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肩上哭泣

　　一如韩露所说，接着一个星期他们没再见过。
　　梅佑书回到家的时候竟然下起雨来了，落在大片的落地玻璃上，一整面的淅淅沥沥，仿佛是那离人的眼泪。一场雨，湿漉漉地，下在眼里，也下在他的心里。
　　他的唇边浮起一个苍凉的微笑：“韩露，我真的不懂你的心，可以不要婚姻，不要家庭，不要我们之间的感情。”然后他轻轻抚摸着左手上的那块表，冰冷的感觉从指尖渗透到血管。这几日校办又找了他几次，而他的态度也软了下来，终于在今日下午他答应可以考虑回美国。
　　不过再这之前，他还是想问问韩露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即使他知道这个答案很大可能是否定的，但他还是想问问，就算是让他死心罢了。
　　手边的电话此刻却响了，他看了看是亢亢。“亢亢，怎么了？”
　　“梅叔叔，你这阵子怎么都没有来看我？”亢亢有些不高兴，“问妈妈，她只说你很忙，也不允许我打电话给你。”
　　“我这阵子的确…有些忙，”梅佑书不想骗他，可他也明白跟亢亢说了实情后，他一定会跟韩露大吵一架的，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韩露多出一些可以避免的麻烦，“你乖乖的，我过阵子再来看你好吗？”
　　“可是我想你啊，”亢亢说着，“而且梅叔叔这阵子妈妈好像都不是很开心，她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我问姥姥，她说妈妈的杂志社好像出了点问题。”
　　梅佑书听到他这么说，眼里又担忧起来。“你怎么觉得她不开心呢，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觉得她心情不好？”
　　亢亢挠了挠后脑勺慢慢道：“就是觉得她挺不开心的，以前她早上起来都会亲亲我的，但是这段时间早上吃着早餐感觉她都听心不在焉的。”
　　“嗯…可能她最近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梅佑书只能这样回答他，“亢亢，你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的照顾妈妈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啊，”亢亢有些奇怪他怎么会这么问，“可是梅叔叔你也答应过我会照顾我跟妈妈的啊。”
　　梅佑书想了很久才道：“亢亢，我可能要离开北京了…”
　　韩露看完这期的彩印后，终于可以歇一歇。她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手中的电话，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梅佑书的，她大概知道他打这个电话给她的意思。手扶上额头，徐徐呼出一口气，分不清是疲惫多一点还是因为怕他提出他要离开的事多一点。
　　电话又再次响了，她凝视着手机上闪着的名字，片刻后才缓缓接过：“佑书…”
　　梅佑书沉了沉嗓子道：“有没有时间见一面，”听到他的声音，韩露恍然失神：“好啊，刚好我也想约你吃个饭。”
　　“好，地点你定好再发给我吧。”说完他就挂了，独留韩露怔怔的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她尽量保持着平静，但眼底隐藏的慌张还是出卖了她。
　　到了地点，两人只默默喝着水好半天没有开口，直到服务员过来问可以上菜了吗，韩露才握过手边的杯子心里却袭来一阵冰凉：“你要离开这里了吗？”
　　“对啊，事实上校办的人已经在半个月之前就问过了。”他尽量装作那么云淡风轻的回答。韩露也在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去哪里？”
　　“去美国，”
　　“去教书？”
　　“教音乐，”他看着她，一时相对无语。
　　韩露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容，“可是从来都没听你提过啊。”梅佑书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淡淡道：“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便开口拒绝了，后面才慢慢犹豫起来…”
　　“犹豫什么时候才跟我说，”韩露低眸替他说出后半句话。他微微露出笑意摇着头道：“不是，我是放不下你。我走了之后，你和亢亢遇到什么事没人照顾。”
　　再一次听到他这么诚挚的话，韩露抬起头长久的注视着他：“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一件事…”她看着眼前这个她念了这么久的人，却吝啬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起来，“到底我在你心里是一个…”
　　“是一个…永远都放不下的人，”他脸上的微笑一如以往的暖询，话里的语气也是那么的温暖，“我的意思你很明白，你没有想过要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两个人相扶相伴白头偕老，女人总归要回归家庭啊。”他慢慢拉着她的手，他的手指微凉，握住了韩露的指尖。“你跟我去美国吧，我们复婚好不好？”
　　韩露眼底沉了沉，他终于还是提了出来。“你要我放弃现在的事业吗？”梅佑书看着她，“放弃也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选择，我不想看到你那么累，你拼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一天完完整整的歇息过，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我也不想再说那些肉麻的话，我只想给你一个依靠，我想照顾你跟亢亢，就这么简单。”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希望能从她眼神里看出一点点希望，可是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执着。
　　“的确，我在时尚圈经历了太多的酸、甜、苦、辣，”她漆黑的眼底闪现出太多的无奈，“包括我的家庭，我的青春…”她看向梅佑书，用尽了她能够用尽的力气，把所有对他的爱意全都压了下去，“甚至于我的幸福都因为工作做了牺牲。”她早该知道自己从来都只适合一个人生活，九年前是，现在也是，未来也是。“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觉得值得。”
　　顿了顿，她抽回梅佑书握住她的手：“佑书我很谢谢这段日子你陪着我，陪着亢亢。我也很感谢一直以来你对我…”她稍显哽咽，“你对我的那份感情，这些我都会永永远远记在心里…”她告诉自己最后一次再仔仔细细的看过他，“此份情永生不忘…”
　　“其实，两个人就像跳华尔兹一样。你进一步，我退一步，”梅佑书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如此柔和，“你要一直往前走的话，那我就只有一直往后退了。”
　　韩露失声笑了出来，她明白这番话的意思。“那这样子还算跳舞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规则啊，”他恍然间也有些释怀了，“还记得我们再见时说的那番话吗？月初月盈，情深情浅，天下分合，人间朝暮。”他再次露出韩露熟悉的笑颜，“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如果你需要我的肩膀的时候，要记得告诉我。”
　　韩露眼里渐渐有些湿润，“好，一定。”
　　…………
　　一路送韩露到家都无话，到了她家门口梅佑书看着她，愣愣的站着，他很想抚摸着她的脸庞说些什么，可是他最后只是低着头低低的说着：“好了，早些休息。”
　　“你…什么时候去美国？”梅佑书抬起脸来望着她，“后天…”韩露望着那双眼睛：“怎么这么快？”
　　“不是，我后天去只是去参加一个婚礼。”他解释着，“等这边手续办下来估计还得要一阵子。”
　　韩露勉力挤出一个微笑：“那个时候你说过，如果这一次我们还是不能再在一起…”梅佑书接过她的话道：“那我们就做彼此最好的朋友，”说着他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抱紧。“最后一次…”
　　韩露僵直地站着，最后她伸手环住他腰身，开口时已经哽咽：“一定要幸福好吗？”
　　梅佑书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滞下去，一刻，一个小时，一日，一年，乃至永久。可韩露还是缓缓从他怀里抽了出来，一步一步远远的离开了他。
　　韩露乏力的走回房间，直到关上门她整个人才软了下来，肩膀无声的抖动着，她一向坚强就连哭泣她都一直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捂着嘴顺着墙角滑了下去，手指头乃至全身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闭上眼耳边却传来梅佑书对她柔声说的那些话，她再也忍不住抽噎起来，所有的舍与不舍她只希望能顺着这些缓缓从眼角滑下的泪水这一次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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