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都寻游记

　　消失的永恒
　　“古老师，这就是你给的记忆碎片。”童南无奈地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撮白白的齑粉。
　　古老师无力地闭闭眼睛，怅然道：“我早就想到这个结果了。”
　　碰上童南诧异的目光，古老师偏头看向桌子上裂开的花瓶。
　　“这个不是装樱花的瓶子？”
　　古老师点头，估计是你们醒来的那一刻，花瓶就立刻出现了裂纹。
　　童南心想，我一醒来手中的记忆碎片就化为白粉，害得童爸童妈以为她把洗衣粉攥在手心里。
　　“那我还是把这个白粉倒入花瓶吧。”童南小心翼翼地触向花瓶，没想到刚一碰触，花瓶哗啦一下碎了。
　　童南嘴角抽搐，这花瓶……老师该不会让我赔吧。再看一眼古老师，他痛惜地闭眼，垂下想要扶花瓶的手。
　　童南哆嗦：这下真的要赔了。
　　“罢了罢了，早就知道留不住。”古老师说，“听童北说你们看到庄素素和阿宁死的那一刻，受了很大的刺激，唉……难为你们了。”
　　童南不语，她和童北约定只讲该讲出来的，至于她们自己真实的身份还是算了。
　　古老师只当是童南还沉静在阔都的事情，所以也没有打扰她的情绪。
　　“老师……”良久童南颤巍巍地问，“蓝颖……那个蓝颖最后的时光您知道吗？”记忆碎片已碎，她们再也回不到阔都了。
　　“你是指你们回来后的日子吗？”
　　“嗯。”她点头，“我想知道。”
　　古老师站起身，拿出以前就见过的画卷，打开，依旧是蓝颖的画像。“你帮我拿着画。”
　　“哦。”童南伸手紧紧地握住画的两端，仔仔细细地端看画中的蓝颖。忽然间画中落下几滴红色的液体，童南诧异抬头：“古老师……”
　　古老师正一手拿刀，割另一只手。“只有历代守护者的血才能使画显现出图像。”
　　童南内疚地垂眸：“对不起，老师。”
　　古老师摇摇头：“你们帮我这么多，我也是时候感谢一下你们，再说了，听你们说了这么多关于蓝颖的事情，其实我也很想看看他剩下的时光。”
　　“谢谢你，古老师。”
　　画面漾开一个波纹，像一面屏幕清晰地呈现。
　　悬崖边，一人蜷坐在石上，暗红的衣袍窝成一团，眼神遥远苍茫。他的手中握着一枚碧青的面具，嘴唇不停地翕动，带的鬓角的白发也一动一动的。
　　“小姐，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蓝颖说，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东西。
　　老二手中抱着一个瓷罐，缓缓走来，站定颔首：“蓝公子……我带将军走了。”
　　蓝颖回头：“回关外吗？”
　　“嗯。”老二点头，目光落到罐上，微笑，“我带她回想回的地方。”
　　“你呢？”
　　“陪着她，我答应过，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蓝颖嘴角微漾，苍白一笑：“这样也好。”
　　“老大，十四，二十七他们就不过来辞行了。”
　　“好。
　　老二欲言又止，终究摇头：“保重，蓝公子。”
　　“保重。”
　　山下，一辆马车急速行驶，车内放着二十六个瓷瓶，二十六个面具和披风。二十七目光沉寂地望着，丝丝点点的痛苦涌上心头，他们约定不论何时获得自由，都要一起离开庄家，彼此一定要洒脱开心。
　　十四认真的驾着马车，瓷瓶发车清脆的碰撞声，她遂放慢速度。
　　老大撩起车帘，想最后看一眼庄家的风光。召回时，兄弟三十人来，如今走时……
　　一大股的粉色花瓣如河流般涌来，猛地散成一片漂浮的花海。他抬手，有花瓣轻轻地落到他的手掌。
