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的愿望清单

　　chapter 3

　　下午四点半，周一一走出了三楼楼梯间，神色凝重，双唇紧闭，眼神里强撑着烈士赴死前的大义凛然，颤抖的指尖却泄漏了她紧张的内心。
　　周一一走到教师休息室门口，张望几眼，教室休息室里还有几个别的老师，有个老师正在跟学生谈话，王老头坐在里面的沙发上看报纸。周一一轻手轻脚的走到沙发旁边，开口唤道：“王老师。”王老头拿报纸的手下移一寸，抬头看了看周一一，“啊，昨天逃课的那个是不是，我说你们现在的大学生，这个学习态度不行啊，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现在索性课都不来了……”周一一低头低头再低头。
　　王老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带笔了吗，拿张纸，坐那边默写。”接着又拿了报纸看了起来。
　　周一一此刻紧张的连在心里痛骂都不敢了，小心翼翼的挪开空着的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来，默写。
　　写到一半，被那边跟学生谈话的老师吸引了去。
　　“你这样子不行的啊，老师也很担心你的，已经留了一次级了，依旧不把学习当回事，这样子下去要毕不了业了。学校都要考虑把你劝退了！”这位中年女老师的声音很是忧虑。
　　学生没有应答，双方都沉默了一阵。周一一接着写了几句，心想还好昨晚背的熟，只是这几个字不知写对了没有。
　　“你在校外做的事情，老师也了解了一点，不是不让你做，但是你这毕业总是要毕业的吧，大学毕了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毕业证拿着也算是个退路不是？”老师继续苦口婆心，“前几年开始，就跟你谈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妈妈也很担心你的，你不为她想想？”
　　“老师。”兴许是沉默久了，第一个音节还哑着。
　　这声音。周一一简直可以称做是虎躯一震，手肘子一抖，碰掉了放在桌边的一叠资料，讲义撒了一地。周一一忙不迭的站起来，蹲到桌子旁边捡资料，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那头相对坐着的老师和学生也被她吸引过来，周一一慌慌张张的捡完试卷，摞在膝盖上整理，一抬头直直对上了对方的眼睛。陈衍。
　　停顿了几秒钟，周一一挪开了视线，站起来，把资料放回原位，坐回位子上，拿起笔继续默写。这是的周一一内心慌的很，不知道是因为碰掉了那叠资料，还是和陈衍对了视，又或者是听说陈衍留级甚至可能毕不了业的事情。
　　“老师，我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至于退不退学，我无所谓。”陈衍喑哑低沉，坚定有力。长时间悬置在空中的中性笔在笔尖聚集了一粒墨珠，颤抖着滴在了白色的纸张上，氤了开去。周一一使劲在脑子里默背课文，一遍一遍，一边写一边念，一个句子念个五六七八回，字也一笔一画越写越用力。
　　“陈衍，老师想说，人生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任性，总是会有代价的。”
　　陈衍没有回答。
　　“好了，你先回去，想想清楚。”
　　陈衍站了起来，把椅子推回了桌子下，走了。
　　好了，只有最后一句了。五花马，千金裘，五花马，千金裘。然后是什么，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与尔同销万古愁。
　　写完最后一个字，周一一通读了两遍全文，交给了王老头。王老头这时本在跟另一个老师聊天，看到周一一来了，接过她的默写纸，拎着纸，往前挪一点，往里挪一点，调整了好一会才找到合适的位置，浏览了起来。朱珠说王老头这是近视眼年纪大了，老花了，太远太近都看不见。
　　看完，王老头点点头，叮嘱周一一 以后不要再逃课了，就放她走了，继续和那个老师聊了起来。
　　周一一走出教师休息室的门，穿过楼梯间时，听到“喂”的一声。周一一没觉得是在叫自己，忽略了直接继续走。
　　“周一一。”糙糙哑哑的声音。
　　周一一一顿，半侧过身子一看，是陈衍，靠在楼梯间向外打开的门板上，“过来。”他说。
　　周一一挪了几步，靠近了陈衍一点。因为是白天，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的光照的走廊十分亮堂，楼梯有些阴暗，周一一就站在这一明一暗的中间。她探着脑袋用疑惑的目光望着陈衍，无声的询问他有什么事情，手指紧张的拧在了一起。
　　陈衍背靠在门板上，脑袋微微扬起，也抵在门板上，左腿斜斜的撑着地，右腿弯着膝盖，右脚尖点着左脚脚后跟，双手依然插袋。他叫完周一一后，视线一直望着斜上方，感受到周一一询问的目光后，隔了好一会儿，偏过脑袋来：“你怎么了，翘课啊，还被抓到了。”
　　周一一一惊，心里的羞耻感一下子涌到脸颊上，涨红了脸，“你管我。”
　　陈衍的脑袋又偏了回去，“女孩子还是要好好读书。”
　　“你还说我，那你呢，你怎么还留级，还…还…”
　　“你不能跟我一样。你要好好读书，你适合过安稳日子。回去吧。”
　　周一一不懂他为什么叫住自己，还跟自己说这些话，还说了没几句就让她回去。周一一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顺着楼梯就下去了。走到楼下要拐方向时，抬头望了望陈衍，只看到他依然站在原地，大概还维持着同样的姿态。

