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与花千骨

　　“尊上…..事情不是你想象中……”掌门师叔眉头越拧越紧，白千知道大事不妙。
　　“跪着，你给我好好地跪着！不准动！”白子画严声厉喝，目光冷电般横扫星月横霜：“你们也闭嘴！”
　　横霜和星月见尊上动了真怒，哪里敢再多劝半个字。
　　白子画对儿子爱之深责之切自小严格要求，白千在他手上受罚不少，但皆是交由戒律阁掌刑，亲自动手责打还是第一次，着实是因白千不肖将他气得厉害。
　　鞭打声撕裂了小院的宁静，横霜掩住双目不忍看，星月更是眼泪滚滚而下，而挨打那人却神情平静不哀叫不求饶，仿佛被柳条抽打的不是自己脊背。柔软的柳枝握在盛怒的白子画手中便是一件足可摧金断玉的利器，几鞭狠抽下来鞭痕深入数寸，白千衣衫层裂皮开肉绽，鲜血滴滴落下，地上花草触到白千神血，尽皆枯萎。
　　长留掌门的手力与戒律阁弟子不可同日而语，白千挨了数鞭只觉疼痛深入骨髓，他本是一个精乖之人，若他真个错了他早已服软，而今天这顿毒打是掌门师叔结结实实的冤枉他，他扪心自问自己洁身自好从未损及长留尊严，掌门师叔凭什么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白子画下手越狠，白千反抗之心越强。
　　“你可知悔改？”掌门师叔平素清朗优雅的声音此时听着有些发抖。
　　“弟子无错，尊上要弟子从何改起？”白千忍痛回道。
　　他刚烈的血性是源于娘亲的，他可怜又可敬的娘亲，为了爱，可以毫无惧色面对死亡。
　　白子画怒火攻心手上力道又重几分。
　　白千一声不吭的死扛。
　　白子画执着柳条的手已在颤抖。
　　“不要打了……”小凡搬的第二位救兵段丞相气喘吁吁赶到。
　　“手下留情，不能再打了，你再打这孩子就废掉了。”段丞相张开双臂将白千遮个严实。
　　“段丞相快让开，这鞭子小主身体经得起，你挨一鞭一命归西。”横霜吃了段夫人许多美味糕点，对段家感情深厚，深恐尊上一怒迁怒段丞相。
　　白子画其实早想停手，只等白千认错，不料这小子跟自己硬扛！有人来劝他借势收手，将滴着鲜血的柳条掷于地上，对白千声色俱厉地训斥：“也罢，今日我暂且饶你，你自己回去好好地反省，下次再行此等无行无耻之事，我必加倍重罚！”

　　“你先进屋喝口茶消消气，孩子会改的。”段丞相真个以为是自己劝阻起了作用。
　　仙凡有别，白子画又是清冷孤高的性格，原本不会对段丞相多加理睬，但在白千等人大半月在段府多有打扰，段丞相又是一位贤臣，当下微微颔首打个招呼。
　　“阁下贵姓？”段丞相拱手行礼。
　　“这位是……是我们一府之主。”横霜代答，长留门规，本门弟子非特殊情况不得向凡人表露仙人身份。
　　“原来是白府的老爷。”段丞相瞧瞧依旧跪地的白千，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千儿心高气傲连国王都不放在眼中，能令他服服贴贴受罚的除了他自己爹爹还有何人？再看白千背上数道鞭痕鲜血淋漓，段丞相怜惜之心大盛“白老爷，孩子有错是该教训，但对至亲骨肉哪至于出此重手？”
　　他一语出口，除了那位狠揍儿子的白老爷镇定如昔，在场所有人目光都齐唰唰转向他，包括正挨打罚跪的白千。
　　段丞相也是一怔“怎么？我说错了？”
　　白子画心道此人所想倒也歪打正着，正因是我儿子犯错我才狠心重罚！子不教父之过，现在不狠狠刹下他性子，等他胆子越来越大闹出惊动天庭有辱长留之事，我再管教就晚了！
　　白老爷板着一张冰块脸，段丞相以为他还在生白千的气，又去挽他手臂劝说：“白老爷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你先不去劳心孩子们的事情，先到客厅暂坐喝茶解乏休息，让千儿回房静思已过再来向你陪罪道歉。”一伸手却捞了个空，莫说去挽白子画手臂，连半片衣角都沾不着，段丞相缩手讪讪而笑，当初与白千初见也是如此情形，原来不喜与人接触是白府家风。
　　“贵客上门，你怎么让他在院子里站着，快请进客厅里坐。”
　　小凡请的第三拔救兵段夫人与林灵来得恰到好处。
　　段府合府来请热情如斯又顶着一代贤臣的名头，白子画虽高冷也不便拒绝了。
　　掌门随着段氏夫妇离开，横霜和星月一边一个扑向白千嘘寒问暖。
　　“师兄，你还好吧。”
　　“小主，疼得厉害吗？”
　　白千最受不了别人同情，不理会那两人，咬牙自行起身，刚一动背上伤口便如毒蛇嘶咬疼得他直冒冷汗，他不愿人面前示弱，强打精神昂首挺胸的一步步自行回房。
　　星月和横霜哪里放得下心，忙忙跟了过去。
　　院中再无他人，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角落串出飞快拾起沾了白千鲜血的柳枝鬼魅般闪身离去。

