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都寻游记

　　3.
　　童南童北躺在床上，两手交握，手中央的记忆碎片发出幽幽的亮光，像萤火虫一样。
　　童南再次睁开眼，有人就不停地喊：“小南小南，你怎么了？”
　　她睁开眼睛，门前好多人站在梯子上擦洗匾额，周围都是端水盆、捧绸缎的，忙忙碌碌，好不热闹。
　　“小南小南……”童南看到眼前晃来晃去的手，回神。
　　“怎么了？”
　　身边的丫环气结：“我还问你怎么了呢，看到这么多人你怎么忽然不动了？”看童南懵懵懂懂的样子，那丫环好笑，“你是不是没有见过将军府这么热闹的场景？”
　　童南茫然地点点头。
　　“也是，你常在内院活动，不知道外院的情况，这种场景我也很少见过，国君派人来体恤慰问将军，听说来头很大，所以将军府要里里外外的好好打扫一番，不能失着将军府的面子。”
　　“来人？来什么人？”
　　丫环说：“就是来慰问将军的人啊。”
　　童南无语：“我是说这些人官职到底多大？”
　　“这个不知。”丫环挠头，“这几天客人的房间都是你收拾的，想必你会知道的比我更多吧。”
　　呃……童南语塞，拉拉身边的人：“小北，你……咦？小北呢？”
　　丫环更惊奇了：“小北一直就不在啊，今天从早晨到现在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么会有小北呢？”
　　“哦，”童南尴尬地遮掩，“我忘了，最近老是不记得东西。”
　　丫环面色忽然变得哀戚，眼神也多了几分同情：“小南，没事的，你会慢慢好起来的……上次小晴姐姐对你发火不对，但是小晴姐姐也受到了惩罚，你不要怪她。小北去了书斋打扫，晚上你就会见到她了。”
　　童南摸不着头脑：“我什么会好起来的，小晴对我发什么火，又受了什么惩罚，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丫环看她真的是不明白的表情，拉她到一旁说：“听说，好几个月前，你和小北没有好好打扫书斋，小晴姐姐发了火，然后你和小北就莫名失踪两个月，此后回来就浑浑噩噩的，仿佛什么都不知晓，小晴姐姐更加的自责难过，家务事将军向来不管，但是将军府有将军府的规定，凡是伤害自家同胞总是要挨板子的。不知怎么的，凡是小晴姐姐要受到惩罚时，你总会清醒过来拦在小晴姐姐的身前替她求情。所以，小晴姐姐活罪免了。不过，小晴姐姐也越发的自责，变得也不似先前那般开朗，染了风寒到现在还躺着呢。”
　　“这么严重？”童南不敢相信，这都发生了些什么情况。
　　丫环点点头：“你和小北能干那么轻松的活都是小晴姐姐帮忙说情的。“
　　“哦。”童南沉思地点点头，“那小晴姐姐现在在哪里呢，我想去看看她。”
　　“她在西院的东厢房里，不过你现在不能去看她，她那里只有大夫可以出入，留一个丫环伺候，喂喂她喝个药啦，倒口水什么的，别人禁止踏入。”
　　“她难道病得很严重？”
　　“嗯，很严重，反□□里上上下下都交代了，不准进入，只待小晴姐姐病好了。”
　　童南想到底是什么病，还怕传染？应该不是风寒这么简单。
　　她和那小丫环忙来忙去不外乎将将军府客厅的东西搬入内院。童南说：“姐姐，你说将军府买这么多绫罗绸缎宝瓶玉器干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欢迎慰问的人吗？”碰上小丫环诧异的表情，童南问，“我问的不对吗？”
　　“不是，”小丫环摇摇头，“我就是惊奇你从来不叫我姐姐的，都是直接喊我名字小翠的。”
　　童南嘴角抽搐，这小娃娃真的很单纯啊。
　　小翠说：“这些都不是将军府买的，是国君赏赐的。”
　　童南望望这手捧锦盒的鱼贯队伍，再看看满客厅堆着的东西，倒吸一口气：“国君真的很有钱。”
　　搬东西一直搬到晚上，童南腿都累得抽筋，她瘫倒在地。小翠见她累的不行，便说：“我们先歇一歇，待会再吃饭。”
　　童南眯着眼问：“那现在是不是就能吃饭了？”
　　小翠点头：“能。”
　　“那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吧。”童南两眼放光，“小翠你带我去。”
