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时

　　柳珂不知道这次以后，她还有什么借口回学校。看着学校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柳珂突然明白什么叫狂欢是一个人的孤单。走向宿舍的路上路过大学生活动中心，已经有第一批狂热粉丝来占位置了。门口有鲜花，有横幅，有海报，海报上是邹晓飞的剪影，上面写的：“吉他才子邹晓飞的告别演出，2009年毕业晚会。”

　　柳珂看着海报，心里嘀咕着：“就不能换个好一点的打印社吗，把他印的也太土了吧。”

　　宿舍基本已经腾空了，姚芳芳本来东西就不多，几个月前她报名了海天考研，在学校旁边和别人合租了一个小房子，决心来年再战，东西就顺理成章的搬过去了。章秋亭的新宿舍就在隔壁楼，研究生宿舍两人间，能腾放东西的地方更大了，趁着最近事情不多，她也稀稀拉拉地搬完了家。孙嘉一的东西最多，但是按照她的说法，绝大部分都要捐掉卖掉或者送掉。她什么也不打算带走。

　　还有柳珂，她的床铺也已经收拾干净，桌上空无一物，只有一瓶大宝，当初搬东西的时候想着，万一还要在学校住，至少擦脸的东西要留一瓶。

　　床上的褥子是上周带回家的，蹭孙嘉一的车。新西兰回来以后，她又瘦回去了，一路上得意的跟柳珂讲述自己滑雪技能的突飞猛进。

　　临出门的时候，柳珂再看了一眼这个房间，空空荡荡，就像4年前她搬进来的时候一样。

　　她看见眼前的画面突然闯进来，撞见自己在换衣服的孙嘉一，柳珂最喜欢在熄灯以后钻到她的被窝里两个人一起看鬼片，被窝里是两个人紧紧攥着的手。

　　她看见清晨6点宿舍刚开门，从外面唱了一晚上歌回来的章秋亭，脱了衣服就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她早起一边在宿舍刷牙，一边顺手帮她盖上被子，孙嘉一在一旁倒一杯水放在她桌上。

　　她看见姚芳芳踩着熄灯的时间从图书馆回到宿舍，打着手电筒去水房洗漱，她和孙嘉一，章秋亭从床上跳起来，拿着手电翻她刚放回桌上的微积分，偷看她在哪里划了重点。

　　她看见大二那年的冬天，第一个供暖日，谁的闹钟都没响，第一个起来的孙嘉一喊了一句，今天还上课吗？剩下三个人，都继续躺在床上睡没有回答，孙嘉一继续吼了一声，估计名已经点过了，继续睡吧各位。然后因为整个宿舍旷课被班主任批评。

　　而现在，这间房间空空荡荡。

　　只剩下孙嘉一床头贴着的玄彬海报，冲着自己笑。柳珂关上门，挂上锁。

　　距离晚会还有半个小时，整个活动中心已经满满当当坐地全是人了。前排被邹晓飞的粉丝包场了，这次阵仗真够大的，连灯牌都有。

　　柳珂的目光在场上扫了一圈，难得的空的位置上也放着衣服和书包占座。就在接近绝望的时候，柳珂发现坐在倒数第三排的章秋亭。

　　她竟然也在？看来这晚会是真的校园盛典了。

　　柳珂从拥挤的人群中辗转腾挪到章秋亭身边，指着她旁边的空位置问：“有人吗？”

　　“没人，坐吧。”章秋亭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包，就像这个位置原本就是为了柳珂占的一样。

　　距离晚会还有5分钟，柳珂再一次抬手看了一下表。孙嘉一应该是不会来了。应该以后所有有曾亦简的场合，她都不会来了。

　　“刚回宿舍没看到你，没想到你来看晚会了。太稀有了，印象中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校园活动？哦不对，第二次，大一的一二九合唱你在。”柳珂和章秋亭打着招呼。

　　章秋亭笑了一下：“以前也来的，我们没碰到过罢了。以前我也会来看看邹晓飞。”

　　柳珂惊奇地扭头看着章秋亭，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到邹晓飞这个名字。她差点忘了他们是小学同学。

　　“干嘛那么吃惊，他粉丝那么多，多我一个不是很正常嘛。来看看温莎王子的告别演出，以后想看，就不知道在哪里了。”章秋亭笑着说。

　　“温莎王子？”柳珂不解。

　　“温和派杀马特王子啊，他那发型，你不觉得？哈哈哈哈。”

　　柳珂也笑了，真形象。

　　全场的灯突然熄灭，前排一片尖叫。柳珂知道，开始了。

　　一段熟悉的绕指吉他，接着是架子鼓。

　　舞台的灯亮起，带着全场回到光明。邹晓飞，那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站在舞台的中间。他的头发剪短了，更精神了，不再是温和派杀马特，很齐整，很干净。不知怎么，柳珂竟然闻到了他身上的六神沐浴露的香味，甚至能看到他飞扬的发梢。

　　尖叫声落下，他的声音出场。

　　所有的故事 从夏天开始

　　弹起梦中人写在烟灰缸

　　什么是理想什么是忧伤

　　都飞出窗外随着风飘荡

　　是谁的青春期如此的漫长

　　或许有委屈或许还迷茫

　　这喧闹的歌声唱不尽过往

　　直到喉咙沙哑直到精疲力尽

　　梦 一样的画面一样的情景怎么都说不清

　　吹散弥漫在空气 这是我们的电影

　　不散的宴席发生在昨天

　　只是一转眼 只是一瞬间

　　这孤单的回忆从不是秘密

　　没有天荒地老 没有出人意料

　　梦 一样的画面一样的情景

　　怎么都说不清

　　吹散弥漫在空气

　　这是我们的电影

　　邹晓飞唱“弹起梦中人，写在烟灰缸”的时候，远远地看向剧场的最后几排，柳珂的方向。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柳珂在心里想，他怎么知道我坐在哪里。随即又笑着摇摇头，他们的故事，始于上一个夏天的误会，不应该再有什么误会了。

　　在耀眼的舞台灯光下，学校礼堂末排的座位像是隐蔽在宇宙中的黑洞一样静谧无声，又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吸引着台上那个弹着吉他的少年的目光。

　　一曲唱完，灯光暗下，又亮起。台下的尖叫上几近疯狂，“邹晓飞”的名字此起彼伏。邹晓飞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久久的，感谢着台下的沸腾，也是在和自己的大学生涯说再见。付筱竹捧着早已准备好的花束走上舞台，踮起脚给了邹晓飞一个深深的拥抱。台下的叫声更撕心裂肺了，叫声中充满着嫉妒与羡慕。

　　柳珂看见邹晓飞轻轻地拍了拍付筱竹的背。她想起不久之前她问的那个问题。应该是喜欢的。她代替他给出了回答。

　　旁边的章秋亭轻轻叹了一口气，周围太吵了，谁也没有听到这声叹息，包括柳珂。

　　柳珂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孙嘉一正在宿舍打包去澳洲的行李，她说着要丢掉的那套被褥，虽然已经有些陈旧，却被她打包进了行李箱。曾亦简独自在西门的小饭馆吃着刚刚上桌的鱼香脆皮鸡，桌上还有一瓶燕京啤酒，想象着对面坐着的还是孙嘉一。他比自己想象中更爱她，但是他没有勇气面对这份爱，他觉得自己甚至不配大声说出来。姚芳芳在学校旁边的出租房里背着英语单词，墙上贴着她为自己制定的详细到每个礼拜的复习计划，她打了个哈欠，这一次，她志在必得。

　　不散的宴席，发生在昨天，只是一转眼，只是一瞬间，这孤单的回忆，从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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