　　段丞相引着白子画来到客厅，段夫人热情奉上香茶，白子画目光将那半旧的茶杯一扫，微观间已将香茶制作过程了解得一清二楚，段夫人去市集精心挑选上好茶叶，收集清澈泉水煮茶，反复清洗茶碗，洗净双手斟上香茶送上。段氏夫人待客至诚，白子画举杯谢道：“多谢贤夫妇款待香茶。”
　　段丞相连忙回礼：“段某还要多谢令公子帮我大忙呢。”将白千在大理的作为细细给白子画讲了，言语中将白千大大夸了一番。
　　白子画听罢，疑虑为何段丞相口中之千儿与我今日所见不一？他夫妇皆是实诚之人万无说慌的道理。难道我冤枉了千儿？所以他宁死不肯认错，但去烟柳之地千真万确为白千亲口所言，又何来冤枉？
　　他正在思索，忽听段丞相道：“白老爷可在大宋为官？”
　　白子画不便告知其真实身份：“我非大宋子民。”
　　段丞相笑吟吟解释：“听令公子曾言，白老爷极为推崇诸葛丞相的出师表，敬佩他拳拳为臣之心，我以为白老爷是大宋贤臣是以有同感，看来我误会了。”
　　白子画淡然道：“推崇谈不上，不过诸葛亮人品端正忠君爱民的品德是不错的，可以教小孩子们懂得为人处世的一些道理。”
　　白老爷言下之意鼎鼎大名的诸葛丞相也未曾放在眼里，段丞相不知此人是妄自托大还是真有一身通天的本事足以自傲，一时接不上话，只得举起茶杯客气：“白老爷请喝茶。”
　　白子画叹了口气：“拜托一事，你能不能不要叫我……白老爷？我不习惯。”
　　“是是，段某失误，白先生学富五车清逸潇洒，怎么能用老爷这等俗气的称呼，段某今后就先生称呼，你看可合适？”
　　“此次白千给贵府添了不少麻烦。”白子画算是默认了白先生这个称呼，有人称他尊上，有人称他上仙，有人称他掌门，有人还叫过他大侠，唯有这次竟然叫他“老爷”，老爷！听着俗气且不说，他的样子有那么老？
　　“白先生客气啦，令公子救我家小儿护国一命，又教我孙女剑法，我们老两口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能说麻烦。”段丞相连声致谢。
　　说到段星，白子画心念微动“你孙女何在？我要瞧瞧千儿教导她可曾用心。”
　　段夫人引着段星来到。
　　段星已换女装，尖尖俏俏一张瓜子脸，双眸灿灿似星，年纪尚小身形未成，将来长大定是位清丽娇美的美人，只是脸色太过苍白。
　　“星儿见过白先生。”段星盈盈拜倒，她不知这位相貌平平中年书生就是那晚在黑菌林见到的白衣美貌神仙。她听奶奶说白千生父至此，小姑娘于失落中又燃起希望的火苗。师命不可违，父命同样不可违，若星儿能争取到白先生支持，师父就有了理由拒听神仙师叔祖的安排。
　　“白千教了你什么？”
　　“回白先生，白公子只教了我一招大海潮生，我愚钝至今不能领会剑法的精要处。”
　　“既然不懂何不问他？”
　　“白公子不喜我打扰，星儿见了白公子便运远远自行避开。”
　　白子画点头“如此甚好。”
　　段丞相和夫人不明言中之意，段星却是明明白白，原来白先生也不赞成自己跟师父走得太近！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仅师叔祖容她不得，连师父的爹爹都容她不得，长辈都在反对，她痴心成真那是难上加难，她连日以血饲养情蛊早已体虚力弱，忽然受此打击，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段夫人见孙女身子微晃赶着来扶，段星呼地将奶奶一掌推开，头也不回的往外跑了。
　　段丞相跺脚埋怨：“都怪我们将她宠坏了。”
　　白子画道：“无事，她过得几天自会好的。”他已用绝情池水试验出段星对白千的痴情，段星的种种反应在他意料之内，他只道时间是治愈情伤的最好良药，哪曾想段星身体虚弱另有它因。
　　白子画专门来大理一趟主要为解决段星之事，既然白千与星儿彻底了断师徒关系，段星也识趣不再纠缠，此事已然了结，他便可安心回长留闭关养伤了。
　　正待告辞，下人来报“米尚书到府。”
　　段丞相不知好友突然登门，想来定是有事，忙道：“快请。”想着米尚书也是仰贤重才之人，口才又好，便对白子画道：“白先生，来人是我好友米尚书，豪爽有侠义之风，白先生不妨一见。”
　　正说话间米尚书已急步而来，也不与段丞相见礼，大声嚷嚷：“出了大事了，渔民在滇湖捞起一尊古代石人。”
　　段丞相不以为意：“沉在池里的古物多了去，算得甚么大事？”
　　米尚书道：“奇的足那石人背后刻印：登高远望，大理永昌。”
　　段丞相听这八字好生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正摸头思索。
　　小凡大笑而来“红日升，神麟出，石人现世，登高远望，大理永昌，千年万年。”
　　段丞相抚掌：“这是小凡你编……”
　　小凡做个眼色将他止住：“这是大理城传遍街头巷尾的童谣。”
　　米尚书道：“如小凡公子所言，不知怎地前几日传了此谣出来，儿童们更在街头巷尾大肆传唱，如今王宫出来采办的宫女太监们都学会了！”
　　小凡道：“将逢大变，天意往往会显示凶兆警醒世人，童谣和异兆是常见之物。”
　　米尚书点头：“是啊，这首儿歌突然红火起来，大家不明其意，想不到几天后石人真个现世。地方官已将石人送到陛下御前，不知这儿歌与石人主何征兆？”
　　小凡笑道：“红日升，神麟出，石人现世，登高远望，大理永昌，千年万年。儿歌里的太阳、神麟、石人等物，我听着倒耳熟。”
　　米尚书喃喃道：“太阳意指拜日神教，神麟即龙麟，石人已出，登高望远，大理永昌，高……昌……”拍掌叫道：“法王本名不就叫做高昌？”
　　白子画冷眼旁观，己知小凡有心搞鬼，他不知白千可有参与，参与多少？于是不说破静静看小凡表演下去。

