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那家咖啡店

　　时歌愣了愣，还没有搞懂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身后伸出来一只胖嘟嘟的大手，将她往后一拉：“谈什么合作，不谈不谈不谈！”
　　顾其璞手里还抱着那只小香猪，头套不知道为什么还不取下来，只是仰着一张猪脸，试图传递出桀骜不羁的气势。
　　然而，下一秒，他的气势即被身后的时歌一掌锤到了后脑勺上而土崩瓦解：“你给我往后边站！”
　　顾其璞只觉得刹那间两只眼前都满冒着金星：“时歌我跟你说过吧，不要打我头不要打我头！即便把我打傻了你的智商也还是超不过我的！”
　　“你特么扯淡！老娘智商一百八！”
　　“……”

　　封寅目光落在正与玩偶争执的女人身上，表情沉静，眉眼间看不出情绪。微风拂过，轻轻扯动着他的西装下摆。
　　“不好意思啊应先生，他闷了一个上午，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不要太介意他的话。”将熊孩子赶到后面去帮着南枳收拾东西之后，时歌才点头哈腰地朝封寅道着歉，“可以谈的，但现在我们这个状况可能不太合适，要不等我们回去收拾一下——”
　　咱俩再约个时间？
　　但封寅却微微一笑，直接接过她的话头：“行，那我就跟着你们回去吧。”
　　看到时歌惊愕的神色，他稍稍解释了一下：“基于对卫生环境的严格要求，我还是得到实地考察一下，”他又微微皱起了眉，“还是时小姐觉得，现在不太方便？”
　　不方便也得方便啊！时歌心想，如果现在不让他去店里面的话，他会不会以为她是回去伪装出一个看似良好的卫生环境？还不如现在就让他过去。
　　反正她店里三百六十五天都那个样，她也懒得伪装，四个人来来回回——
　　噢，现在还多了一头猪。

　　**
　　咖啡馆已经开了门，但门口还挂着‘休息中’的小木牌，时歌一边推开了玻璃门，一边回头看着男人：“应先生麻烦您先在楼下坐一下，我们先上去换一下衣服。”
　　封寅朝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你随意的表情，紧接着又随着她的话环视了一下四周。
　　咖啡店其实面积并不大，但设计成了一个个被绿植萦绕的小包间的模式，室内的光线并不像大部分的咖啡店那样，是昏黄幽暗的灯光，而是一片明亮，一眼望去让人心情舒畅。
　　而每一面墙，都做成了一个书架的模式，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一本本小说。
　　时歌说的楼上，并不是和一楼一样用于营业的店面，那应该是她日常起居的地方，因为楼梯的入口处，虚虚拉着一条绳子，上面挂着‘非请勿入’的牌子。

　　“南南你给应先生冲一杯——”她说到这又顿了顿，转头看向男人，“你想要喝什么？我们尹南的拿手作品是卡布奇诺，对了，我们还有一些特色小蛋糕，要尝尝吗？我待会给你做一点。”
　　封寅正想说随意就好，但又想到了什么，眼尾稍稍挑起，含着一丝兴味：“我有点想喝西瓜汁，请问时小姐店里有吗？”
　　时歌：“……”
　　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旁边的尹南扑哧一下笑出声，又轻声咳了咳，耐心解释：“对不起，这个饮品以前是有的，后来因为一点历史遗留问题，被老板娘从菜单上取消了，还请应先生您不要介意。”
　　历史遗留问题？
　　封寅倒是对这个挺感兴趣的，但也明白现在的自己不太适合追根究底，只是笑了笑：“那就来一杯尹先生拿手的卡布奇诺吧。”

　　顾其璞一直到了楼上才将头套给摘了，毫不意外里面的头发已经被汗濡湿得一塌糊涂，以往跟他这个人一样硬邦邦竖起的头发，也横七竖八地耷拉在那里，显得毫无生气。
　　时歌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是她这么无良拉着顾其璞大热天的穿着这一身厚衣服去派传单，当即陪着笑脸，走进洗手间里洗了一条毛巾递给他：“擦一擦吧，等会把你带过来的备用衣服拿去洗手间换了，然后在楼上休息一下。”
　　说着，她就走进了卧室打算把衣服给换一下，她也出了一身的汗，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实在是难受。
　　顾其璞哼了一声，粗放地随意拿毛巾往脸上一抹，接着就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发上，转过头，看着门口的位置。
　　“呀顾其璞，你一身臭汗不要把我的沙发给整臭了，给我换了衣服再躺！”时歌换好衣服之后，皱着眉絮絮叨叨地边斥着他，边往门口走去，却被他喊住了。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一个总裁……秘书来跟你亲自谈合作？”
　　时歌扭头望了他一眼，只觉得他面上难得端出的正经神色有些不寻常：“有什么奇怪的？秘书不就是处理一些日常吃喝拉撒睡嫖——诸如此类的事情，去采购下午茶很合适啊！”
　　顾其璞：“……”
　　他要怎么跟这个女人解释，董办秘书，跟日常她所理解的秘书，并不是一回事。
　　更何况，楼下的那个男人……
　　似乎并不是秘书。

　　**
　　下到去的时候，时歌看到了身形挺拔的男人正端着一杯咖啡，单手插兜站在了一面书墙之前，头随着视线的转移而微微地上下左右挪动着，似乎看得非常认真。
　　“应先生，这卡布奇诺还合口味吗？”她站到了男人身边，笑着问道。
　　封寅淡笑着朝她看去：“挺不错的，我还尝了一块布朗尼蛋糕，口感非常滑腻软浓，时小姐的手艺很好。”
　　布朗尼？今天她一大早赶着出去派传单，并没有做蛋糕啊。
　　她拧着眉看向桌上那被挖了一勺，只有麻将大小的褐色蛋糕，又看向围着围裙在吧台前忙碌的尹南，那男人居然朝她眨了眨眼。
　　噢尹南你大爷的！
　　她想起来了，今天上午她自己做了一块蛋糕打算做早餐，但才挖了一口就急急忙忙帮着南枳去抓那乱窜乱蹦的小粉猪去了。
　　这尹南居然把剩下的蛋糕直接切了一小块去给他吃！虽然说切下来的地方她并没有碰过，但也不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吧！
　　她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有些内疚又有些心虚，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清楚是好。

