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惊梦指微凉

　　数量竟有这么多？

　　梨姝惊讶，回神看了一眼墨云初，那人站在窗口处，直望着她，像是叫她说下去。

　　她思考片刻说道。“你说的这魈鬼，乃山林精怪，独行且伤人，此地若真如此成群的数量，怕是山中百姓早就惨遭其害了。”

　　“其实这小施主说得不错，山中魈鬼伤人的传闻并不多，十几年来只发生四五的事故，有三位村民死去，比野猪老虎的伤人次数还小，倒是不知为何。于是蓬莱仙长们只好在各家设下法阵，夜半叫我等不要出门。”

　　这话刚落地，四下再无声，墨云初也想不通，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阴霾。

　　整座大殿竟悄然安静下来，老妪见那边小师傅跟两位施主在研究什么，也插不上什么话，又见那小妇人实在是冷得厉害，就将自己香烛篮中的围布拆了下来，给她围上，寄希望于小小的一块单薄的围布，能带给她些许，哪怕一丝温暖，抵御这暴雨带来的寒冷。

　　小妇人本就身怀六甲，又夜半身陷山中寺庙，寒意来袭，又冷又怕，这时忽然见到别人给的温暖，顿时红了眼眶。“谢谢婆婆。”

　　老妪坐在她旁边与其说些话，也算黑暗中陪伴。

　　庙中再无人说话，蜡烛火苗的炸裂声都显得格外响亮，大家各怀心思的偏居一隅，希望这暴雨早些停歇，晨光早日降临。

　　可这夜才刚刚开始。

　　墨云初忽的转过头，像是听见了什么，看向门的方向。

　　“师父？”梨姝歪着脖子，不解的问道。

　　“有客人来了。”墨云初神情悠然，竟罕见的对着自己的小徒弟卖起关子来。

　　不多时，远处便传来锁链拖地的哗哗声，脚步声遂即重了起来，带着一些刀剑入体之音，山中魈鬼大声尖叫，一阵一阵仿若恶鬼降临，吓得小妇人紧紧地抱住自己。

　　梨姝见状，走过去拉住她，从自己怀中拿出一张符咒，拉过小妇人颤抖的手递了过去。“你莫怕，你看那边，那是我师父，是上天入地最厉害的仙人，有他保护我们呢。”

　　叫她看得同时，梨姝也看着墨云初，他的脸上一丝惊慌都没有，甚至带着几分轻松与笑意，如琬似花，顾盼生辉。好像只要在师父身边，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她无条件的相信墨云初。

　　“仙人？”

　　小妇人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梨姝，那张脸清秀又稚嫩，眼神中好像被梨姝的一句话注入了光，她攥紧手中的符咒，符文像深深印在她手心里。

　　“嗯，你不要怕，这是我写的平安符，会保佑你与肚子中的孩子平安的。”

　　听到这，墨云初手指动了一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平安符？

　　那不是街巷里假道士骗人用的吗？

　　仙界什么时候画过平安符了？

　　不过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靠在门框上，听着雨幕外的风吹草动。

　　好一会外面的打斗声终于停止了，脚步声渐近，还带着一堆埋怨之语。

　　“这邪门的大雨不说，山里还这么多山魈，死鬼一样难缠，啊啊啊！它们撕坏了吾的新袍子，千丝阁的绣品啊，吾的半月赏钱，都被划破了，呜呜呜~”

　　这哭声竟逐渐大了起来，幽幽似鬼泣，阴间至极。

　　“你闭嘴！别嚎了！一会子再把山魈叫过来，快走吧！前面有个山庙，进去躲躲雨。”

　　庙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两个黑影侧身而入，转身合上了门，二人淌过石板路上的积水，大步朝庙里走。

　　墨云初目光不转，指尖闪过一丝灵力，逸云剑击碎窗子，破空而出，重重落在二人面前的石板上，溅出大片水花。

　　二人立住不敢多动。

　　“……什么东西……从吾的鞋面上飞过去了？”一人磕绊的说。

　　低头。

　　在被污泥包裹的缎面锦织的长靴前不过三寸之距，立着一柄长剑，剑身灵力未散，在黑暗中隐隐发出铮鸣。

　　这闪着寒霜光华的剑怎么好像有点熟悉呢？

　　“此庙尚有人在避雨，一旁小屋给你二人躲雨，雨过即走，不可多留。”正屋之中传来清冷的嗓音，在暴雨之中也听得一清二楚，威严极大。

　　吓得二人赶紧缩住脖子退了两步，凑在一堆，小声交谈。

　　“这不是……”

　　“这不是墨染仙尊吗！”

　　谢必安想到这，忽觉头上有刀剑摇摇欲坠的悬挂着，一不小心就坠落下来。

　　赶忙拉着同伴破碎的长袍袖子跑进侧屋之中。

　　小庙再归平静，梨姝对着破碎的窗往外瞧，只看到被谢必安拉着着的范无咎的衣角。

　　没看见究竟是谁。

　　听自己师父的语气，应是相识之人，便扒在窗口，抬起头看向墨云初问。“师父，外面人是？”

