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令

　　殿前广场上满地狼藉，残兵断刃随处可见，地面血迹斑斑点点，令人触目惊心。
　　空气中杀气还未散尽，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几十名东天山派内弟子被绑缚在粗壮的石柱上，其中还有不少位令主。派内老弱妇孺被人团团围住，面带惊惶地聚拢在空地上。

　　左护法阿合奇带着一众不知从哪里招揽来的外人，在空地中央踱来踱去。

　　他看一眼眼前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群，颇为索然地摇一摇头，慢条斯理道：“右护法可跑得够快啊，这速度，怕不是刚刚听到消息，就带着他的宝贝弟弟下山逃命去了吧？”

　　阿合奇人到中年，习武三十余载，内力深厚，气沉丹田，声音清晰传到四面八方。

　　“首领做了缩头乌龟，其实与教众无关。诸位父老，我们都是族人，皆是同根生，本不想如此。”阿合奇说，“人各有志，我知道大家对我这番作为有诸多不满。但是诸位想一想，东天山这二十年落于这女子之手，然德只顾在那段陈年往事中自怨自艾，可曾管过这派中任何一件事务？我们东天山一向以血脉为尊，然德之子姓汉姓，习汉文，哪里还有一点瑶血的痕迹？”
　　“圣主无能，派内坐吃山空，长老中饱私囊，令主各自为政。百年东天山，各大魔教对天山玄冰虎视眈眈，我们覆灭只在旦夕之间。”他说完，随即长叹一声，“大家此番若是有什么不测，只管去找此刻不知龟缩在何处的长老和护法吧。”

　　这番话细细想来，竟然甚是合情合理，出尘想了想自己母亲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只觉得他的话完全无法反驳。

　　叛变之人皆是左护法和其手下，从人数来看，这厮应该是蓄谋已久。借职务之便，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培植起自己的势力。这些外派中人应该也是他常年奔波在外，拉拢过来的盟友，也不知许给了人家什么好处。

　　这时只听阿合奇深吸口气，朝周围山上大喝一声：“奴日汗，再叶，沙依――我知道你们定然还在这里，不像胆小如鼠的尉迟兄弟。乖乖现身出来，告诉我秘笈所在和前往禁地的机关。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到时候要去要留，绝不为难你们！”

　　这时外族人中站出来一个面色阴翳的年轻人，生得黝黑精瘦，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周身有股摄人的煞气。他走到阿合奇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
　　阿合奇点点头，接着道：“此事与诸位无关，但只要谁也能说出秘笈在哪，或能带我们找到然德――等我当上圣主便把人封为长老，特许进入山下禁地中，修习东天山上乘武功。”

　　出尘在心中啐了一口，鄙弃他的一派胡言。

　　就像先前所说，东天山等级森严，连武功修炼都是按照每人派中职务高低，严格限制的。圣主闭关的禁地，便处在离天山玄冰最近的山腹之中。入口在半山腰，山内机关密布，寸步难行，除了圣主，其他人皆不可入内。
　　而且只有圣主所习武功，才能在天山玄冰的威压下有所进益。玄冰对内力压制极大，在这种情况下，每练出的内力，威力便强于外界所练百倍之多。
　　其他内功路数，在玄冰下根本无法使出一丝一毫，倘若强行运气，便会走火入魔。

　　阿合奇想当圣主，但若没有圣主武功，进不去圣主禁地，只挂一个名头，守着这座荒芜寒冷的破山又有什么用？

　　但他多年来很少呆在派中，与圣主关系不如几位长老亲近，所以消息相当不灵通，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躲过禁地之中防不胜防的机关，也走不通迷宫一般的密道。所以才把派中有职务之人都聚集在此，强行将人带入密道，让他们头前趟雷带路。
　　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人在密道中丢了性命。

　　剩下的几十人战战兢兢，没一个人再敢站出来去送死。
　　身后神色阴翳那名年轻人皱起眉来，显得不仅阴沉，而且颇为狰狞，他咳了一声，从队伍中揪出来两个人。

　　阿合奇犹豫了一瞬，道：“那就你二人吧。”

　　这两名弟子当然不肯去，定定站在原地，一步都不往前走。口中哀求道：“我们只是普通弟子，又怎么能知道这种派内机密呢？护法……您就算逼死我们，我二人也是不知啊。”

　　年轻人摇摇头，不为所动地向另一旁看去。那面全是东天山族中不会任何武功的百姓平民，徒有瑶血血统，生活在派中人的庇佑之下。
　　他冷冷开口：“你们叫什么名字？家中妻子儿女在这里吗？”

　　人群顿时哗然，其中一个弟子面色惶然，上前一步，对左护法道：“护法，您……您怎么能……”

　　阿合奇还没什么动作，那年轻人已经挥一挥手：“你们说出这二人家眷是谁，可以不用去禁地带路。谁不想死，出来吧。”

　　上百位东天山族人骚动起来，被绑在石柱上的令主弟子们也开始挣扎。阿合奇有些不安，伏近身子，看样子想对年轻人说些什么。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一个人影突然从周围屋顶飞身而下，手持一根白木手杖，疾风一般袭向空地上的二人。
　　阿合奇吃了一惊，忙抢身上前运气抵抗，硬生生接下了来人这一棒。

