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语者

　　灰灰伸出手，就着甲板上的水渍，在大厅里那张不规则的桌面上重新画了一下那个图形。

　　他的手指很粗，画出来的水渍边缘很不清晰，只是停留了两秒，水滴便汇聚到了一起，模糊了轮廓。

　　完成的瞬间短暂，可是童夏还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三个不同方向的船锚……一个圆圈……

　　她一定见过那个符号，却一时间想不出来在哪儿见过。

　　童夏苦恼的用力敲了敲脑袋，好像自己的脑子是个装着工具的箱子，晃两下就能掉出些什么东西来似的。

　　蓝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童夏困惑的抬起头，发现几个人正担心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童夏摇头，有些苦恼：“我见过这个符号的，偏偏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可能因为最近遇到的事儿太多，脑容量不够用了。”

　　“想不起来不用强求。”蓝渊安慰道。

　　灰灰有些凝重的看了看童夏，又把目光投向了蓝渊：“我从实验室逃出来以后身上就已经有了。”

　　“你自己用剜掉的？”

　　灰灰点了点头，眼眶红了一圈，攥紧了拳头：“纹身后面就是小型位置追踪器。我一开始猜测那群人会找机会故意放我走，好趁着我来找你们，把大家一网打尽。可是……还没等他们施展计划，他们的实验室就因为故障爆炸了。”

　　灰灰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勾勒出了一副生死一线的紧张画面。

　　蓝渊略一沉吟：“就你一个逃出来？”

　　灰灰面色复杂的看着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没有看到你母亲……一共十六个实验体，我面熟的只有一个赫洛斯的学生。可是混乱到来大家逃出来的时候，我也和她也走散了。”

　　蓝渊脸上刚刚升起的一丝希冀也彻彻底底的晦暗了下去：“知道了。另外，赫洛斯死了。”

　　蓝渊说罢，灰灰的眼睛一瞬间睁圆，里面的光迅速暗淡了下去。他猛地双手抱着头，情绪激动的搓着脸：“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死是早晚的事情！！”

　　蓝沙在旁边，脸色哀沉，刚刚和灰灰对峙的怒火已经消散。其他人也沉默不语，整个船舱都弥漫着不可忽视的绝望悲凉的味道。

　　童夏不敢吱声，她只能凭借蓝渊的只言片语和大家的神色判断出这群人遇到了大麻烦。

　　困境像是看不见的瘟疫在船舱里蔓延开来。童夏的心像是被石头沉甸甸的压着，因美景而起的愉悦兴致荡然无存。

　　所有人垂着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悼念。

　　海浪冲刷着浅滩，大船轻轻摇晃着，太阳已经爬的很高了。

　　蓝渊打破了沉寂，留下了壮壮、大牙、软婶、安康和灰灰看着船，其他人和他一起，去哈勃岛最近的城镇集市转一圈。

　　码头很偏僻，从船板踩下来有个六十度的小坡，其他人都是直接跳下去的，童夏不敢，抓着缆绳往下观望，脸上有些犹豫。

　　陈旧的木板做了一个简易的梯子，清晃晃的海水就在木板的空隙里漂过。她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要不要也学着他们直接跳下一米高的台阶。

　　“手给我。”

　　蓝渊站在了码头上，举着手看着童夏。

　　“我自己可以的……”

　　“你脚下的擦伤还没有好透，手给我。”

　　童夏挣扎了一下，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手刚刚被蓝渊捏在手心里，他就一使劲儿，像是抱一个孩子似的把童夏从旋梯上抱了下来。

　　顾忌着他背后的伤，在身体凌空的一瞬间，童夏还是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整个身体的重心落在了蓝渊身上，她不自觉地往前倾斜，脸贴在了他的脸上。