　　米吉书还沉浸在自己的惊天发现中“这儿歌的意思莫非高昌那厮图谋不轨密谋改朝换代？”激动中一拍大腿，腰带挂饰掉下一物，他也丝毫不知：“当初法王执意驱赶娲神信徒拆毁娲神庙，我便猜他狼子野心定有图谋，如今天现预兆，正是向陛下参他的大好机会。”招呼段丞相：“石人已至王宫，陛下当有警惕，你赶紧准备折子，我去联络正直忠义的同僚，共同发力扳倒法王！”他想到就做连茶水也不喝一口便要出门，忽然眼前一花，一中年书生拦在他身前，手举他方才掉下之物，一字字问：“此物你从何得来？”
　　那物是一块碧绿的翠玉环，选型古朴晶莹通透。
　　米尚书一惊，他为武将出身武功在大理排名前三，这中年书生如何拾起玉环，如何到了眼前，他却连一招一式都不清楚，米尚书从没见到如此快捷的身法，依着那人的武功，千军万马取上将人头当是轻而易举。
　　段丞相方想起介绍两位认识“这位白先生来自中原，是白千公子的父亲。”
　　小凡在旁听了介绍，张大了嘴发出啊的一声惊叹，这中年人是千儿的爹爹？千儿和他长得一点儿都不象啊，难道是千儿修仙了会变得好看？也不对，刚才千儿在他面前明明自称“弟子”……
　　米尚书拱手作礼“久仰久仰，白先生的身手惊世骇俗，我大理国无一人能及，果然虎父无犬子。”
　　白子画不去理他恭维，只追问：“这玉环你从何得来？”
　　米尚书道“这是内人给我驱邪所用。”
　　白子画道：“此物非凡间所有，令夫人又从何得来？”
　　米尚书赞道：“白先生好眼力，此物确实非凡间所有，它是女娲遗物供奉于神庙中，后来法王驱信徒毁神庙，毁神迹无数，内人作为娲神前祭司，花了大力气才抢回数件神族遗物。”
　　白子画也不将玉环归还，而是自行收了：“我要见一见令夫人。”
　　这要求无礼之极，碍于白千一行于米家有恩，白千长辈虽然无礼，米吉书也不便拒绝，犹豫半响点了点头。“我将法王之事办妥便同内人前来拜访白先生。”他已说得十分客气，白子画却并领情：“今日我便要见到米夫人。”言语毫无回转余地。
　　米吉书心中微恼，换了别人早已恶语相向，但这人是白千生父，看在白千面子上也要忍着，铁青着脸道：“我事务烦忙无暇相陪，那就请白先生自行去寒舍一趟！”
　　白子画并不见气，问了米府住址，不与众人多说便飘然而去。

　　小凡见他视众人如无物的态度心中早已不满，他走后也是一阵嘀咕，这人一见面就惦记上人家老婆，足见人品不正！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处处要求白千做到，呸，他的古怪脾气也只有千儿能忍，换了我东方凡，不把你气个死去活来就不算异朽阁教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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