　　“是黑白无常。”墨云初道。

　　此话声音不大，可却还是庙中其余三人吸了一口寒气。

　　黑白无常谁不知道？家家户户连小儿都听过的名字，阴间的鬼差，勾魂摄魄。

　　小妇人这夜实在惊吓过度，死死地捂住嘴，不小心流露出一声悲鸣。

　　骤雨倾盆，魈鬼满山，这样的情况下，黑白无常的出现，看起来并不简单，还是得去那小屋中详问。

　　“别怕，姝儿你留在这里，为师过去一观。”墨云初安抚道，便开门信步走了出去，步伐沉稳，脚踏出之后，门应声自动而关。

　　梨姝点头应下，找了个蒲团挨着小妇人坐下，手心里灵力运转，在地上画下法阵。

　　庙里泛起一阵花香，也温暖了些许。

　　墨云初出了门，穿过廊下，转过弯，就站在了那个写着免费领取线香的小屋门口。

　　这屋子在外看不出来，可实在年久失修，两扇门合不上，歪歪扭扭的倒在一旁，狂风呼啸冲进去，起不到半分遮蔽风雨的作用，里面一处房梁还塌了下来，陈年的灰尘洒落于地面。

　　里面黑黢黢的，半分声音也没有。

　　墨云初跨过高高的门槛踏了进去。

　　“！”

　　角落处，谢必安抬起惨白的脸回头望，果然，是墨染仙尊。

　　大概是因为十几年前范无咎被墨染暴打的事太过刻骨铭心，二鬼重伤回到阎罗殿，他在冥界整整躺了一个月才堪堪可以下地，他的好搭档当然也没闲着，趴在他床前天天哭，嚎得整个冥界以为死了一个阴差。

　　他们是鬼，脸上自然是没什么血色，谢必安见到墨云初，还是在自己快哭了的脸上挤出一个见了鬼似的笑容。

　　比吊死鬼都难看，范无咎心里嘀咕，却不敢说出来。

　　范无咎拉起抱着自己腿死都不放开的谢必安，裤子都快被他扯掉了，再抬头看墨云初。“不知墨染仙尊在此，刚才有所唐突，实在莫要见怪。”

　　“二位阴差从外面来，可知这山中情况？”墨云初眸光凌厉，上下审视着他们。

　　范无咎木讷地站在在好友身旁，倒是看不出什么，可谢必安的白衣裳上满是泥水与鲜血，险些看不出来从前的样子。

　　他拧了拧衣服被雨浸湿的下摆，污泥与血混作一团，哗哗流出，溅在地面上，洇湿一大片。

　　想来他们也是经过一场血战至此。

　　范无咎沉色。“不容乐观。”

　　“这山中山魈数量竟有近千之多，十步遇鬼，啸声惊人，它们成群的袭击，山中虎兽都斗不过。”

　　“这见鬼的天气更是邪乎，这些山魈接触了雨水狂暴异常”谢必安摸了摸头顶，却扑了个空，阴差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

　　“那山中百姓呢？”墨云初问。

　　范无咎回忆道。“吾等上山时未见有鬼下山，也只在山间遭遇伏击，趁夜色成群而来，离得极近才进攻，使得躲闪不及。”

　　“他们力气也奇大，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成群而来，又知伏击。

　　这很不简单。

　　这群山魈吃什么长大的？

　　这一瞬间好像点醒了墨云初，就算山中野味丰盛，也不至于供养数以千计的魈鬼，况且魈鬼本不是成群作战，却好似开了窍，潜伏于山间树后，趁来人不备，共同袭击。

　　“好像被人饲养出来的一般。”谢必安嘴碎地嘀咕道。

　　墨云初。“……”

　　这个设想太过大胆，其实也不无可能。

　　墨云初静默。

　　他知道，如果这么想，事情会变得更容易猜测。

　　可如果这群数量庞大的魈鬼真是被养出来的，那是何人将其饲养，目的为何？

　　从何时起就有这样的苗头了？墨云初多年清冷，更学会不动声色，即便猜想至此，也只眉心轻轻颤了一下。

　　再往下想就更可怕了。

　　这时，范无咎狠狠地拍了搭档一巴掌，那巴掌打在谢必安的脑袋上，被打了一个踉跄，竟栽到了地上。

　　咚！

　　声音极其响亮。

　　‘做什么！’谢必安猛地抬头，后脑勺又顶到了塌下来的房梁，又是一声脆响，他怒不可遏，却又不敢说话，只能怒视范无咎。

　　范无咎斜眼瞥着他，目光中带着警告，仿佛在说，‘闭嘴吧！说的都是什么屁话！想再死一遍吗？’

　　是啊。

　　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有这位仙界至尊在场，哪轮得到他们揣度？

　　这边的吵闹并没有打乱墨云初的思绪，他转身望向雨夜，“此事我已知晓，多谢二位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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