　　出尘躲在门后，惊喜得差一点落下泪来。
　　这人鹤发童颜，一身白袍仙风道骨，正是四长老沙依。

　　老者本不是左护法对手，一击不中也不敢硬拼，借势弹出丈余，远远躲开对方的反击。横着白木杖，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阿合奇嗤笑一声：“怎么就你一人？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活不长久，不如让我送你一程吗？”
　　沙依一手捋一捋自己的白髯，并不答话。这时一个女声从天而降，直逼向阿合奇，厉声喝道：“呸！叛徒！怎么有脸面在此大言不惭？！”
　　话音未落，女子手持双刀已然攻至对方眼前。沙依袍袖一挥，也擎着自己的手杖瞬间加入战局。

　　女子是三长老再叶，人至中年美艳不减，出尘同她关系最好，从小叫她再叶姑姑。

　　天山内功深不可测，招式古怪刁钻，看得人眼花缭乱，同时又拳拳到肉，招招下得都是杀手。三人战作一团，转眼间已经过了不下百招，在二人的合围之下，左护法渐渐落了下风。

　　那年轻人观望许久，这才面露不耐，从背后抽出一柄长长的薄刃长刀，刀身闪亮，看起来锋利无比。几步抢进缠斗的三人之间，一刀劈下，将举手招架的再叶长老磕得斜飞出去。然后又陡然逼近，眨眼间连出三招。
　　再叶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好歹也是东天山三长老，武功虽然称不上惊世骇俗，却也是顶尖高手。就算同东圣主切磋都能坚持过几十招，但在这年轻人手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只寥寥几个回合就被一路打到了空地边缘。

　　眼看再来几下，再叶就要立时毙命于敌人的刀下。出尘紧张地握住自己那柄短短的匕首，无比想出手相助。但苦于自己实力有限，再叶二人又离拜月宫太远，就算冲出去拼命也于事无补。

　　就在这紧要关头，山上楼阁屋顶又跃下二人，一左一右拦住阴翳年轻人的刀身，救下了再叶。

　　――是艾山玉山两位长老。这二人是一对同胞兄弟，共居二长老之位，习得的武功也一模一样，配合无比默契，就像同一人一般。
　　再叶获得喘息之机，三人合攻年轻人，这才勉强旗鼓相当。

　　高手过招，仙人相斗，一众小厮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刀风杖力之下，一个不注意，就会不明不白被人敲碎脑袋。

　　阿合奇二人，和这边四人渐渐战到一处，六个高手你来我往，招式有如疾风骤雨。一开始还能看清每人身形，渐渐越来越快，已经完全无法判断出谁是谁了。只能看到黑白紫三道疾影，交缠又分离。

　　“阿合奇！”年轻人喝一声，“你退下，莫在此碍手碍脚！”
　　然后竟然抢过左护法那边空当，以一人之力匹敌东天山四位长老，却仍然丝毫不露败迹，守式固若金汤，攻势凌厉无比，难以招架。

　　再叶诧异地挑眉，道：“这位英雄，报上名来。”
　　年轻人冷笑一声：“你爷爷祁素在此，谅你也不认得。”然后右手虚晃一招，左手一掌挥出，不偏不倚拍在因说话而分神的再叶胸口。

　　再叶长老口喷鲜血，狠狠撞上身后石柱之。

　　艾山玉山二人一惊，顿时落了下风。左护法拖住沙依长老，年轻人如砍瓜切菜一般，轻轻巧巧压制了这两个与出尘一般大的小长老。

　　刀快如影，对手根本无法招架，年轻人瞅准时机长刀脱手飞起，刀柄冲前，脚尖在刀尖上轻轻一敲，同时右手点出，快而准地点下了二人穴道。
　　兄弟俩手中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敌人，随即软塌塌倒在地上。

　　年轻人对二人倒下不为所动――仿佛堂堂东天山长老，就该如此不堪一击一般。他叱一声“看刀”，那柄刚刚点人穴道的长刀被他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踢飞出去，正好划过阿合奇的眼前，将沙依手中的木杖斩为两节。

　　这一下，让沙依和左护法俱是一惊。
　　没了兵刃，四长老也很快不敌阿合奇，连同归于尽的招式都来不及使出，便被生擒在地。

　　叫祁素的青年收刀入鞘，瞥一眼满地重伤的对手，笑道：“这是东天山的长老们？呵，亏我还老老实实找了半日的秘笈，现在看来，有什么必要？”

　　阿合奇虽然赢下了这一战，但脸上青白不定，并无喜悦之色。他强行牵起嘴角，道：“祁小友神威，您才是真正的少年才俊――那，这几人……”

　　再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看着阿合奇，嘶声咒骂道：“天山哪里对不住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禽兽不如！废物，混账！”

　　“哼，将死之人。”祁素看着她，懒得动怒，对自己身后身穿黑色短打的手下挥一挥手，“待会儿将这女子，和这老儿一起抬走处理掉――上次的人跑了，这次我可要亲自盯着你们。”
　　说罢他仰天长笑，狂妄极了：“哈哈哈，一派这种货色，还用我亲自过来？”

　　阿合奇赔笑道：“那……是不是都结束了？”

　　“诶，不对――你们不是还有一位少圣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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