　　下人的晚饭也是很丰盛的，四菜一汤，馒头可以想吃几个吃几个。童南吃的很猛，饭桌上一群人都惊奇看她。
　　“小南，你慢慢吃，小心噎着。”
　　童南口含馒头，含糊应答：“哦，知道。”
　　“小南，还有粥，要不要喝？”
　　“喝。”
　　“这个菜你吃吗？”
　　“吃。”
　　“来，我帮你夹。”
　　大家都端坐在饭桌前等待小南吃饭。童南见他们都不伸手夹菜，奇怪：“你们怎么不吃？”
　　大家相视一眼，无奈地看看餐桌。桌上一片狼藉，被童南吃的惨不忍睹。
　　童南不好意思，放下碗筷。
　　大家见状，忙说：“小南，你吃吧，等你吃完还会再上新菜的。”
　　“是啊，将军府对下人的就餐情况没有时间限制，一切以吃饱为准。”
　　“哦。”童南厚脸皮地喝下最后一口粥，伸手拿了个馒头说，“我给小北拿一个，不知道她有没有吃饭。”
　　“拿吧，小北什么时候饿了，厨房都会给留饭的。”
　　“哦，那我先走了。”
　　童南揣着馒头，一路往书斋的方向跑，她怕迷路，在来厨房吃饭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下人。一路快走，月光素白，照的树影重重。远远地看见好像有一人往她这个方向跑来。
　　童南心下一惊，是谁？
　　没想到是童北。
　　“童北。”童南叫一声，童北停下脚步。
　　“童南？”
　　“是我。”
　　童北说：“我打扫了一天的书斋，饿死我了。”
　　童南掏出馒头，“我刚吃完饭，揣个馒头给你当饭。”
　　“哎哟，还是你和我亲。”童北接过，直接坐在走道的栏杆上吃。
　　童南说：“童北，厨房还给你留着饭呢。”
　　“我知道。”童北咬一口馒头说，“将军府什么时候都会留饭给下人吃的，正好你拿来了，我也就不想去吃了。”
　　“哦，”童南点点头，“没想到将军府还这么人性化。”
　　“童北你今天打扫书斋看到蓝颖了吗？”
　　“没有，听说将军府要来人，蓝颖在他那个院里一步不出，而且庄素素也下令不管是谁，都不可以打扰。”
　　童南说：“蓝颖清静惯了，自然不想踏进喧嚣。”
　　“啧啧啧，”童北吧嗒嘴，“说的你好像多了解蓝颖似的。”
　　童南白她一眼，不理。
　　童北吃完馒头，拍拍手，说：“我今天还特意抽空到那片樱花树看了，转了几圈没有发现有记忆碎片这种东西，而且今日的将军府好像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我也是没有发现什么，搬了一整天的东西。要说奇怪之处倒有一件事。”
　　“什么事？”
　　童南压低声音说：“听丫环小翠说，小晴关在西院的东厢房，说是染了风寒，只有一个丫环伺候着，每天大夫可以进进出出，其他人一律不许。”
　　童北沉思：“要不我们去看看？”
　　童南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童北说：“我也间接地打听了一下将军府的情况，小晴的事也略知一二。”童南一直跟着童北走。
　　“童北没想到你已经摸清了将军府的路了。”
　　“那是，从上次咱俩分开后，我就开始记路，今天趁打扫书斋挑水的时候，稍微地转了几下，也知道一些路线。”
　　童南黑线，童北真的好聪明啊。
　　她们到了西院，院门紧锁。无奈只能翻墙，童北观察了一下西院的整体布局，发现西院只有一排房子，这么说来，她们只需从最东面的墙翻进，就离小晴最近。
　　墙很高，墙面又很光滑，很困难。童南决定，自己先蹲下，让童北踩着自己上，然后自己卯足劲起跳，再让童北拉她一把。
　　童北踩着童南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童南拉上墙。她们刚在墙上坐定，准备看好位置往下跳，忽然看见院中站着一个女子，一步一步向她们走来，童北感觉不妙，让童南把脚收起来，别耷拉着。
　　童南试探地叫了一声：“是小晴姐姐吗？”
　　那女的忽然站定，童南高兴：“谁说她卧病在床起不来，这不是还能走吗。”转过头对那女的说，“小晴姐姐，你起开点，我往下跳了哈。”
　　童北拉她：“童南你给我长个心眼。”
