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皇子

　　亲眼见到行为诡异、意识不明的发狂之症，百姓们对此颇为介怀，对那下咒之说信以为真，念叨的全是邪门歪道，相信人中邪而非中毒，难以安抚惶惶人心。

　　孙千墨他们还不知如何处理发狂之人，衙役犹犹豫豫地不肯将他带回，生怕连累自己中邪似的。

　　丁涵英干脆帮他们做主，让初三借来板车推走壮汉。几位年轻男子热心肠到底，问他们是否需要跟随，免得他人少不足以阻止其再发狂。

　　初三用眼神询问丁涵英，后者点头，他们送壮汉回家。

　　孙千墨他们在原地未动，一心想着对策。

　　将人捆上是个法子，没有解药实属麻烦。如他那般挣扎得手腕都是勒痕，受苦却不值得。

　　丁涵英说给邹黎笙送信问招魂草的情况，兴许他能知道。就算他闻所未闻，也可依靠人脉、书籍论出些相关特性。说完又自我否了，即便飞鸽传书够快，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问；他再不知去问他人，等猴年马月回信时已经不知他们身在何地。

　　孙千墨听完说他有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喂酥骨散。不过不知用量、副作用及能否奏效。”

　　“......要是出现相克反应再把人治死。唉，大不了用铁链拴上。”

　　说到此丁涵英想起壮汉的家中情况，“那大哥和父母相依为命连个媳妇、亲戚也没有，之后谁来照顾啊？”

　　她只知壮汉没有其他亲人，不知他为何没有娶妻，现如今他真成了孤家寡人，无人惦念了。

　　孙千墨隔了一阵才接茬，“......看造化吧。”

　　宋石道：“你俩想得也真多，你一句我一句没个头儿。咱先回去如何？”想点子不是他擅长，每次此时只有听的份儿很少插话，现在看不过去出言提醒——方才被嘈杂声吵醒的人全不见了，只剩他们立在原地十分冷清。

　　“喵~”野猫也来提醒他们夜已深。

　　现下想想百姓们“中邪”“鬼怪”之说，顿觉心生诡异。

　　孙千墨与丁涵英默契转身往回走，听见身后急促又飞快的脚步声——初三回来了。

　　“人醒了，但是偏要往床脚上撞，这会儿送郎中了。”表达简洁异常。

　　本来还有爹娘在，这下亲手害死爹娘，怕是精神上崩溃了。

　　孙千墨说：“可能发疯比清醒舒坦点。”可要救人，又该如何救呢？

　　丁涵英说随初三去看看，救不活他们没办法，救活了再想办法帮他找牵绊。

　　人都需要牵绊，需要与之交心、互相温暖的人。可他十里八村无亲无故，只有几个关系算好的邻居，也不能以他为中心照料，待他下次发狂，就没人敢近前了。

　　几人到医馆时壮汉又醒。丁涵英没劝，迷茫中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帮他付了郎中问诊的钱，告诉他被人所害造成家破人亡，自己也该为害死亲人付点代价，让他到衙门求县令收押。

　　壮汉丧着脸问：“父母丧事没办妥就随他们去了，是否更为不孝？”

　　丁涵英一听有劝头，顺着说：“他们还没下葬，也没过头七，你也没为他们守孝，忍心让他们泉下难安吗？身为人子，总该将他们后事料理好吧？”

　　壮汉未答，又看房顶感慨一句：“我不孝啊......”

　　丁涵英这才说：“那都是恶人之过，吃了包子发邪症怎能怪你自己？”

　　壮汉冷静不少，“姑娘知道这邪症是不是几人下咒的结果？”

　　丁涵英道：“以我浅薄之见还没见过真正的咒术，倒是听闻有毒药能控人心智。”

　　看他们对咒术深信不疑，丁涵英也将招魂草的效用说得邪乎了些，似乎更易使其相信。

　　壮汉惊讶地问：“真的？”

　　“嗯。江湖中有多少奇闻异事不可估量，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物什和人大有存在，多少属实成分我也不清楚。”

　　壮汉一听，道她说得有理，他们之前还传教书的韩先生是人间修炼的仙家呢，可谁又能证明？

　　丁涵英知道他信了，顺口夸起那老先生，“可不，我也见过那先生，不为钱财不为功名，的确超脱凡尘。你看他独自一人，守着私塾那一亩三分地，孩子们读书识字学得开心了，他便乐呵了。”

　　壮汉道：“如此胸怀，我这一介莽夫可做不到。”

　　丁涵英觉得说得差不多了，“大哥，就先别想其他了，先把令尊令堂的事处理妥当，前路自有走法。”

　　“就先如此吧。料理之后我就去投官。”

　　孙千墨在一旁陪丁涵英出去，开始一轮真心夸赞，“你这缓兵之计用的，劝他尽心父母后事，再告诉他那并非邪术而是毒药，夸大效用再婉转否定，在下服了。”对丁涵英一拱手。

　　丁涵英说：“你忘记一句。”

　　“让他投官是想让人看管防止发狂伤人吧？”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最好在那之前不要发作。”

　　孙千墨停顿一下道：“英妹，我方才想了下，若我下次再犯梦行症，你们喂我酥骨散如何？之前收拾完那五人，他们去看时仍然全身瘫软无力脱逃，我猜酥骨散还是有效的，也没对性命造成威胁。”

