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日志

　　是日朝堂之上，慕鑫将案上的奏章砸的满地都是，朝中大臣个个面面相觑。献王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些年献王和烨王虽然互相算计了不少，但是在战马和丽渠的事情时相互间的利益牵扯也不少，慕奕琨想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和慕奕炘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难免生出些悔意。此时慕奕炘还在七鹿馆，自己还得帮他善后更是觉得烦闷。

　　“这烨王即使是进了七鹿馆也不消停，还有当是朕平日里太放纵了某些人。修建丽渠竟然用到上了强征劳役的手段，出了问题不知上报，罔顾丽渠下游住户。竟然——竟然为了省下银两中饱私囊，不去开辟旁支分水，将水直接引入沛城使得水患肆虐受灾千余户。大批流民入京半月有余，朕竟是昨日才知晓，朕派人查探最早一个月前就有流民进京。朕不信这满朝文武都是睁眼瞎子，从沛城上来的奏章都不翼而飞了，楚焕之！朕看你这个京兆尹也是荒唐至极。”

　　楚焕之跌跌撞撞的跪了下去“陛下，陛下——臣的确没有收到来自沛城的消息，对于丽渠水患一事也是全然不知啊！前些时日樊州有天狗食日之异象，再加上当日太后忌辰为了先太后福祉。皇上欲在年关大赦天下，遂命臣整理近五年来的旧案，不只是这京城的案子，来自各州各郡县的案件不少。整个京兆尹上上下下皆是忙的焦头烂额。再加上这些时日不曾有流民向京兆尹鸣冤，城中亦不曾有暴乱之事传到京兆尹。臣等便也未能察觉。”

　　“未能察觉，你倒是懂得用这些托词来糊弄朕。刘勋，你身为户部尚书主管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你不要告诉朕你对此事一无所知。“

　　户部尚书刘勋看起来倒是一身正气，穿着官服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他看起来倒比别人沉静了许多眼神里满是坚毅“禀陛下，这些流民大多都在城外，涌进来的实乃少数，前些时日臣也不曾察觉。也是前几日臣与蓝院使还有颜将军在街坊议事才知道城中涌入流民。三日前臣本想将此事呈与陛下，但陛下龙体欠安便未能上奏。起初臣只当是水患，便开始统计灾情想完备之后再面呈陛下。不想此等灾祸竟与丽渠有关，这修建丽渠共换了三位督河使，经臣调查此前的两名督河使皆是在开旁支引水上犯了难，也曾经向陛下上表，可是皆未达圣听。再加上烨王殿下主动请缨，新任督河使文石俊文大人从旁协助，臣当时自然信任便在银两分拨之后全权交予烨王殿下主理。此事是臣一时失察酿下大错还请陛下责罚。”

　　刘勋倒是字字恳切，慕鑫的怒火也消下去了大半“蓝爱卿！你说，刘爱卿说的可是实情啊！”

　　蓝吉移步跪拜“回禀陛下，刘大人所说句句属实。莫说刘大人事务繁忙，就连臣这个时时在街上晃悠的也不曾察觉。想来是有些个贵人这手伸的长，臣这双眼也被捂得实实在在。”这话说的很是实在，说完蓝吉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看起来像是自责，又让人不免觉得好笑。这京中颇负盛名，慧眼独具、处事通达的蓝院使果然不同凡响，慕奕宸暗自想到。

　　慕鑫看见他这个样子也是无奈，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倒是敢说。平身吧！“慕鑫用眼神示意蓝吉和刘勋。楚焕之只好把头埋下去，额头上豆大的汗冒了出来。

　　献王虽强装镇定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尤其是文贵妃的母家礼部尚书文墨埋头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不管今日事态怎样发展文家都脱不了干系，前些时日自己的两个儿子才被贬谪，烨王幽禁。若如自己这个弟弟文石俊脱不开身，文家在朝中多年的基业未免毁于一旦。

　　首辅许慧在旁，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看起来有些瘦弱若不知道这个人就是首辅大人的话定会觉得此人就是一个国子监的先生。他斜眼看了看文墨，心里像是在忖度什么。

　　“许爱卿，此事你可有什么看法。”

　　“启禀陛下，老臣认为此案也只是粗略的调查了一番，实情摆在那里跑也跑不掉。当务之急是赈灾，想必灾情户部业已了解周详。臣倒是听说城外的灾民已经被安置妥当，是坊间有个富商在设粥篷、发放被服。朝廷自然也要尽快拨下赈灾银，以便重建沛城安抚灾民。另外该羁押候审之人尽快羁押候审，以免夜场梦多。修建丽渠朝廷拨的款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其中定然有人贪没经手之人都需严加审查。此事牵涉甚广，理应赈济在前，查案在后。”许慧说起话来让人很是舒适，语气不急不缓一针见血。

　　“启禀陛下，清者自清，这户部的银两都是经臣的手发出去的，臣料理救灾事宜之后自然会负荆请罪到稽察所和吏布相关府衙协助清查以身作则。“刘勋字字刚直。

　　“准了！文爱卿，前些时日烨王设宴烧了织造坊，文峒和文延朕已经是从轻发落。不过这文石俊与这事脱不了干系，文家也是人才辈出啊！文石俊昨天朕就拘到稽察北所了。“慕鑫语气凌厉，文墨跪在楚焕之身边脸色很是难看“陛下！文石俊犯了大错，臣不敢包庇，臣教子不严，督弟有过，望陛下责罚，文氏上下定然听从吏部安排，自视自查反省己过。”

