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荼散尽·归莹

　　顾家，乃是承天之恩。
　　自小父亲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皇帝登基那年，恰好是父亲与母亲大婚那年，皇帝改年号为荣昌，意为祝愿大昌国繁荣昌盛。她出生前，南景城战事告捷，她哇哇落地后，皇帝又恰巧改元文祯。
　　两次改元的祥瑞，顾家均沾到了。
　　而父亲则告诉她，并非是顾家沾了封家祥瑞，而是封家依仗顾家命格。她还年幼，始终无法理解父亲的意思，只知是父亲崇尚神学，说话也是如此高深莫测。

　　顾归莹作为相府千金，若是别家千金小姐赴顾府的宴，可是满腹艳羡。她上有三位兄长，都是俊俏的公子。父亲更是权势滔天，在这个国家几人之下万人之上。
　　唯一可惜的是，顾归莹从未见到过母亲，那位在父亲与三位兄长口中万分完美，好似天仙的母亲，在生下她时难产去世了，即使是大胜蛮族也未留住母亲的命，而她也因此自小体弱。
　　大昌大胜，改元文祯，举国欢庆，顾府大恸。

　　幼时总有些遗憾，别家的千金小姐都有温柔端庄的母亲，而她却没有……父亲也总会宽慰她，母亲在天上守护着他们顾家。尽管京城中有不少女子都仰慕父亲，父亲也未再找续弦，未有妾室，为天下人所称赞。
　　因着对母亲的想念，父亲总会告诉她母亲的一些事。例如三位兄长均长得与父亲相似，而她则像似了母亲；母亲年轻的时候被称为“京城绝艳”，求娶的人可从皇城排到如今的顾府，而父亲那时只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父亲还说，母亲的姓与名与字都是相呼应的，意即美玉。当时初见她时，便被她美丽的名字所惊艳。

　　“那那那父亲是怎么求娶到母亲的呢？”顾归莹眨巴着大眼睛坐在顾擎成的腿上，眉眼间像极了他的爱妻。
　　“那时候啊，皇帝刚刚登基，父亲是他的军师。我和你母亲两情相悦，父亲就向皇帝赐婚，皇帝封我为右相，便有了名正言顺求娶你母亲的身份了。”顾擎成摸着顾归莹的头发缓缓道来，神色还有些得意。
　　“那那那，母亲那么美，皇帝陛下有没有喜欢母亲呢，他为什么不求娶母亲呢？”顾归莹总爱打破砂锅问到底，可这明显戳了他的痛处。
　　“他？孤僻乖张又孤傲，你母亲怎会看上？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你母亲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更何况你母亲……”顾擎成没有料到女儿会如此问，迟疑了两秒，脸色显然不好，“莹儿，换些个说吧。父亲讲讲我和你母亲的事吧……”
　　一对父女就这样在顾府花园里畅聊到了夕阳西下时，空气中弥漫着欢声笑语。

　　然而，好景不长。顾归莹愈发体弱，甚至会无意识的晕倒，晕倒后甚至在梦中梦魇。顾擎成信奉神说，请了一位名唤御羸的道长来为顾归莹出谋划策。他送给顾归莹一只小手链。并嘱咐顾擎成即日送她前往节华山休养生息。
　　“不要啊爹爹，归莹不想离开您。我不要去节华山。”顾归莹才八岁，自小体弱的她从未独自离开过顾府，更何况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昌国境，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窝在顾擎成怀里不肯走。
　　一袭白衣的御羸道长安慰她，“归莹小姐，你父亲已经为你找好一名婢女。节华山也并非是寂寥无人的荒山，山上有一位姐姐，你也可以寻她一起玩。”
　　这时，她才发现父亲身旁有一位约摸十五岁的少女。她向顾归莹行了一礼。“归莹小姐，奴婢名唤翠儿。”十五岁少女身着素衣，聘聘婷婷。顾归莹对她很是喜欢。
　　一位大姑娘，一位小姑娘就这样前往西方的节华山。

　　“诶，本相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她才八岁啊，不知节华山一去有多少凶险。”这是他的心肝宝贝出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啊，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后悔也来不及。
　　“顾大人爱女心切，乃是人之常情。不过归莹小姐的命数是一生都荣华富贵，此次去节华是转鸿运的契机，且有解玉楼天门弟子和在下的手链保护，大人大可放心。”御羸道长在一旁附和道。
　　“本相对那弟子和道长的手链是放心的，只是女儿远行，做父亲的还是有些不安……”顾擎成眺望着远方，兰瑛，这是我们的女儿第一次远行，你可要保佑好她。
　　“在下听闻顾大人发妻顾夫人与您恩爱非常，而归莹小姐像极了您的夫人？”御羸道长知晓兰瑛是顾夫人闺名。
　　一提到他的妻子，顾擎成的眉毛就如同软化了一般，“是啊，归莹像极了兰瑛，有时候看着归莹我都觉得兰瑛没有走……可是看着归莹，也是在提醒我兰瑛已经离开我很久了。我和她曾经是那么相爱，却不料想到天人永隔……”
　　御羸道长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嗤笑。
　　“不过封禅那老狐狸，还想要挟顾家。一想到今早那份诏书，本相就来气！他封禅的江山还有本相打下的一片呢！”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顾府嫡四千金，顾归莹，聪颖伶俐，德才兼备。特封为太子妃。钦此。
　　他一入朝堂，皇帝便当着满朝文武面前，宣布了封顾归莹为太子妃。着实把他气得不轻，众所周知，封禅只得一子，居然让他的归莹嫁给西戎？更气人的是他居然要让归莹入宫，八年他都未让归莹入宫！为何八年后才见她？
　　在外人眼里，乃是天大的荣誉。可在知情人眼里，便是讽刺。这么多年了，封禅你还是不罢休么？
　　“大人不必担心。”御羸拨弄着手中的命盘，嘴角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封家气运已衰，紫薇星入主顾家。十年之内，大人即可问鼎大昌。届时，归莹小姐便是归莹公主了。”
　　顾擎成脸上溢满笑容，“好，届时还需御羸道长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

　　两人各自打着算盘，而已然动身的八岁女孩儿更是这局中极大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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