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何耽兮

作者:葭月鸣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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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夜澜轻飘飘地讲完便潇洒地,不带丝毫留念地翻身下榻回室安眠去了,独留厉骁一人保持着刚才姿势僵在那,厉骁曾听完夜澜对景离思的拒绝,十分温和,然在自己身上,就如此简单粗暴。
      他扶着自己的衣襟,上面还余着她攀扶而上留的体温:“阿澜啊……“
      这几日同齐朝议战后章程敲定了七七八八,夜澜也不是个贪得无厌的,只收回北郡,此次攻破的齐朝城镇关卡悉数叫他们赎买回去,又做主双方互开市贸,让边民关系和缓下来……谈的颇为融洽。
      剩下的事便由不得她这个君主操心了,该吃吃该睡睡,将连着征战的疲惫养了养。
      锦雀已在夜澜行宫外徘徊好些时辰了,夏朝的禁卫队克忠值守,楞是一点缝都寻不出,摸了摸怀中皇后娘娘所赐的珠玉,咬了咬牙等着,好不容易里面出来一个人,忙赶过去,待走进一看,脸都白了,抓着袖角局促得行了一礼。
      “……景公子。“锦雀自幼随侍洛蕴柔,自是知晓这燕衡的主子。
      景离思余光瞟了她一眼,依稀觉得有些面熟,细忆一番,这个婢子好像是洛蕴柔身边的,曾经还笑过小初说她是“野种“。更是连个眼神都不肯施舍,迈着长腿就要走。
      锦雀舌根发苦,若是寻常侍卫,多耗些金银求个门路也好,可是景大人……燕衡派分分钟赚的赚的金子能够砸死她了,但娘娘那边……她头皮麻了麻,提着裙裾往前赶:“大人留步。“跑上前再拜了拜,伸出手中的字条,恳求道:”我家娘娘有些书信要交给夏君陛下,还请大人……“
      他看都不看:‘宫事多规诫,即便你家娘娘不知羞耻,吾朝陛下还是要脸的。“
      锦雀面上青白交加,再求着:“敢问大人,夏君陛下可在?“
      “吾朝陛下无上尊贵,于一深宫妇人,有何好攀附的?“他讥讽道,疾步便走,锦雀追不上,硬着头皮往回挪。
      事实上,夜澜从政事之所回来时,被齐后娘娘洛蕴柔堵住了。
      洛蕴柔明显精心修饰过,一身水碧织锦斗篷,叠翠碧玉长簪缠花双色,言行间垂云鬓上芙蓉华胜滴珠簌簌有声,一双星眸水色盈盈,如隔秋波。
      夜澜环顾四周,竟无一人,可见是给她清过场了。
      洛蕴柔咬了咬唇,往前轻移莲步:“离初……“
      夜澜往后挪了挪,将两人的距离保持在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两臂之长,这个位置很有学问,若是滑个跤也倒不到她身上来,想轻声低语说些体己话……对不起,孤听不清。
      夜澜客气冰冷的语调充盈着公式化的残酷:“齐后怕是认错人了。”
      她颤着唇看着夜澜,泪水夺眶而出:“你怨我……对不对?我知晓你怨我,可是,我确实……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孤不像听。”
      她哽咽着自说自,又怕夜澜跑了堵住她的去路:“你可知晓,我父亲原想让我嫡姐嫁于齐宫,奈何我与寂华情根深种,主母在北郡攻破之前将我丢下,若是身在夏朝,乱臣叛贼家眷,我真是没活路了。”
      “讲完了吗?”夜澜看着面前的北齐皇后洛蕴柔,有些陌生了,回想昔日,也不过是短短三四年,自己竟然记不清她的模样了,曾经格外欢喜她那双眸子,觉得娴静清婉,很是贤淑温和,可如今,她只想着自己当初可笑可叹,“该孤说话了,你说你身为庶出,事事受嫡系打压,孤怜你护你,恨不得将彼时孤所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你,然你选择了他,孤懂,彼时他能给的远比孤能给的更多更好,孤成全你。”
