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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池寒明显体力透支,被唐征赶去睡觉。他自己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煲了一锅粥,今天这晚饭吃的太早,他担心池寒晚上会饿。
然后他坐在沙发上,摊开个本子,却没写出什么,单单只沉默的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
天色渐渐变暗,夜色蓝下来了。
卧室门突然一响。
“师兄?”
“啊……?哦,小寒,你醒了,饿不饿?灶上我煲着粥,你去吃点?”唐征回过神,示意池寒去厨房。
池寒走出卧室,脚步声很轻。唐征低头一看,他赤着脚走在地板上,没有穿鞋。
他一步步走过来,却没有去厨房。他走到唐征脚边,缓缓坐在他身前的地板上,依恋的把头靠上唐征的膝盖。
“师兄。”他搂住唐征的小腿,低声叫道。
唐征心里有点发酸,他揉一揉池寒柔软的头发,声音不自觉也放低了:“地上凉,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池寒摇头:“我怕是假的。”
“不会的,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唐征扶住池寒的胳膊,手上用力把他拉起来:“别闹了,地上冷,你本来就身子寒。”
池寒顺从的坐在唐征身边,看他在面前摊开的本子上勾勾画画,唐征一边写,一边和池寒念叨着自己在老郑家之前看到的。末了,他捏了捏太阳穴:“我总是觉得在什么书里看见过这个,这是什么,蜡烛?竹子?我依稀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么个玩意,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燕都鬼事。”池寒拿起茶几上的本子:“师兄,你记得没错,确实是书上看过的,这就是燕都鬼事里讲的竹林郑生啊。”
唐征懊恼的拍了拍脑门:“哦对,可不是吗,还是你靠谱,看我这脑袋。”
池寒回卧室抱出笔记本电脑,翻出了那本燕都鬼事的影印本,唐征凑过去和他一起看。
燕都鬼事有点像聊斋,唐征翻了几页,感慨道:“想不到小时候哄你的画本儿里也有真故事啊。”
竹林郑生就是书里的第一篇,讲了一个仕途失意的读书人的故事。
林眸县有一个郑姓书生,词采风流,写得一笔好文章。但可能真的人有命数,郑生阴错阳差之下,几番无缘金榜题名。怀瑾握瑜苦不得示,失意之中,他索性隐居竹林,镇日吟诗作画,日子倒也过得风流雅致。
时人对这种隐居生活颇为推崇,隐士们好酒,好茶,好香,也行服石之风。他们常常在酒里化些丹散,饮后药力随酒发散开来,形容狂放,泼墨属文。每有佳篇,辄世人传颂。郑生一心取仕郁郁不得,然而隐居后因为书画文章上造诣颇深反而很快为人周知,与他往来之人也大多是些隐士,郑生接触的药与香也愈发繁多起来。
石散方子大多大同小异,郑生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多稀罕,直到有一日,一位叫西岛客的人为他带来了全新的石散,辅以相称的香方。
郑生初时尚且不觉得稀奇,待送走了这位西岛客后,他打起香篆,但觉悠悠异香勾魂摄魄,一线青烟凝实不散,实在是从来没品过的滋味。这西岛客送来的香既然如此出众,想来石散也不会差。郑生赶忙尝试,果然如同送来的香粉一样,服了之后但觉整个人如升层云,几欲乘风而去,玄而又玄,妙不可言。
郑生只恨没有留下西岛客多住些时日,自己也没有途径和他再联系,只能珍而重之的节约着用这些石散和香粉。但总归东西有限,自己不能再生出更多,郑生本人对这些的需要却渐渐大起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很快,石散和香粉就都用光了。
西岛客却一直没有再来。
郑生断了药,整个人都像被抽掉了骨头,浑身乏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偶尔想得狠了,简直死的心都有,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再燃一次西岛客的香。
就在他生不如死的时候,西岛客翩然而至。
西岛客这一次不仅带来了郑生盼得望眼欲穿的石散和香粉,同时还把香方和药方都带给了郑生。郑生赶紧贪婪的焚起香,连打香篆都等不及,又匆忙合着酒服下了石散,才长出了一口气,飘飘然的打开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方子。
除了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之类的石散中都添的东西之外,西岛客的石散里还有一些郑生从没见过的,比如钩玄草、紫服衣等东西。这些郑生看不懂,但他看到最后,有一味药,叫六月活胎。
他依稀觉得不对,再往后看香粉,闻起来优雅勾魂的香料中却加了大量的大麻、罂粟、烟草,郑生看得心惊肉跳。匆匆翻到最后,他看到一行小字注解:“取活婴,半月龄,剔骨焙干,研粉和之。”
郑生如遭雷击,愣怔当场。
西岛客仿佛能够读心一般,在郑生疯了一样想找他的时候怡怡然的出现在他面前,看着状似疯癫的郑生,他笑着说,你戒得掉吗?
他算准了,郑生戒不掉。
随着时日增加,郑生对香和药的依赖越来越重,西岛客却不再供给他现成的,只让他和自己也一起合香配药。
郑生这才知道在这个方子里,活婴剔骨根本就不算什么。
六月活胎真的就是六个月从母体里活活剖出来的胎儿,它的胎衣就是紫服衣;望日扑杀妙龄少女,以十三四岁癸水初至的处女为佳,亥时埋在黄金槐北侧六步外,次月十六夜中再挖开,横死少女心口盘踞的草,状若蛛丝,色若朱砂,这就是钩玄草。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郑生开始还反抗着不肯做,西岛客也不强迫,只把他的药和香一断,几天后郑生就服软了。
郑生又享受,又觉得罪恶羞愧。他原本在书画上就是个鬼才,在这种矛盾的状况里,反而更是出彩。时人追捧,洛阳纸贵。
渐渐地,郑生形容枯槁,白日畏光,觉得阳光刺目,疼痛而无法睁眼;夜里却不能没有光亮,否则就会如同药瘾犯了一般浑身难受。他只能在白天拉着帘子睡觉,夜里再点起蜡烛,作些书画。
有一天,他点起蜡烛就觉得左手一阵剧痛。他握着自己的左手,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眼前正在燃烧的白色蜡烛蜡油低垂,渐渐地凝结出了一节指骨的形状。
郑生大骇,伸手去摸那块蜡油,触手才知那哪里还是什么蜡油,分明就是一节人骨。
次日,他自然是不敢再点蜡烛,却被药瘾熬得死去活来,他挣扎着去点了一盏油灯,却仍旧不能缓解。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又点燃了一根白蜡。
果然,伴随着左手的又一阵剧痛,另一节指骨慢慢凝结在烛台上面。
燃骨之痛与药瘾相比,郑生无奈,只能选择了燃骨之痛。他明知是饮鸩止渴,却只能每天晚上都点一支蜡烛。九个月后,随着又一根蜡烛燃烧殆尽,郑生突然变成了一个蜡人。原来他全身的骨头都已经被白蜡替换出来了。
西岛客拿到了郑生的全副骨头,看着郑生变为白蜡的尸体,摇头离开了。
郑生一生工字画,善属文,据说找到郑生曾经隐居的竹林住上一夜,便能文思大涨。由于他死前仍旧沉迷西岛客的香粉石散,死后对其仍然念念不忘,对方子里的阴损物件尤为敏感。所以用烟草做引,鬼婴为祭,点燃一支白蜡,便能召来郑生。
白蜡烧作骨,能属世间文。
曾经一段时间不少文人墨客趋之若鹜,但究竟有没有用,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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