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荼散尽·归莹

　　顾归莹当夜就被翠儿救出，虽是进竹林前又晕倒了，但好在翠儿很快将她寻到。事出突然，她们两个都很快离开了节华山，都未等到神女姐姐出关。而顾归莹在经受节华山磨难洗礼后身子一天天好起来。果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劫归来，顾归莹更是胡吃海吃了一顿。诶呀，这节华山天天吃素，她的小肚子可受不了！
　　“翠儿，你看我！”顾归莹蹦蹦跳跳生龙活虎的，双手各拿着一只炸猪蹄子，精气神十足，“哈！看顾安还如何瞧不起我不能上大街去,等他回来一定好好给他炫耀一番！”
　　顾归莹有三位兄长，两位双胞胎兄长长她六年，如今已快十五了。大哥顾丰爱武，二哥顾礼爱文。而长她四岁的三哥顾安既不爱文也不爱武，他只爱玩，只喜欢在外头玩些稀奇的玩意儿，什么话本儿他都看过，还时常捎给她看。因此，顾归莹与这好吃懒做，最是喜爱贪玩享乐的三哥最为亲近，也练就了一身皮性子。
　　翠儿在一旁稍稍扶额，“小姐，您能不能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归莹。”背后突然传来沉稳又严肃的声音。看见翠儿突然毕恭毕敬的样子，顾归莹刚抓着炸猪手的小手无处安放。“啊，父亲！您怎么来了？”
　　“将衣服穿戴好，等会儿入宫和我一起见皇上。”他摸摸顾归莹的头发，才刚见到心爱的女儿就要将她送入老狐狸身边，他实在是有些不舍得。
　　“啊？皇上？”顾归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自出生以来就身子弱，甚至很少出过顾府，是因为皇上知晓她如今身体好了，所以召见她么？
　　“翠儿，伺候小姐换衣。”
　　“是，大人。”翠儿将顾归莹原先的衣物褪下，换了一身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既温婉，又是十分俏皮可爱。

　　顾擎成和顾归莹一同坐着马车入宫，父亲一路上问着她在此行中遇到的趣事与险事。
　　她告诉父亲她遇到了一位与翠儿年纪相仿的蓝衣少女，她是节华神女。若是再有下次她一定得再去节华山找那位神女姐姐。

　　很快，马车就到了皇宫。
　　“归莹，父亲在外面等你。”他仔细叮嘱顾归莹莫要在皇帝面前胡闹，而后又对内侍总管说，“王公公，麻烦照看好小女，她生性顽皮，若有冒犯，多多包涵。”
　　王公公对平素里严肃谦润的顾擎成颇为欣赏。“那是自然，顾大人。老奴自当照顾好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太子妃在哪里？顾归莹一脸茫然，王公公说的好像是她，可她又不是太子妃……

　　归莹下了顾府马车后，便上了皇轿，这还是她第一次上轿子。没想到大昌皇室这么奢侈，才那么点路程就要人坐着轿子。
　　“王公公，你让我下来吧。就那么点路，我可以自己走。”归莹看着抬着轿子的四个青年男子，有些心疼。正欲跳下来，被王公公制住。
　　“万万使不得啊，殿下。您是千金之躯，自是要让奴才们服侍坐这轿子的。”
　　“诶呀！我真不用，我不是什么太子妃，我真的可以自己走路。”顾归莹执意要下轿子自己行走。
　　“万万使不得啊，您若是乱动，他们四个花的力气也更多。不如老奴与殿下讲些这大昌皇宫的布局吧。您就坐这轿子上安静地听。”王富贵终于知晓刚刚顾相为何要让他包涵顾归莹的皮了，若是真嫁与太子，也算是大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了……
　　“那好吧，我就不动了。”顾归莹一听这些就来劲，答应了下来，果真也不乱动了，本分地让那四人架着。
　　“大昌皇宫分为“外朝”与“内廷”两大部分。“外朝”与“内廷”以乾清门为界，乾清门以南为外朝，以北为内廷。外朝以金銮殿为中心，是皇帝举行朝会的地方，也称为“前朝”。内廷以乾清宫为中心，旁有养心殿，后有御花园。是圣上与各位后妃居住、游玩之所。”
　　“那我们是要去哪里呀？”顾归莹一脸好奇。
　　“殿下，我们是要去内廷的绮玉阁。圣上就在那儿。”
　　算是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绮玉阁，顾归莹也算是坐的腰酸背痛，一下轿子就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王公公被这小姑娘也是折磨得差点背过气来，这真的是顾府四千金么？虽说只有八岁，但别家千金这岁数时早已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她却当真不懂礼数。她可知后宫有多少妃子嫔妾想要坐这轿子却坐不成？难怪顾家四千金自出生至如今八岁都鲜少外出。这说出去是顾相女儿岂不是笑掉大牙？

　　“陛下，太子妃求见。”王富贵与其他几人尊敬地行了一礼，顾归莹小心地学着照做。王富贵心里苦不堪言，这可真是折煞了他，这小千金当真是什么都没学过？
　　“进来吧。”这声音也倒温润，不过相比父亲的沉稳多了几分豪爽，这便是天子的声音么？顾归莹在殿外暗自想象着皇帝的长相，据说皇帝也是少有的美男子，究竟好看成什么样子呢？不过据说他性格喜怒无常，孤僻得很。她得小心谨慎才是。
　　“老奴就在门外等着，请殿下进去吧。”王富贵低声道。