　　“你真要试？”

　　“真的。没有解药麻烦颇多，要是对身体没有严重影响，哪怕多躺一天两天不也帮人一场吗？没准又算救人一命。”

　　“还说自己没有善心，以身试药。”

　　“有郎中以身试药研习医术，我这么善良还怕遭报应不成？”孙千墨倒飘飘然了。

　　“不，我可没与你说笑，他们对毒草的食用量和你不同，且每人体质有异，我们只是确定他们还活着，并不知晓是否有后续不利作用，此种条件你敢吃我也不敢喂啊！”

　　孙千墨不正经地笑，“你这女中豪杰还婆妈起来了？宋大哥你来吧，肯定下得去手。”

　　“有何后果我可不承担。”宋石道。

　　“我就是怕后果。伤了残了再怪我们，麻烦得很。”其实是觉得整日有人看护即便发狂不至酿成惨祸，以为无冒险之必要。

　　“......”果然是主仆二人。

　　几人暂且解决事情，已经天亮。初三在他们往回走时去找后山的初二，两人按吩咐取一株完整招魂草回去交差。

　　只能说一行人非常忙碌，逐箫还笑称自己走运，若非受伤也不至落得如此清闲。

　　孙千墨还没开口教训自家随从，听丁涵英道：“那等你好了我再补一刀，方便你继续休息。”

　　逐箫头一歪，吓得装死。

　　默笛冷哼两声说他该去看昏官的日常了。逐箫悠然道：“连我的那份，用心点儿！”被默笛一个眼神扫过，伤痛加重，再次歪头装死。

　　一行人睡到午后才醒，基本饿得前胸贴后背。丁涵英还是相对勤快的，饭已煮上，等菜下锅。

　　孙千墨听闻取回整株招魂草，让春生研磨，他洗完脸便去画。

　　没着急动笔，先对毒草数落一番：“都是你害的，害了那么多人！我要将你的罪行昭告天下！”

　　丁涵英在一边喊：“谁有空将他捆上？怕是又发疯了。你不快点画赶不上吃饭，自己看着办。”

　　孙千墨不闹了，仔细端详毒草的每个叶片，听春生说医术上的画法，随后大笔一挥，墨宝即成，画出详细的各部分图，再去吃饭。

　　他落座时拿着毒草，又对它的“恶行”数落一番，随手将“戴罪之草”扔进还没熄灭的火堆中——烧了比让附近动物误食得好，也算出气。

　　可草烧着烧着却不对了，突然袭上的眩晕感让孙千墨摔了碗，意识逐渐涣散，下一刻便往前栽去。还好丁涵英察觉他的异样在前方询问他怎么了，否则怕要一头栽进锅里，又磕又烫毁了容。

　　丁涵英情急之下跪坐在地，双手抱住孙千墨，等宋石腾出手再将孙千墨挪到一边。他们不受那已成灰烬的毒草影响，行动自由。觉察到孙千墨发作时间的异样，打算将他捆上。

　　绳子刚从马车内拿来，孙千墨醒了。

　　“我还以为你又要发狂。”丁涵英松一口气，看孙千墨双腿弯曲、鲤鱼打挺，生龙活虎，顿觉不妙。

　　丁涵英当即抽出鞭子想将孙千墨困住，鞭子未沾身被他徒手抓住，与她较起劲。丁涵英将绳子让宋石趁机捆住孙千墨，宋石未上前，见孙千墨扯住鞭子一甩，丁涵英飞了出去。

　　力道之大，让随后去救的初一没来得及。丁涵英又一甩鞭缠住大树，卸下点力没飞出去太远，却被那力拖向一旁小树，被迫撞了上去。

　　后背疼痛，一手捂住、一手伸向刚跟上的初一，被他扶起来。看那边孙千墨已和其他几人缠斗起来。

　　最了解孙千墨招式的两人一个不在一个受伤未愈，逐箫不能袖手旁观，起身拔剑朝孙千墨袭去，打算与他斗上一阵，他人可见机行事。只是孙千墨力道奇大，佩剑在手，剑刃磕在一处时逐箫明显弱势，又有伤在身，眼看不敌。

　　宋石一刀劈上来让两人拉开距离，为逐箫赢得喘息机会。

　　力量上不占优势，又不能伤他，即便人多也无优势可言。丁涵英顾不得伤，在外围向春生奔去，而后一鞭扫来缠住孙千墨手腕，有初一在身后帮她拉扯，勉强让孙千墨的右手动弹不得。

　　宋石以石子击其手肘使其放开长剑，几人一拥而上将他按翻在地。

　　丁涵英冲上前去，捏开他的嘴倒进一些粉末，被不老实的他咬了手，下意识松开，整包嵌进他嘴里，牛皮纸包口还开着，待他吐出所剩无几，呛得直咳嗽。

　　这工夫他被捆实了，丁涵英才捂着后背站起来，长舒一口气。

　　孙千墨又挣扎一阵酥骨散才起效，他的表情还是方才那副充满仇恨的样子，似面对十世仇敌，逐渐缓和，最终睡去。

　　丁涵英有些愁，她一个姑娘家，该找谁看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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