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何耽兮

作者:葭月鸣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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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一般来讲,老臣都有点臭脾气。这次百官征捐,多多少少都被抹了层面子,几日早晨也多了人称病不来,一时不少人告了假,一些是真伤了元气,还有一些是碍了面子,怄气不来。辞呈都接了不少。
      朝堂有个挺恶心人的不成文规矩,,凡辞呈上递,为君者,必要拖拖拉拉地虚留一阵子,涨个官再加个奉银,先哄好了再讲,若有真想回乡的,双方也要先拉扯几个回合。
      对于这个规矩,夜澜觉得,可以不管。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接了文书,给了些银钱全了最后的脸面,让他们交出官爵回乡养老。轻斥了声:“在其位不谋其事,吾大夏养不起这么娇气的官。”
      于是乎,朝堂百官又都齐了。
      祁铭墨忧心道:“好歹是重要官员,陛下不怕余党……”
      “小人之交酒肉亲,此番树倒猢狲散,他们掀不起风浪。全他一条命,世祖们自会放了这枚弃子。”
      当然,该哄的还是要哄,她抓着祁铭墨去内务府挑了好墨和镇纸,又挑了名人字画,同厉骁去挑了好刀篆弓一个一个官邸登门问候……
      待吏治肃清水灾安置也就尽然有序了,水患之处离京都不远,夜澜便快马加鞭地督促了几日,去粥棚布了几日粥米,唯恐办事不周全又私访了几回,恐大灾之后多有疫病,工部又填了许多防治,官位空缺,吏部新呈的名单要细看……
      夜澜红着双眼睛同祁铭墨商量着。
      “我拆掉的都是重官,必要急些安补,否则给世家寻了机会填人又遭隐患。我瞧这几个人不错,你先拟个代职,我再细瞧瞧……”
      报时的钟声响了好几回,内侍也换了好几盏油灯。
      夜澜揉了揉发红的眸子:“时辰晚了,就议到这吧,我唤人送你回去。”她起身吩咐备上宫灯,足下没留神,磕上了门阶,连日的疲惫与透支的身体撑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往前一倒……
      祁铭墨忙扑过去扶住:“陛下!”
      夜澜昏厥时,近旁几个侍官要过来搀着,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内殿而去……
      “祁大人,陛下心力交猝,体虚肺疲,还须好好休养。”半夜赶来的太医捻了脉,叹一声:“只是,下官多言,这些日子陛下累久了,诸位大人还是放陛下歇会吧。”
      哪里舍得她累,分明是她自己倔。祁铭墨给她拢了拢被子,她睡地极熟极恬静,长睫暗若鸦翅,掩住眼下青黑,下巴瘦尖了不少,显得有些可怜,凌厉五官柔和下来,长发散开对着烛光泛出一层丝丝缕缕的光,他还是头一回瞧见她如此孱弱模样。
      “陛下……”还是放心不下,他找了个脚凳坐在她床边靠着,考量着太医的叮嘱,忽又想起,陛下躺着,襟扣又扣地那般严实,呼吸定是不顺畅的,便直起身子准备松松她的襟扣。
      手刚挨上她的锁骨,忽被一阵大力握住手腕,天旋地转之间,他被重重摔在了床榻上,祁铭墨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夜澜,她整个人还懵着,试探地唤了声:“陛下?”
      习武之人,五感大多敏锐,且夜澜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练家子,定是睡觉都要绷紧一根弦。咽喉是她的命门,所以刚才一番动作,皆是她无意识下的,本能。
      她勉力睁开一双尚有些迷蒙的双眼,见自己一只手扣住祁尚书的手腕,另一只手箍住他的咽喉,膝盖压住他的双腿……姿势……颇为奇诡,一个激灵,醒了。忙松开:“你……没走。”
      祁铭墨本想直起身子,奈何夜澜制他时,手指按的穴位颇有几分讲究,他一时浑身酸软动弹不得,挣扎着抬了抬脖子,仔细看了看夜澜,良久叹一声:“陛下倒地急,臣不放心,便在这守着。”
      夜澜看着他血丝弥布眼睛,慌直起身:“那你身子如何吃的消?”
      “陛下实在任性,明明这般教训臣,却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他皱了眉。
      夜澜一副受教了的恳切模样:“祁爱卿文人身子,较孤弱地很,熬不住的,这时节政事极繁极冗,爱卿切不可倒下,一切当以国事为重,今日恰逢休沐,你便在这榻上躺一躺,不许逞强,好好睡。我再去翻翻折子。”说着,将他按回床上,掖了掖被角。
      祁铭墨惊诧且愕然地望着她的背影,正准备张口反驳却发现要说的话早被夜澜抢了个干净,殿内的安神香也浓了些,被面上余着一股甜软的香气,他便这般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景离思抱着一摞账本往内殿走,夜澜坐在一方书案前翻折子,见他进来,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寝居的床榻,他定睛一瞧,烟罗软帐里朦朦胧胧躺着个人影,床脚处还挨着一双男人的皂靴,霎时脑仁里电光火石地轰炸一通,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炽烈地将她盯着。
      夜澜散着长发,微微有些纷乱,两靥还余着初醒的红晕,衣服上还有些褶皱……
      他眼皮欢快地跳了跳,恨不得立刻扑进去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照死里揍一顿,但见夜澜反应过于坦荡,他激愤之余,又多了几分迷惘和恐惧。
      酝酿着把不舒服的心思压下去,沉声道:“怎么回事?”
      “借他个床靠一靠怎么了?”
      “那是你的床!“
      “我又不常睡。”她说的坦坦荡荡,景离思叹了口气,僵着脸把账本往她怀里一丢。
      祁铭墨没睡多久,醒来时迷惘地看着浅青的床帐上浮绣的云纹,不是他在家中用的竹纹,忽想起幼时他读治国之策时,至君王之道,有这样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现如今……他躺的,是陛下的床吧?
      他枕的,是陛下的枕头吧?
      他盖的,是陛下的云被吧?
      精神头顿时好了十之八九,立从床上弹起来匆匆拾掇好自己,自己便要向夜澜告罪,夜澜趴在书案前,一脸无奈地冲他真切道:“铭墨,你说,你这个动不动就爱下跪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别过来啊?”
      祁铭墨垂首,心下已杂陈无言,昔日运筹帷幄清冷自持的尚书令大人,好像在陛下面前,便一无止境地犯傻与办蠢事,现下已羞愧地说不出话来了。
      景离思黑着脸杵在一旁,似是想到了什么,宽下自己的外袍往夜澜身上一披,:“春夏之际,气候多变得很,你也不爱惜自身。”
      夜澜没管他,径自招呼了人送他回去,还不忘嘱咐太医包些御用的解乏益气的养生药材送至府上,还能抽出空宽慰小祁尚书几句。
      景离思谓自咳了几声,夜澜回头冲他嚷:“没看人正忙嘛!”
      景离思:“……”
      带祁铭墨被送走之后,景离思阴阳怪气地讽她:“你对他倒是好。”
      夜澜奇:“怎么,我近日亏待你啦?”
      若非他真切见过她是如何爱护过一个人,他险些以为她是对这个文弱书生有意,想起夜澜那痛彻心扉不堪回首的情债,他眼中泛过一丝寒芒,片刻隐而不见,给夜澜腰后垫了一个软枕,好叫她靠地舒坦些,良久,叹了一句:“你啊,对谁都好。”
      当然,心疼归心疼,感慨归感慨,他绝不会忘了吩咐几个内侍将夜澜的床里里外外都换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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