      “至于所谓苦衷,”夜澜嗤笑一声,“少为自己的恶毒和贪婪粉饰了,你可欠着七千九百五十三条军魂与九万七千三百六十七条人命,你没活路,这些白骨和鲜血早为你走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辇铺好了道,身为夏朝泓奕君,孤万万不能饶恕你,身为燕衡二当家景离初,我与你之间更有着血海深仇……齐后娘娘,一路且行且珍惜吧。”
      夜澜大步向前,未有停顿,再不回头看她满脸泪痕的憎恶模样。
      夜澜没走几步又被一黄门内侍拦着。
      嗯,裴寂华有请……这夫妻俩……
      一处甚风雅的避风亭子里,温得暖热的姜酒。
      还是那桩破事,北郡之地的归属,齐君裴寂华意愿重金赎买,以他私人名义为他的皇后盘下这一块地。
      夜澜有些恶意揣测,若是这位风华绝代的新任君王知晓,他想尽方法护住的皇后,在前几刻还企图勾着自己袖子演一出旧情难忘的戏码,不知这情圣模样将变化几何?她抿一口姜酒,脾胃生暖,连日政事疲惫一扫而空,竟多了几分倦怠的慵懒神色,晃一晃青瓷浅盏里温澄酒液,她眯了眯眼睛:“北郡之地,并不算什么沃野千里的好地方,甚至有些荒僻,曾经此地商阀属洛家,然除了忠勇空爵,洛家子弟借着这锦绣华壳干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脏事,甚至执掌盐铁专营之责,孤真佩服齐君。
      但是这片国土,涉及一个国家的尊严,孤为帝王,连自己的国土都护不周全,那还有什么颜面去坐稳那个龙椅。孤万万不肯松口,齐君也万万不要再提。“
      裴寂华默了一会,叹道:“孤初识夏君,便觉得夏君为凤雏麟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今日一看,只能道一句果然如此罢了。“
      夜澜撑着腮:“孤当初便知齐君鹤骨龙筋,外润内坚,皇子威仪铺天盖地压下来,彼时,孤有些心悸,想着输于你,倒也不亏。“
      裴寂华举盏:“今日非彼时,且今日,孤输于你,也当称一声心悦诚服。“
      两人相视一笑,推杯换盏间将两壶姜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裴寂华抖了抖袍子,回寝殿时,洛蕴柔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她换了身素色袍衫,乌鬓上绾了一支银凤转珠步摇,更显颜色楚楚,慌慌迎上去,抖声问着:“陛下……“
      他有些歉疚地握住她的手:“孤为君王,尚有君王职责,我为你夫君,定当护你周全,你无需洛家依仗,孤是你最好的靠山。“
      她脸色白了白,沉下双眸,忍者点了点头。
      夜澜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回踱,至行宫门前,被厉骁用厚实的狼皮斗篷兜了个严严实实,裹好了往寝宫带,夜澜略挣扎一下,在他怀里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了,厉骁抱得稳稳当当,轻手轻脚地放在榻上,盖好被子,夜澜偏头避过厉骁的亲近,将自己裹了裹:“天晚了,你退下吧。“
      “是,臣明日再来。”
      被子团紧了些,不动了。
      后续两国定了官贸,又划了商道和栈道,一鼓作气签了几笔两朝官贸的大单子,于齐夏两国都是百利无一害的,除了前北郡商阀洛家。
      洛家借着北郡地利和齐后娘娘的东风,将齐夏互市的贸易卡得死死,要一匹南国上好云缎,就要支付上同重量的黄金,其牟利之暴令人咂舌,这一回两国敞开了互贸,便是生生断了洛家财路,忠勇侯这个空架子,能撑个几时,洛家虽出了个皇后娘娘,但宫里还有皇太后和韶仪长公主……真是要破落了。
      这夏君践行的朝宴,齐后娘娘身子不爽利,没来了。
      裴韶仪强按住自己额下暴起的青青筋,撑住半个席面,捧着缠枝青花纹盏,听底下女眷低声讽着齐后拿乔甩脸,难担凤仪,觉得自己头又疼了,一位着珍珠粉色宫装的女官行礼后,在女眷面前轻声说了几句,女席上便安静下来,几个闹得大的命妇贵女还红着脸朝裴韶仪处福了一福,裴韶仪见那女官脸上漾着笑:“良玉姐姐!”
