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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夜澜抓着从自己铠甲上卸下的护心镜,凉凉叹了一口气,还是……太娘了,这样子去和裴寂华那张脸比实在是太丢脸了,丢的还是大夏的脸,正考究着要不要给自己粘个大胡子再在脸上贴个疤,想了想她打了个冷战,还是……别作了吧。
本来她想着把自己那套大典祭服运来给镇镇场子,后来想想那一套神圣的,华贵的,甚娇气的衣服,不能受潮,不能受晒,描金嵌玉,穿银坠珠的金闪闪沉甸甸的祭服,穿起来很费事不穿供着也很费钱……夜澜不是很想看见她。
透过光亮的护心镜,对着自己这张不是很稳重的脸,要不……将眉色描重点?
景离思进了帐,见夜澜抱着膝看着镜子,终于找到了一丢丢小女儿家的情态了,甚是欣慰!
夜澜自镜子里见他来了,嗯了声算是招呼。
她平日扮男装时,声音会故意放重些,有微微的沙哑和少年是疏朗,但是说久了喉咙会疼,所以尽量少讲话,争取每句话都在点子上,此番回了原声,轻柔温煦,像春雨浸淋老槐树下的泥土,温润中又携了潮湿的暖意,安安静静讲话时,语气温婉,却又从骨子里透出来居高临下者方生出的矜贵,令人可望而不可攀。用他老爹的话来讲,那时几代人都养不出的名门闺秀,嗯……一个十三从商,由普通生意深触军火营命;十四从政,由丞相门客至九五至尊;十七从军,由闲散亲征至血洗满城……算是……闺秀了吧?
此刻她乖乖捧着一个小镜子,极具欺骗性,如同宛在清圆水面的浅蓝菡萏,叫人目光都柔软下来,的确,很闺秀,虽然穿着男装,绑着长发,身边还排了一整排长刀短剑,可还是……闺秀地一塌糊涂……就是这么闺秀!
“小初……“
夜澜抬头看他,一双眸子里似乎栖着一整片寂静的海,波光流转间眸色潋滟能将人吸过去,真是没有人能比她更担得起“澜”这个字了,他攥了攥拳,有些紧张:“我有事同你讲。”
夜澜深深地盯着他:“大哥,我该知道这件事吗?”
景离思心下一凉,她很少唤他哥哥,一般只是在他爹面前这样唤,此刻被她冷淡镇静的目光一看,心下私密似乎都被窥净了:“你都知道了?”
夜澜摇了摇头:“不该我知道的,我便不知道。”
景离思冷笑:“你分明什么都清楚得很,既知道了就叫我讲个清楚。”
“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她细长手指扶着护心镜边缘,“你看我,我是君王,早就不是景家姑娘了。我不是很稀罕‘情‘这样东西,我知道它是个好东西,但是我不需要。”
“你会活得很孤独。”
“我一直站着的位置,就是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啊。”她回头看他,“你心目中的小初并不是面前的夜澜,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接受你的心意,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子,那个人不会是我。“
一番话滴水不漏,客气疏离。口风锁得死死,的确是夜澜能做出来的事情,景离思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对父亲说过自己想娶小初做媳妇儿,他爹甚复杂地看他一眼,深深的一眼,然后说:“小初不是个普通姑娘,你配不上他,就算她是个寻常女儿,我也不忍心将她糟在你这么个不省心玩意上。”嗯……老爷子很明智,一眼就看出他儿子的情路铁定完蛋。
他背过身子:“就算你当上皇帝,也给我记好了,你永远是景家二小姐,我还是你大哥,有什么麻烦报燕衡的名字!”
说着没等她回应,拔腿就跑,一把掀开帘子,嗯……厉骁这张冰块脸还是那么欠扁:“你,听多久了?”
“听完了。”
景离思:“哼!”
夜澜像是没发生这些事,极自然地冲他点了点头,“刚平完战乱,你陪我沿北郡逛一逛。”
一路上,他跟在她身后,走走停停,千转百转到了一个僻静冷清的小宅院前,夜澜温柔地抚摸着苔藓满满纠缠藤曼的矮墙,从怀里取出一枚磨得光亮的钥匙:“进去看看。”
锁孔内里锈得差不多了,她拧了许久才勉强打开,朽烂木门磨在阶面上发出嘶哑沉闷的声响。
夜澜仔仔细细地望着里面,这还是她头一回回来看呢。
逼仄的院落朝阳处栽种了株杏子树,当年还是一株小苗,现在已经亭亭如盖茂密繁森了,夜澜同这棵树比了比个子,再扶起树下一块辩不出形状的木架子,上面缠了腐得只剩半截的草绳子,依稀记得这是她幼时常玩的秋千。
院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完,夜澜走走停停,面上神色悲喜难辨,竟也滞留了很长时间,厉骁跟在她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最后夜澜停驻在那破败的屋门前,她平静地看向厉骁:“我要在里面呆片刻,你在外面候着。”
她颤着手推开,
屋子里潮湿气味掺和灰尘,房梁上结满了蛛丝,只剩一张落灰的矮床和一架看不出样子的纺车。夜澜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给自己母亲买一架新的纺车。
厉骁站在门外,隔着窗纱看着夜澜隐隐绰绰的背影,斜阳余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翌日,齐朝大殿阶面已经清洗了好几遍,纤尘不染,琉璃大瓦在朝阳洒光下灿然不可直视,巍巍大殿文武百官垂首侍立,鸦雀无声。
齐君裴寂华着整套帝王冠冕,等待夏君夜澜的到来,
此番诏会,是为求和。
他面色阴郁地坐在龙祚之上,看着云阶连绵而下,在晨光映射夏漂亮地像金线织就的锦缎,而自阶下稳步踏上之人,率亲兵忠将,所达之处侍婢伏立,独属于君王的威仪扑面而来。
那人踏过大殿门槛,被日光照映的面容终于清晰可见,扬眉浅笑,虚虚行了一礼:“齐君,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裴寂华睁大眼睛,指节撑住龙祚的扶手,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景,离,初。”
夜澜笔挺地站在他面前,身后晕出一环通透的弧光,看着他自惊讶迅速恢复沉稳模样,清隽绝伦的面容也漾开同样虚伪的笑意:“夏君。”
真是,多年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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