元恪作为一个非常支持汉化的人,此刻为了让陶清漪去守皇陵,不惜与曹居衡等一众汉人官员对峙,首次举起了鲜卑大旗。

      好在这大魏原本就是他鲜卑人的天下,又加上元恪在朝中的地位,几乎就要睥睨天下,自然而然,理论到最后,是他占了上风。

      而方才辉昌侯的一席言论,似乎又提醒了他,只见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了元夕:“皇上,我大魏向来都有‘父死妻其后母’的传统,臣看不若,您便将那年岁不足二十者,收入后宫如何?”

      “承王殿下,万万不可啊!”曹居衡扑通一声跪下身来。

      从前,他因不懂人情世故,不知看人脸色,多年来只做成一个小小的太子伴读。如今几年过去了,他年岁见长,做了国子监祭酒,依旧不懂人情世故,不知看人脸色。

      果然,元恪的脸顿时难看极了,他盯着曹居衡的后脑勺,居高临下道:“曹大人,令严当年是为齐人,游历至大魏,才有了你曹家今日的成就。你承曹家荫蔽,人又聪明,如今做了驸马,又在我大魏为官,皆是因为大魏包容,受大魏庇护,如今你公然批判我魏法,是不是有些……”元恪咧嘴笑笑,“有些忘恩负义了?”

      曹居衡闻言,心中只觉好笑,但仍旧放低姿态,道:“臣不敢。”

      “不敢?”元恪轻笑:“我看你是胆大包天!”这般说罢,又道:“你张口闭口说我魏法倒退,殊不知你们汉人才是道貌岸然。当年刘宋孝武帝刘骏与其母有□□之说,废帝刘子业更与其姊山阳公主公然□□,又将姑母新蔡公主改称谢氏并立为贵嫔。此等事,你怎么提都未提?如今反而来责怪胡法胡制,说其有伤风化,这般,是否有些严于律人,宽于律己了?”

      又道:“此事就这样定下,我看谁敢有异议?!”元恪直接跳过小皇帝元夕,将此话放出。看来已经破罐子破摔,准备强调自己现下在朝中的地位了。

      在座各位皆倒吸一口凉气,就连与曹居衡一派的汉人官员,一时也是敢怒不敢言。

      唯有曹居衡是个另类,他见元恪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嗤笑一声,道:“承王殿下,‘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自西周起,为明德新民,周公制礼乐,敦睦夫妇之伦。唯有‘敦伦尽分,始能希圣希贤’。人伦之重,在于夫妇,在于父子,在于君臣。夫妇正则父子亲,则君臣敬,反之亦然。刘宋之所以灭亡,亦在于此。如今,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公然提倡先帝弃用的‘父死妻其后母’之制,此是陷大魏于不义!五伦八德,人伦之道也,此道不修,又与禽兽何异?!”

      他抬头瞪视面前的元恪,目光毫不退却,一时间竟与元恪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礼崩乐坏,大魏国将不国。承王殿下,恕曹某不才,难堪国子监祭酒重任,请殿下即刻革去臣官职,放臣归家!”说罢,他俯下身去,对着元恪磕了一个响头。

      大殿之内,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大气都不敢出。

      元夕看着堂下众人,原本想要开口调节下气氛,然还未张口,就被元恪一个眼刀给瞪了回去。只得老老实实坐在座上,做一个昏聩无能的君主。

      元恪被曹居衡这一席话,气得吹胡子瞪眼,险些就地喷出一口老血来。

      他挑着眼睛看向曹居衡,冷哼道:“曹二,我就算革了你国子监祭酒的职又能怎样?你可别忘了,你还平白占着个驸马都尉的位置呢!你既您能主动辞官,势与我大魏朝堂划清界限,可是你真能撇得开吗?你一日拜为驸马,终生为驸马,你有这个驸马都尉的官职傍身,我又能耐你何?难不成,你是想害我那阿姐,宁慈长公主做个下堂妻,平白惹人笑话吗?”

      曹居衡一滞,而后依旧抬手褪掉顶上官帽:“殿下不能奈何我,但臣可以。即日起,我曹某主动辞官,从此……”

      “去你妈的‘从此’!”元恪怒道,上前几步抓住曹居衡衣襟,“砰”的一下将曹居衡的脸打偏在一侧:“这一拳,是为我宁慈皇姐,为我朝宁慈长公主所打的!”

      元恪虽没有用上十分力气,但那曹居衡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这一拳,当即便打得曹居衡鼻血横流,当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元恪向来性格温顺,仁厚贤明,乐善好施,民间声望一向很高。然自先皇崩,新帝继位后,辅政期间人人都可看出他手段强硬,与他从前给人的印象大不相同。如今又见他当众殴打曹居衡,众人一时间都屏息凝神,人人自危起来。

      曹居衡跌坐在地上,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鼻血。脸上的疼痛令他眼珠酸胀,连脑子也混沌起来。不过好在元恪只打了曹居衡一拳,就颇有分寸的不再出手了。

      曹居衡方才愤怒之际口不择言,此时冷静下来,细想方才自己的确言语有失,不禁面有愧色。

      那元恪见曹居衡冷静下来,他实在也是有些讨厌他,便大手一挥,让他回公主府休息去了。

      然曹居衡不知道的是,当他回公主府的第二日,小皇帝元夕就下了诏书,准备纳陶清漪在内的三位先帝后妃为妃。

      一时间,朝野哗然。

      “疯了,真是疯了!”宁慈站在殿中,回头望了一眼兀自伫立的曹居衡。

      曹居衡一脸严肃,显然没想到元恪竟这般执迷不悟。

      他扭过头望向公主,见公主也是一脸的焦头烂额,便伸手作揖:“殿下,不若我再入宫,求皇上收回诏命。”

      公主脸色深沉,闻言摇了摇头:“你那次在殿上让承王好一番下不来台,我怕他会……”他看了曹居衡一眼,倒没说下去。

      曹居衡心知她是怕元恪打击报复,便道:“承王虽然变了,但毕竟是个君子。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但是公主听后,依旧摇了摇头:“衡弟,还是我入宫去见见皇上吧。”这样说罢,她就挥了手喊了随侍的丫鬟。准备出门,然脚步方起,那身后的曹居衡又叫住了她,宁慈扭过头去,便见曹居衡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是有话要说。

      曹居衡向来说话干净利落,宁慈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般。不禁沉下气来,站在那儿等他组织语言。

      只听曹居衡紧接着便道:“殿下,那日我出宫时,曾见到了陶小姐,她似乎是有什么事想向我求助,但碍于我身旁有人,没敢靠近,您看是否……”

      宁慈很理解地点了点头:“一会儿我改道桂吾宫,具体问问究竟是何事。”

      又道:“不过纳妃之事既然已定,让皇上易诏的可能性并不大。若那位陶小姐求的也是此事,恐怕会让她失望了。衡弟,你知道的吧?”

      曹居衡自然知道,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宁慈望向他,见他脸面上虽说依旧是个深沉模样,但说到陶清漪时却神色微动。再联想那次西山射猎,他似乎格外在意那位陶小姐,不禁询问道:“衡弟,我还没有问过你,你与那位陶小姐……”宁慈盯着曹居衡的脸。

      “我不过是看她可怜罢了。”他抬手作揖,顿了一顿,道:“殿下,那日在永安殿的一席话……实属气话,殿下明察。”

      宁慈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便道:“我心中有数。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入宫去,即刻便走了。”

      曹居衡恭敬地抬手弓下身子,等到宁慈的身影在月亮拱门处消失不见,他才又直起身子,默默地叹出一口气来。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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