　　那女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吓了她们一跳，童南险险掉下去。
　　“她不是小晴。”
　　童南童北异口同声道。
　　那女子脸上的疤从额头拉到下颌，口子又粗又大，很是骇人，再加上那渗人的眼神，简直可以PK女鬼了。
　　“你是谁？”童南哆嗦，尽量将脚往回收，也庆幸这墙足够高。
　　那女的看她们一眼，走到墙根低，伸手想要拽她们的腿。这一动作更将童南童北吓得半死。
　　童北高声喊：“小晴姐姐，你在吗？”
　　这才听得东厢房有咳嗽声。
　　童南大着胆子喊：“小晴姐姐，是你吗？”
　　墙根底下那女的停止了动作，说：“以后别来这里了。”说完，就进了东厢房，那东厢房也没有了咳嗽声。
　　童南童北抹一把冷汗，赶紧哆嗦着从墙头爬下。
　　“哎哟妈呀，差点吓死我。”童南摸了摸胸口，“以后我再也不来了，哪怕里面藏着记忆碎片。”
　　童北揉了揉打颤的腿，说：“童南，我们快走吧，再多待一分钟我都怕那女的冲出来吃了咱们。”
　　她们一路小跑，童北带着她回睡的地方，半路上发现下人们手抱着今天国君赏赐的东西往东走。她们拦下一个人问：“你们这是……”
　　“是往蓝公子那里送，将军说了这些东西先紧着蓝公子挑。”
　　“哦。”童南放开那人的衣袖，点点头。看来庄素素真的很宠蓝颖。她和小北也帮忙，仆人们鱼贯地走进蓝颖的院子里。蓝颖站在门前，不知是这月光太白亮还是本身就是肤如凝脂的关系，总之，那脸白的像纸。仆人们一个一个地走到他面前，打开锦盒停个一两秒，见他没有点头，便带着东西离开。童北抱着东西走到他面前，他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得离开，回头无奈地和童南比划：我在外面等你。
　　童南点点头。她排在队伍的末端，蓝颖一件也没有看上。终于轮到她了，她抬头不禁对他多看了几眼，还露一个微笑。
　　蓝颖的眉微展，还没等童南打开锦盒，就点点头说：“就它了。”
　　童南感觉到领班人微微松口气，口气略带欢快：“那我让小南给您送进去。”
　　“好。”蓝颖有些有气无力。领班人忙向童南使个眼神，童南识相地送进去。
　　领班人看着童南背影高喊一声：“小南，送完你就自己回去，我先走了。”
　　童南回头，还没作出回应，那人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童南微怒，我刚才随着队伍从西门进来，你们现在都从东门走，我根本不认识路啊。
　　蓝颖转身看着她，微微一笑，谢了芳华，但那微蹙的眉如西子捧心，实在惹人心疼。童南想，怪不得庄素素喜爱他，这样的人多看他一眼都是深渊，深深地陷入，无法自拔。
　　他眸光温柔：“小南，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唉？”童南挠头，“难道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吗？”
　　“很久了。”蓝颖目光空洞，“你不来……”忽然剧烈地咳嗽。
　　童南忙放下锦盒扶他，“你没事吧，你是生病了吗？”
　　“不碍事的，”他嘴唇发白，“老毛病。”
　　童南扶他坐下，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略显尴尬。童南先开口说：“公子，你要不要看看你选的东西。”
　　蓝颖略点头，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匹暗红的布匹。童南失望，“国君赏赐了那多好东西，我点背不说，你还偏偏选了我拿的东西，唉……太可惜了。”
　　蓝颖笑：“国君赏的东西哪有不好的呢，这锦缎不知道有多么的名贵。”
　　“呵呵，我就是觉得金啊银啊的最贵重。”尤其那个玉珊瑚，红红的，看着就知道是好东西。
　　“有些东西看似普通，说不定会是世上最贵重、最值得珍惜的。”他说，目光有些遥远，仿佛陷入某些回忆。
　　童南摸不着头脑：“普通……却是最贵重？不懂。”
　　“以后你便懂了，但是……”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因为那代价太大太痛苦。