　　顾归莹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其实宫妃的居所也不比顾府华丽多少嘛。她仔细瞧了瞧，反倒是平平淡淡，更有民间的烟火味。
　　“参见皇上。”看到半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她便扎扎实实地行了个礼。
　　“起来吧。”她正欲起身，身子却已经被人拉了上来。
　　“顾相没有教过你如何向朕行礼？”她一抬头就是皇帝那面带好笑的样子。
　　她仔细端详着皇帝，一袭淡雅的锦袍，头束缀有璎珞流苏的简单玉冠，深邃的双眸如星，高挺的鼻梁下面，唇色如雪樱般亮泽，脸上的线条极其完美。只是嘴唇边的青色胡渣表示着这位皇帝落魄了许久，他也未着明黄色的皇袍，那副似笑也非笑的样子更是令人惊艳。
　　顾归莹有些呆滞了，莫非她的行礼不标准？她可是照学着刚刚王富贵的样子呀。
　　“噗，你不会是照王富贵行的礼吧。”
　　顾归莹的脸刷得一下红了。她自幼足不出户，还没遇到过几个身份比她尊贵的，更是鲜少行礼。
　　“听顾相说，你的身子不太好？这次去节华好些了么？”皇帝将她抱上床榻，与他齐坐，自然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承蒙圣上关心，我已经好多了，圣上您呢？”顾归莹这时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才好，只得胡乱说了一通，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前言不搭后语。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性子。倒是和你娘亲像得很。朕身体健康，尤其是今天心情也舒爽了，哈哈哈哈。”皇帝爽朗的大笑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三哥和爹爹怎么会告诉她皇帝性格孤僻乖张，寡言少语，明明话很多啊！
　　“我爹爹和我哥哥们都和我说我母亲温婉可人，哪有我这么皮。”她小声反驳道。
　　“是吗？他这么和你说的？”皇帝摸了摸顾归莹的头，眼里却流露着闪闪星光，“许是你娘嫁人了之后，性子变了吧。我们之后就很少见面了。记得刚遇到你娘的时候，我才七岁吧，你娘见着我就逮着我用石头砸我。哈哈哈哈，敢这样做的天下间也没有几个人了吧？”
　　顾归莹更摸不着头脑了，莫非母亲真的像皇帝口中那样顽皮？可爹爹说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皇帝看顾归莹一脸迷惑的样子，说道：“你不要不相信呀，我与你娘亲七岁就认识了，要是她还活着，我们也算是认识快三十年了……”
　　顾归莹瞪着眼睛琢磨着年数，这个样子被皇帝看在眼里。他两只手轻轻揉住顾归莹的脸颊，“和你娘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是可爱。小字取了吗？”
　　“我才八岁呢，要十五岁才取小字！”这皇帝可真笨呢。
　　“诶哟，是朕糊涂坏了，朕都忘了。小归莹，要不叫你古灵精怪？”
　　顾归莹就在绮玉阁里与皇帝闲聊了一下午。终于等到回去，顾归莹可是筋疲力尽，没人告诉她皇帝居然那么能说，尽是和她聊了一个下午。

　　“楼阳，这次还是多亏了你。是朕少算了一步。”待顾归莹走后，绮玉阁出现了那个在节华山的男人。
　　“不必言谢，这本也有我的私心所在。属下能否请求陛下答应属下将三人带出皇城？”
　　“噢？哪三个？”
　　“牢中的贤妃，韶华公主，还有一位左府庶子。”
　　“贤妃？”他着实没想到贤妃也在他救援的三人中，“就算朕忍下这口气！楼阳你忍得下吗？”他恨，他恨死了贤妃，他恨她的残忍，她扭曲的爱剥夺了他一生的幸福。
　　“恕属下直言，贤妃固然铸下大错，但左府被诛对于她已是最大的惩罚。归根到底，是因她对陛下用情至深，若是陛下当初不存偏见，也不会酿成如此大的悲剧。而且她如今失忆，已经翻不起大风浪。韶华公主是您的孩子，您却从来没有去看过她，她自小没有父爱，如今还要残忍地让她失去母妃吗？陛下，您可曾想过？”
　　“朕爱一个人有错吗？韶华是朕对不起她，可一看到韶华，就想起当初贤妃的下贱手段。朕悔恨！可朕这么多年以来，赐予她的封号，所有奇珍异宝朕总是让她最先挑选，朕没有给她父爱，可也给了她最奢侈的童年！你若说救下韶华和左府那孩子，朕可以理解。可是贤妃，楼阳你忍得下那口气吗！云莺的死你忘了吗？”
　　楼阳没有回答，只是跪下一拜，“属下没有忘，但是属下恳请陛下法外开恩。”
　　“好啊，你。”封禅气得背过身来，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道，“楼阳，你还是怪朕的吧……算了吧，你也都这般求朕了……走吧。”
　　“谢陛下。”楼阳又是郑重地一拜。这一拜，就再未回来，连他在皇宫最后的羁绊都舍了。

　　风华绝代的男人最后还是孤身一人，少年时还在身旁的一男一女都已离开。他一人饮酒醉，也无人在身旁嘘寒问暖。偌大的宫廷，仿佛只有他一人置身于永夜。
　　不过至少，他还有点点星光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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