　　回寝室的路上，周一一想到了那个中年女老师的话。“人生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任性，总是会有代价的。”
　　确实如此。自从进入大学之后，周一一的心态发生了倾覆般的变化。曾经她也认为自己天赋过人，文采斐然，然而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平庸、愚钝、无知。也曾妄想逆天改命，但不知何时那些年少时的异想天开也许是在日积月累中，也许只是在一瞬之间就被消磨殆尽了。她从自命不凡到承认平凡再到自甘平凡，走了一个轮回，而现在，她已经安于平凡了。
　　回到寝室，周一一座在自己的位子望着面前摊放着的默写纸出神。
　　唔......好好学习，是的呀，还要考教师资格证呢。
　　周一一翻开自己的愿望小本，第三条，好好学习，考出教师资格证。当个老师挺好的，轻松稳定。再看看下一条，可是给易烊千玺拎包，太有诱惑力了。
　　岑宁看周一一过于沉默，以为她是受王老头的气了，走过来轻声慰问，也不开玩笑了。周一一连忙把本子合上，说：“没什么，王老头就是让我默写。”
　　岑宁接着问道：“一一，咱们今晚还去不去撒野。晚上也没课，明天就周末了，晚上痛痛快快耍一下？”
　　一说到撒野，周一一就想到了陈衍，想到了陈衍靠在楼梯间的门板上跟他说的话，不自觉的就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填个肚子，吃完正好过去。”

　　两个人出发去了学校后门的小商业街，走到鸡公煲的店面，就坐在街边的座位。岑宁很能吃辣，周一一却不太在行。为了照顾周一一，两人点的比微辣在不辣一点的口味，却依然把周一一辣的眼泪汪汪，鼻涕直流，一餐饭还没吃多久，鼻涕纸就扔了一堆。而岑宁一脸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直呼还不够辣。
　　忽然，岑宁向周一一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自己的右后方。周一一辣的鼻尖通红，狐疑的扭过头，看着远处几十米的饭馆门口吃饭的人有点眼熟。眯着眼仔细看，好像是陈衍来着。对面有个男生，好像是他们乐队里的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子，是冉夏。
　　周一一木木的转过头，抽出一张纸狠狠的擤鼻涕，继续与鸡公煲鏖战。
　　“诶，你说，这陈衍和那个冉夏啥关系。”岑宁望着他们的方向发问。
　　“不知道，朋友吧，不是一起搞乐队的吗。”周一一扒了几口饭胡乱说道。
　　“唔，感觉，不一般。”
　　“不就一起吃个饭吗，那不是还有个男的吗。”
　　“诶，我昨天和朱珠来这，也看到他们一起来着，不知在说什么还差点吵了起来，搞得跟在闹分手一样。反正我觉得不正常。”岑宁嘟囔着嘴，“一一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呢？”
　　周一一听到岑宁说昨天看到冉夏和陈衍的事，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又抽张纸擦鼻涕掩饰自己，“这跟我有啥关系。”
　　岑宁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
　　周一一突然抓住了什么重点：“宁宁啊，你昨天来这边干啥来着？”岑宁不自然的移开了脸，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来看曲易学长的吗？”周一一继续说，眼神不怀好意。
　　岑宁索性破罐破摔，大起胆子，承认了：“对啊，我来看看能不能偶遇彭于晏。”
　　周一一见她这么大方的承认了，反而没法逗弄她了，低下头认真吃饭，一会儿又抬起头，“那你们进展到哪步了？”
　　“…没哪步，昨天就看到那个陈衍和冉夏呗，最后也没进撒野，不过也不知道曲易昨天来没来，微信上有聊几句，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客套话。”
　　“宁宁加油，争取做我们413寝室最早脱单的人！都说女男，只隔一层纱，要不你主动点？”
　　“……我。”岑宁叹了口气，沉默了。
　　两人吃完饭，结好账，天已经有些黑了。饭店陆陆续续点起了灯，来吃饭的人也一波接着一波，这条街拥挤了起来。周一一和岑宁挽着手，走向撒野。
　　周一一心里忐忑起来，其实这一路上她都是有点紧张的。那天在楼梯间，陈衍主动跟她讲了话，那他们这样就算是认识了吧。周一一的心情很复杂，有些开心陈衍注意到了自己，同时又希望它不要注意到自己。这么不好的自己还是不要站到他面前比较好。
　　心里揪着莫名的情绪，脚步也缓了下来。岑宁现在也是有些犹豫，来之前就想着可以看到他，但是看到他又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呢。两个女孩子各怀心事，不约而同停在了门口，说到底都是为酸涩的情愫而迟疑。旁边零零落落来了几个人越过他们推门进去。
　　“怎么不进去？”
　　低沉却很温柔的嗓音从周一一的耳后传来，周一一感受到陈衍就站在她身后很靠近自己的地方。周一一愣住了，岑宁略微一偏头，看到陈衍也愣了一下。陈衍绕过周一一，就从她的身侧擦过，走到了她们前头，“进来。”，
　　语气和缓却不容分说。然后推门而入。
　　岑宁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周一一已经提起脚步跟了进去。同样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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