　　童南傻笑：“意思是长大了便懂得多了吗？呵呵，古老头也这样说过，他说我们就是太年轻，不知道最可贵的是什么，老骂我们不好好学习，挥霍青春。”
　　蓝颖摇摇头，无奈，看来小南还是和平时一样，时而清醒，时而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哎呀，我该回去了，小北她还在外面等我呢。那个领班的根本指望不上，跑的像兔子似的，难道有狼追他呢，呵呵。”
　　蓝颖掩嘴咳嗽几声，艰难说：“是我的原因。咳咳，你快回去吧。”
　　“哦。”童南还是不懂。什么他的原因，他怎么了？她走到门外的台阶，回头看一眼他，蓝颖勉强微笑，摆摆手，示意她放心地离开。
　　她从东门出去，喊了几声小北没人答应，周遭黑黢黢的，那月亮躲进云层里了。童南气得跺脚，自己回吧，走道上看见人就问，不信回不去。
　　她觉得路很长，走来走去还是身处一片樱花林中，应该是迷路了，怎么办？童南为难，这樱花真是常年不落啊，但是现在的不如冬天的香气浓郁。兜兜转转，听得有人声。她爬上栏杆站在走廊中，咦？那是谁？坐在蓝颖旁边的女子是谁？蓝颖刚才不是在屋里吗？
　　月亮从云层里爬出来，周围素白一片。她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脸，倾城的容貌，还有一对冷肃的眼睛，她是庄素素。没有面具，没有戎装，一身粉衣，在月光下微微发一点绛黄。
　　“颖，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庄素素微微一笑，缓和了眼中的冷肃，“我还有一个孪生妹妹。”
　　蓝颖瞳孔微大：“双生子？”
　　“嗯。倘若她回来，你告诉她一定要走的远远的。”
　　“为什么？”蓝颖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
　　“因为……这里会有一个人代替我，也代替她，掌管庄家，用不了多久，庄家就会在阔都变得无足轻重。”
　　“代替你？那你怎么了，去哪里了？”蓝颖有些焦急，面色因激动泛红。
　　庄素素笑：“我哪里也没有去。”
　　蓝颖平静。
　　“妹妹和我一样，脖子上有一块玉。”她说，从颈处掏出一个月牙状的白玉，“这块玉叫死玉，玉在人在，玉碎人亡，从一出生我们便有。”
　　“小姐……”
　　“她叫庄宁宁。”
　　童南正听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她回头，下意识要叫，一只手便捂了上来，另一只手勒住她脖子，拖着走。
　　童南奋力挣扎，希望庄素素和蓝颖能发现一点动静，无奈那人的力气真的很大。就在童南想完了，说不定要死在这的时候，那人放开她。
　　她回头看到一个和现在的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正瞪着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她。
　　“说，你刚才听到了什么？”语气冰冷，隐隐有危险。
　　“我、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童南说，“你是谁？”
　　“说。”手指抚上童南的喉咙，力道加大。
　　童南努力地扳那小女孩的手，快要喘不过气。
　　小女孩稍稍减力：“说。”
　　童南咳嗽几声：“我就是听到将军说她还有一个妹妹什么，仅此而已。”
　　小女孩力道加重。
　　“我说我说，她叫庄宁宁。”
　　“庄宁宁？”
　　女孩放开她，嘴角微勾，径直离去。
　　童南一人在地上喘息，刚才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那么熟悉？那一双像冰一样冷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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