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鬼

　　最后，邱螺还是被送去了住校。

　　如果说上一次的争吵是临界点的一次爆发，但那还并不足以让季家夫妇决定送邱螺去住校，真正让他们做决定的邱螺的敏感与善解人意。

　　那天的爆发之后，夫妇俩在客厅坐了许久，不知是在回忆最初的美好还是在追悔曾经的大意，最后两人回到房间进行了一次长谈。

　　梁景月柔柔的靠进季钟怀里，开始检讨自己的那些过错，“我是真的有点后悔了，以前总想着赚钱，能让孩子过上优越的生活，他们都说小孩正在青春期，需要关爱和引导，但我总觉得季零他不需要，他那么乖，那么善良，那么懂事，他会理解的，可是......”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又开始哽咽，季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抚慰着。

　　“后来我才发现，年轻时我们只是拿孩子作为为自己的梦想去奋斗的借口，我们在自私的去极力证明自己，我们因为自己的不甘心而忽略了他。”
　　“你不是的。”季钟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真的。”她吸吸鼻子，继续说：“他因为我们，对小螺也不待见，老是欺负她，也真的是委屈了那孩子。”
　　季钟皱了皱眉头，问：“怎么欺负的？”

　　看到季钟这么严肃的表情，梁景月突然就维护起自己儿子了，“其实也还好，就是不怎么理她，然后说话不中听，也就耍耍嘴皮子，小零那孩子你知道的，就是过过嘴瘾，发泄一下，哪能真欺负女孩子呀。”
　　季钟早就习惯了她那护犊子的样子，轻哼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本来今天就是想让小零教教小螺学自行车的，那孩子每天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耽误时间不说，晚上那么晚放学总归是不太安全的，你说呢？”她仰头看着季钟的下颚问。
　　“所以季零拒绝了，你们就吵起来了？”
　　季钟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她突然有些委屈，低下头没说话。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季钟问。

　　“小零说可以住读，这确实是个解决办法，但是他们学校那个宿舍我去看过的，环境说不上太差，但肯定是比不上家里的，而且她刚来这边没多久就自己一个人去住校，我怕她适应不了，他爸妈既然把孩子托付给我们我们总要负责的，不能怠慢了呀。”

　　“要我说，干脆再去买辆车，请个司机，每天就专门接送，反正高中也就这么两年了，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还是要为他们创造一个好一点的条件的。”
　　梁景月其实也正有此意，抬头笑着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季钟也笑了笑，勾起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他抬起胳膊，用粗粝的掌心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多大的人了，还是那么爱哭。”

　　夫妇俩决定过几天有时间了便将这件事情落实下去，然而令他们更加头疼的是与季零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之前即使关系不算好，但是偶尔顶顶嘴给点回应也算是好的，而现在，他们的关系降至零点，季零甚至连碰面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好几次梁景月主动接近他和他说话都被他直接无视，像是根本就看不见她似的，跟着遭殃的还有邱螺。

　　对于那一次的吵架，邱螺选择性的遗忘，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就好像从未发生，她害怕自己的无意之举会揭到任何一个人的伤疤。

　　而季零似乎自动将她归为和他父母一伙，对于他们的愤怒与不满也一并强置于她身上，在学校偶尔碰上了，会完全装作不认识，做到真正的无视，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有。

　　邱螺觉得一家人这样未免太过尴尬，事情又因自己而起，便主动和他搭话。

　　“我发现学校门口的奶茶好好喝，最近做活动，买一送一，你要什么口味的，我回去带给你呀。”
　　“过两天的运动会你有报名什么项目吗，听说第一名有奖品诶。”
　　“今天晚上阿姨过来接我们，我们在校门口等你？”
　　这些短信季零一条没回过，以至于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拉进黑名单拒收了......

　　手机上面不行，邱螺便大胆尝试现实。
　　晚上的时候她特意守在窗边，看到季零抱着篮球回来，她估摸着时间，在他快上到二楼的时候拿着玻璃杯假装下楼喝水，和他迎面相遇然后故作惊讶，自然的打个招呼：“回来了呀？”
　　季零满头大汗，脸颊因为运动而红白相间，他正眼都没给她一个，兀自进了房间。
　　邱螺：“......”