　　“好了，这几日你，还有你楚焕之，革职查办。”说着便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楚焕之。

　　“是，臣等谨听陛下发落。”

　　“本是修建皇陵，开辟水渠利国利民的好事，竟成了这样的闹剧！皇帝，首辅大臣竟然连奏章都看不到，这朝中有些人在朕的眼皮子底干了些什么，别以为朕老糊涂了不知道。献王！”

　　没想到陛下会在这个时候唤自己，献王先是一怔，倒也应该没怎么被察觉。“父皇！“献王跪拜道。

　　“献王，此事与你那个糊涂弟弟慕奕炘脱不了干系。你随刑部左侍郎王掷拿着朕的圣旨，直接将他压入稽察北所。“

　　“是，儿臣领命？“想来是自己太紧张了，慕奕琨微微舒了口气。

　　“你可听明白了？别像他一样糊涂。“慕鑫眼神很是复杂。想来此时满朝文武明白了慕鑫的用意吧！敲打慕奕琨，也让底下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竖一竖寒毛。

　　“儿臣，清楚！“慕奕琨强装镇定道。

　　“此案还差一个主理之人，卫王、宸王你们主审。凌爱卿、王掷从旁协助，此案吏部务必清查。另外那个赈济灾民的富商也得查一查，此人自然要赏的，这朝中多少大臣，还不如一介商贾懂道义。“

　　“启禀父皇！儿臣回京时日尚短，对朝中事务知之甚少。想来九弟时常协助蓝院使已是不二人选，儿臣怕到时办事不利反倒拖累了九弟。”慕奕宸想来，这件案子一旦查下来父皇定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怕是沾不到献王身上了，看方才许首辅看陛下的眼神有异，定是有奏章传到了陛下手中陛下故意拖延让献王把屁股擦干净。陛下想拖倒的说到底只是文家而已其实慕鑫心里还是想保住烨王的，这盘棋陛下也在下。自己牵扯其中便再难脱身，况且历来大案主理皇子也只是一人，自己刚刚回京，近日又发生了这些事处处在针对烨王，陛下难免疑心。在陛下眼里自己是谋害勤王和云妃的凶手，一旦慕奕钲动手自己必将背腹受敌，自己这根刺怕是陛下想亲自动手拔了去。想来自己的父亲竟这般算计自己不由得百味杂陈。

　　“你不必自谦，你向来聪颖相信朝中之事很快便可上手。有不懂之处，多多向凌尚书请教。卫王身体不便，有许多事情还需有人帮衬。”慕鑫道。

　　见此事不好再推辞只得道“是，儿臣领命。”慕奕宸瞥了慕奕钲一眼，慕奕钲也正看着自己，想来他也是明白了什么吧！可惜朝中许多人只怕是觉得宸王慕奕宸又重新得到了陛下的信任，慕奕宸心里难免苦涩。

　　慕奕宸刚刚走到皇宫北门，后面便传来慕奕钲的身音“四哥留步。”慕奕钲只好落轿。

　　“九弟!可还有事要与本王商议”慕奕宸道，此时的慕奕宸看起来没有那么清冷，许是对于这个不幸的弟弟还有着几分温暖的情亲吧！幼时，这个弟弟也是经常跟在自己身边的。若不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变故，或许自己与他还能留一份纯粹的手足之情。即使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九弟现在处处算计着别人，倒也恨不起来，烦不起来。

　　“四哥，想来丽渠一案牵扯太多，父皇也只好让我们主理。四哥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只管交给奕钲。”慕奕钲笑着，这声四哥叫的很是清脆，像是一汪甘泉沁入心脾。

　　慕奕宸话语间温和了许多道“好！那——有劳九弟，还有——十年前的事，想必我不需要解释，九弟是个聪明人其中缘由九弟自然清楚。”

　　慕奕钲回答得很是坦然“那是自然！只是朝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四哥自己保重，别在这丽渠里湿了鞋。”

　　听到慕奕钲的提醒，慕奕宸倒是释然了许多。十年前的事像一块千金巨石时时刻刻压着自己。虽然自己是被高氏和太子陷害，但的的确确被人当棋子狠狠摆弄了一番。便道“自然！还有安抚流民一事，有劳九弟和魏公子。“

　　“四哥，不必客气。对我来说银两也不过是些黄白之物，想来也不过是些无辜之人，这朝中权贵翻云覆雨，百姓遭殃。“说完也只得无奈摇了摇头。慕奕钲只觉得，这个弟弟跟自己有些像，看他便像是在看自己的另一面。只不过慕奕钲用温和明媚做伪装，而自己是结了层厚厚的冰壳将自己包裹起来。其实自己谁也不信，不过有些人自己不得不信罢了。

　　“奕钲！“慕奕宸看了看天空。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了，慕奕钲微微一怔直勾勾的看着慕奕宸，下意识唤了声“四哥！“。

　　“要下雨了，回去吧！“慕奕宸道，依旧看着天空那团乌黑的云，语气舒缓。

　　慕奕钲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便道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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