　　还好，封寅并没有在这块蛋糕的话题上停留太久，而是指了指那面书墙：“时小姐的这一丛书涉猎挺广的，各种方面的书都有。”
　　时歌哈哈一笑：“毕竟来的客人也是千姿百态的，总得调和一下众人的口味。”
　　“时小姐的客人里面，高中生挺多的？我看到一系列的教辅材料。”他指着摆在右下角的那一排排厚如砖头的参考书。
　　咦？
　　她的学习资料怎么到那里去了？但她随之又明白过来，应该是尹南收拾店里的时候，将那一排书给塞过去充数的。
　　“那是我一个朋友……她正在备战高考，放在这里的。”时歌呵呵笑了一声。
　　封寅眸底暗光闪动：“放了这么多的书，时小姐的朋友，经常来店里吗？”
　　时歌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的朋友这么感兴趣，毕竟这个朋友是她随口胡诌出来的，所以当下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她偶尔才来一下，都是随缘。”
　　看到她这幅样子，封寅只能掩下心底的狐疑，朝她微微点头：“那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合作的事情？”

　　**
　　“稍后我会通知公司的法务部门，拟好合同之后，时小姐看过没问题，我们就可以签约了。”封寅站了起身，抬手看了看表，“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多叨扰了。”
　　时歌眉眼弯弯，伸出右手递向他：“没事没事，非常感谢应先生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这里一趟，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封寅垂下眸，视线落在那只白皙纤细的小手上，长睫轻轻颤了颤，他抿紧了唇，伸出大掌包住了那软绵绵的柔荑：“合作愉快。”

　　封寅刚走出去不久，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出过声的顾其璞就站了起身，只抛下一句‘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就迈着长腿跑了出去。
　　时歌抬起头望了一眼他极快闪过门口的背影，并没有想太多，低头继续沉浸在达成了一桩大生意的喜悦中。
　　“等等！”看着那男人半个身子已经钻进了车子里，顾其璞冷着眉喊住了他，凝着气走到他身边。
　　封寅伸手挥了挥，示意想要拦住他的司机往旁边一让，扶着车门挺直腰背，看着那气势汹汹的男孩朝他走了过来。
　　“一个总裁秘书，居然还有专车接送，贵集团的福利也真是好啊。还有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的，我估摸着一个秘书的工资，应该是负担不起的。”
　　封寅丝毫不意外他会追出来，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所以才没有任何想要在他面前隐瞒自己身份信息的意思。
　　他轻轻挑了挑眉，施施然地倚着车门，不发一语。
　　“还是说我不应该叫你应秘书，而更应该叫你一声封总？”顾其璞看到他这一副完全不想否认的样子，眼中的惊疑散去，随之加深的，是对自己内心想法的肯定。
　　“你很聪明。”封寅勾唇微微一笑，修长的手伸出，递到了顾其璞面前，“虎父无犬子，更无犬孙，顾老把你教的很好。”
　　顾其璞心中一惊，面色骤变：“你……”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谁？他记得自己并没有跟封家的人见过面，家中举办家宴亦或是派对，他都从不出席，以至于有一部分并不密切来往的亲戚甚至都不知道顾家那最小的孙子长什么样。
　　封寅唇畔含着一抹笑，抬起眸看着不远处的咖啡店：“只是没想到，顾家小少爷，会在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咖啡店里当服务生，一呆就是小半年。”
　　顾其璞已经将惊疑敛起，听到他提到咖啡店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跟出来的目的：“我警告你，不要对她，还有对咖啡店，打什么歪主意。”
　　“哦？”封寅偏了偏头，扬起了眉峰，似乎有些不解，“什么叫歪主意？”
　　“呵，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吧？我不知道你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为什么要伪造出这样一个身份来到这里，谈一桩谓之粉尘也不过的生意，但不管怎样，我回去之后，会告诉她你并不是什么总裁秘书，告诉她你真正的身份，到时候她怎么定夺——”
　　封寅淡淡地打断了他：“那不知道，我和你的身份的揭露，对她所造成的震撼会大一些？现今的我，无论是总裁还是秘书，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合作伙伴而已，而你呢？一个她近乎于朝夕相处的人，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屈尊于此，你觉得她会作何感想？”
　　顾其璞从他轻缓的语气里听出了威胁，虽然自己在这里并没有任何要伤害时歌的意思，但一想到时歌那敏感的个性，一旦发现自己有所隐瞒，她肯定会因此而产生狐疑，甚至会让他离开咖啡厅，他就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顾小先生，非常抱歉，我还有事先忙，请允许我先行告退。”封寅朝他颔了颔首，钻进了复又被司机打开了门的车子里。

　　“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车子由缓到急，离开那条街道的时候，封寅隐约听到了身后男孩的声音。
　　他微转过头望了一眼后视镜，那里刚好倒映着街角那家店面招牌上杵着的几个大字——与时浮沉。
　　慢条斯理地将袖口泛起的褶皱给轻轻抚平，他敛下眉，心想，也不想做些什么。
　　就是想知道，在这个现实世界里，到底是不是还有一个跟他一样的人存在。
　　毕竟在那梦里寥寥一人太久，还是会有些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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