      良玉屈膝行礼:“怎敢当殿下一声姐姐,太后娘娘心疼殿下宴上疲累,支了奴婢给殿下帮衬。”
      良玉是皇太后身边的女官,自幼养在身边,同裴韶仪一同长大,交情自是深厚。说着,抓过裴韶仪伸过来的手捏了捏,将怀里揣着的手炉塞了过去:“殿下总不记得带着些,冻着了可怎么好。”裴韶仪顺着她撒娇,良玉索性任她抱,仍小心护着别叫她发髻散了。
      夜澜今日着了身压赤金边的断金礼袍,用孔雀翠翎羽浮绣了莲青斗纹压了襟边和袖边,外罩了墨狐鸦青羽的鹤氅,乌发用浮雕龙纹的羊脂玉束冠高绾,她看了看裴寂华依旧一身华美严整的龙袍礼服,自认姿色更胜一筹,抿了抿唇轻弹了自己明珠玉络佩。
      这一幕在厉骁眼里,甚为奇诡,侧身问了句,夜澜不好意思说她来争艳斗美,太丢脸了她讲不出口,于是仰头:“这是君王自身的华盛气概。”
      厉骁:“陛下您开心就好。”
      镂花大鼎上暖香溢出,甜醉芬芳,一时满殿声色流转,言笑晏晏,好一派融融光景。
      突然,一位身着素袄不绾长发的女子冲了进来,跪在大殿中央,悲泣道:“求陛下,放过忠勇侯洛家!“
      所以,齐后娘娘,你是用生命给齐国皇室抹黑吗?
      夜澜喝多了酒,脾气一点就着:“啪!“地摔了手边的青玉酒樽,落地开花,洛蕴柔吓得抖了两抖,夜澜站起身子:”忠勇侯?洛家叛君背国可谓之忠,临阵脱逃可谓之勇,忠勇侯爵之名,可当真实至名归。
      洛家是贵朝的……皇亲?然是吾大夏,人人得而诛之万死难辞其咎的乱臣贼子!照军中规矩,扒皮挖骨,挎肉抽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都难解孤心头之恨!吾大夏与洛氏一族不共戴天!“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带着刻骨森寒锋利,她语峰一转,偏过头质询主位的裴寂华。
      “齐君,齐后此举是为何意?”
      夜澜这通大火发得名正言顺,洛蕴柔此举相当于把夏君的颜面放在地上踩,但洛家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已被士族踩了个七零八落,夜澜又生吞了洛氏生财的财路,齐后之位岌岌可危,三司会审忠勇侯,结党营私,渎职贪墨,欺君犯上,草菅人命……条条都是要人命的大罪。
      若是寻常小错,裴寂华还能看在皇后面子上从轻发落,但是刑部将厚厚一叠卷宗送上来时……当称触目惊心,忍无可忍,裴寂华当然有自己的底线,自要清算,本身瞒着皇后的,未料她来了这样一出。
      裴韶仪按了按皇兄的肩膀,强笑着步至夜澜处屈膝行了个十成十的大礼,见夜澜直着身子生生受了,心下大定,歉道:“齐后身子不好,怕是病糊涂了,冲撞了夏朝陛下,还望贵君海涵。”良玉忙支了几个婢子将齐后搀回去,洛蕴柔见这个场面怕了,本还想再哭几句,触及裴韶仪的眸色忙低下头往回赶,裴韶仪送她出了殿门,至人少处指点侍婢:“洛氏身子不好,你们好生看顾,就不要让些风言风语扰了她清净。“语罢拂袖而去,压鬓的华胜步摇长长的流苏在她扭头时狠狠抽在洛蕴柔侧脸,当即浮起一道红印。
      夜澜身为一个称职的君王,凡涉及国家利益与颜面,那是寸步不让,裴寂华也欠身致歉,再追加几笔大单子压了利润,最后听到皇太后颁旨禁足洛氏的消息,才缓了缓神色坐回原位赏脸抿一口新换的茶水。
      景离思心里一合计,这顿火,发得真值!
      厉骁心疼得按了按夜澜的手,还在她掌心挠了挠,被夜澜避开了,她淡淡地瞟他一眼,眸色坦荡,就像一位普通的君王对着自己器重的臣子,透着面貌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她不该是这样,可她一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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