　　脾气是真的大呀！

　　季零闷声进到房间，将球随意的一扔，自己屈膝盘坐在地上，不知为何，明明是他在与全家对抗，却莫名有一种自己被全家孤立的感觉。

　　打破这份尴尬的是某一天晚上，那天梁景月和季钟很晚才回来，在门口正好碰上刚从网吧回来的季零，一时之间三人都有些尴尬。
　　季零楞了一下，然后绷着下颚线若无其事的往里走。

　　季钟瞟了一眼被他推回来的车，问：“你那车怎么了？”
　　季零咬着后槽牙没理，自顾自的进到屋里换鞋，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回了句：“刹车坏了。”
　　季钟点了点头，没作声，梁景月看季零终于有所反应，便趁热说：“怎么这么晚回来，饿不饿，我给你们做点宵夜。”
　　“不用。”季零硬邦邦的说。

　　恰好此时邱螺从楼上下来，她刚洗完澡，穿的家具短裤，梁景月一眼便看到了她膝盖上的疤。
　　“你膝盖是怎么回事？”
　　邱螺之前因为怕被看见所以都是穿的长裤，刚刚就是想下来拿个东西没想到被撞见，她条件反射的摸摸结了痂的伤疤，含糊其辞的说：“体育课上不小心碰到的。”
　　梁景月刚刚看到的一瞬间，生怕她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听见她的答案才松下一口气。

　　季零瞟了她伤口一眼，没说话，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快消失在转角的时候丢了句：“骑车摔的。”

　　邱螺：“......”

　　梁景月：“......”

　　谎话被当面拆穿，邱螺羞愤的想遁地而逃。

　　梁景月的重点却不在这儿，指着她腿说：“你骑车摔的？你什么时候骑车的？你不是不会骑吗？”
　　邱螺眼睛转了转，突然就顺着说：“是上个星期季零他教了我一下，但我自己太笨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梁景月眼里透着点怀疑，“他教了你呀？”
　　“嗯嗯。”她肯定的点点头。
　　梁景月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点复杂，不可置信中又带着点悔不当初。

　　季钟若有所思的向院子里看了看，然后拍拍邱螺的头，说：“再坚持几天，到时候我们安排个人接送你们。”
　　梁景月想起这一茬，也点点头说：“是呀是呀，我们到时候请个司机，专门接送你们上学，这样每天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邱螺一听，这么大的阵仗，还专门请人接送，连忙摇头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上下学。”
　　“这一天两天的也可以，但是你还有两年，这样长久下来也不是个办法。”季钟说。
　　“对呀，现在感觉还好，等你到高三你就吃不消了。”
　　邱螺看一时间推脱不掉，便慌不择路的说：“那要不就住校吧，我觉得住校也挺好的。”

　　这个想法她其实早就萌生过，最初在来武汉之前她便考虑过最坏的情况，如果他们不是那么好相处，那她便可以住读，只是接触之后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很有爱的家庭，除了某个人......
　　她原先并不认为季零是一个难题，以为她可以试着去和他相处，让他接受自己，但显然，那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要难搞。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造成这么多的麻烦，再加上上下学也确实是个问题，虽然尤兮雅奶奶家和她是一个方向，但是她奶奶家离学校近，几分钟就到了，剩下的路程她还是要自己一个人走，而且尤兮雅回她奶奶家的次数少得可怜......
　　这样一来她觉得住校其实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梁景月似乎仍有担忧，“你确定要住校吗，学校的生活可不比家里，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小房子里，吵不说，连日常洗漱都不方便。”

　　邱螺：“我知道，学校里面的环境肯定没家里好，但是我可以快速和同学熟络起来呀，我一个转校生，难免会有些遭受排挤，但是住校的话我就可以更快速的融入进去了，而且住家里其实也就是每天晚上回来睡一觉，住校只是换了个睡觉的地方而已，还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季钟听着她说完，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怕麻烦我们还是真的想住校？”

　　邱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说：“我是真的想住校，班上好多人都是住校的，我也挺想和他们住一起。”
　　季钟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那好，国庆节之后我们给你安排。”
　　就这样，她上下学难得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季零因为提前上楼，并没有及时知道这个“好消息”。

　　第二天早上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正准备叫车去学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自行车被人动过了，他第一反应就是邱螺那个烦人精趁他不注意动过了。

　　真的是一大早气就不顺！

　　他板着着脸走过去，发现刹车的地方好像有些变化，刹车手柄位置也变了，他长腿跨上去试了试，刹车竟然好了。

　　他没有多想，正好直接骑去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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