　　“是樱花。”二十七眸光温柔的说。
　　庄家的樱花开始颓败，算这一次，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前任将军大婚那日，这一次是阿宁命断，不论什么，都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掌心的樱花抖动几下，又旋即飞走。指尖是不带留恋掠过的风。
　　看到坐在崖上的蓝颖，心中一沉：“可怜蓝公子了。”
　　二十七接口道：“蓝公子拒绝和我们走，他要守在这里。”
　　“庄家还剩下些什么？”
　　二十七难过：“碧青的面具、一颗快死的樱花树，还有一些空荡荡的房子。”
　　老大说：“当真苦了他……苦了整个阔都。”
　　“驾！”十四勒紧缰绳，大声道，“阿宁将扁鹊子杀死，不久以后国君就会得极为恶劣的疟疾，天下无人能医。”
　　这就是他要权不要国的代价。
　　老大和二十七微微一震，旋即了然，她才是真正的庄家主人，固然未卜先知。
　　“以后什么打算？”老大看一眼十四，问二十七。
　　二十七笑笑，眼涌深情：“我要和她在一起。”
　　老大摇摇头，终于笑开：“二十一如果还在，怕你没这个福分。”
　　二十七伸手抚向二十一的骨灰罐：“他在，我照样抢得，是不是，二十一？”
　　“喂？我是货物吗？我还没有同意呢。”
　　车外传来十四不满的声音。
　　老大努努嘴，二十七尴尬：“我会努力的。”
　　眼见崖上的那抹红色越来越远，老大挥手：“蓝公子，再见了。”
　　蓝颖无声地望着渐渐消失的马车，叹气：“保重。”
　　面具托举起，眼神旖旎缱绻：“来生来世，生生世世，你再也不要丢下我，我也会紧紧地握住你的手，再也不分开。”
　　慢慢的，画面开始变幻，依旧是那个穿红衣的蓝颖，蜷缩在崖边，目光呆滞的遥望，周遭的景色不停地变化，一会变黄变白变绿，他鬓角的白发也不断的蔓延，直至爬满整个头顶，皱纹也不停地加深变多，下颌冒出青葱的胡须，最后也随着时光的流转，成为花白。
　　忽的一天，他颤巍巍地拄仗而来，先前褪色的红衣已经换下，穿着要结婚才穿的大红礼服。他怀抱着那个发着幽光的碧青面具，嘴角一直挽着幸福的笑容，他坐在那颗磨得不能再光滑的石上，眉眼绽着微笑，他说：“你会等我吧，素素……就像我一直穿着红衣等你的约定。我耗尽一生的时光，终于记得你。”
　　他的周身冒出噼啪的火花，渐渐火花汇聚，成为汹涌的大火。他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始终微笑直至闭眼。
　　凤凰要涅槃了吗？
　　童南眼睛变得湿润，她想要清楚地看清最后的情景，可是眼睛不争气地上涌湿气。
　　大火很快吞噬了他，猛然间什么都没有了，只飘出几片红色的布料，那些布料仿佛想要逃离那噬人的大火，但很快迸发出一缕耀眼的火苗，迅速消失。
　　凤凰没有重生，他选择了蜕化自己飞翔的翅膀，留在人间，等待，遭受人间的悲苦。
　　不自觉间，眼泪流下，童南伸手抹了抹，深呼吸：一定要忍住，不能被看见。
　　在火势变小的时候，老二出现了。他依旧年轻，好像不受岁月的侵蚀般。无声地走到那堆火前，呢喃：“来迟了吗？”
　　原来他就是世代守护阔都秘密的人，他将蓝颖的骨灰收好后，独自住在庄家，双掌相合、翻转，瞬间迸发刺眼的光芒，他好像给庄家施了什么符咒，使庄家永葆年轻，而且施完咒的他突然间变老，再不似先前的年轻。
　　古老师手上的血不能再流了，一包扎，画面供应不上血，立刻停止了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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