　　蓝渊扣着她腰肢的手搂的很紧很紧。他浅棕色的皮肤被太阳晒的很热，有种热巧克力要融化的即视感。

　　童夏脸贴上去的时候，只觉得蓝渊的体温比平时要高上许多许多，体温像是要灼伤了她似的。

　　蓝渊坚实的胸膛抵着她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料，童夏感觉心脏“突突突”跳起来。

　　蓝渊觉察到了她的紧张，很快就把童夏从怀里放了下来。沙滩上折射明亮的光线，把她脸上的红晕照射的清清楚楚。

　　她害羞起来的样子更像一个小少女。

　　蓝沙走在船员们最后，一眼就看到了蓝渊和童夏的互动。

　　童夏落地后，蓝沙很快松开了她。两个人怎么都有些不自在，很快各自别扭的移开了视线。

　　蓝沙坏笑了一下，扭头对着身后目送几个人离去的安康说道：“喂，蓝渊是不是离繁衍后代不远了？”

　　安康不客气的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清醒一点！”

　　蓝沙被一巴掌拍的火冒三丈：“你也给我清醒一点！什么时候你们这种小鱼小虾也可以踩到本大爷头上来了！”

　　安康冷冷的瞪着他：“你刚被逮回来的那个晚上啊，我踩了你好几脚。”

　　蓝沙：……

　　哈勃岛的集市很远，又正值中午，气温很快攀升到了30°以上。童夏很快发现，每个人在沙滩上的样子都是……新奇古怪的。

　　厌倦派诸如蓝渊和蓝沙，前者皱着眉头走在前头，看着像是一面深色的旗子。而蓝沙则像是只猴子，在树影和树影之间来回窜动，仿佛一秒钟都不能够忍受酷暑下的行走。

　　黑叔踱着方步，眯着眼睛，自在惬意，不紧不慢的跟在队伍后头。

　　童夏好奇的问蓝渊：“黑叔那么黑，为什么不怕热呢？黑色不是最吸热的么。”

　　黑叔在两人的身后清了清嗓子：“咳，别以为我听不到啊。”

　　蓝渊笑了笑：“这里是他的故乡，他应该挺熟悉这里的气候的。”

　　“故乡……你们不是一个地方来的么？”

　　“我们每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只不过机缘巧合在一起长大罢了。现在我们共同的家园没有了。”

　　简单的解释，蓝渊的声音温和稳定，但声音里蕴含了太多复杂厚重的故事，不知不觉中童夏的心也跟着沉甸甸了起来。

　　“没有了家园……你们就准备一辈子在大海上漂流吗？”

　　“不会一辈子。所有的海域我们都会途经，直到找到我们想要找到的。”

　　太阳烘烤的童夏皮肤发疼，连同脑子都糊涂了起来。她抿了抿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几个人走了不过一公里，就已经快没气了。童夏用手扇了扇快要冒烟的脸，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冰淇淋店。

　　她眼睛一亮，捧着剩下的钱冲了上去。

　　老板是个高壮的大胖子，吊着烟卷，看到童夏先是扬起了笑眯眯的笑容，低头一看那叠绿色紫色的比索，笑容荡然无存：“NOOOOOOO。”

　　那嘴张的滚圆，童夏就算是傻了也看得出来这是被拒绝了。她可怜巴巴的捏着那把钱不知道怎么办。

　　离开圣多明各前谁也没有提到货币兑换的问题。

　　如果在这边连个冰淇淋都买不到，那不意味着他们今天就算走到了集市也什么都买不起？

　　老板看着姑娘被晒的像是只红色的小猴子，有些无奈的从柜台里掏出了一个冰淇淋，努了努嘴，意思是送给她吃。

　　童夏眼睛一亮，接过了那只小巧的冰淇淋。低温通过掌心传到了童夏的身体里，她只感觉全身毛孔都通畅了起来。即便是一只最最普通的香草冰淇淋，此时此刻也如同灭火的神器，让人瞧着就心旷神怡。

　　小心翼翼的捏着冰淇淋，童夏连声说了“谢谢”后扭头就冲着蓝渊他们跑去。

　　“你们吃！”

　　几个男人正坐在椰子树下休息，老远就看到童夏欢脱的跑过来，手上举着一个白色的物体，那东西还不断的往下滴落着液体。

　　童夏舔了舔自己沾着冰淇淋的手指，把舍不得吃的冰淇淋递给了蓝渊。

　　“这是什么？”

　　“冰淇淋啊！你们快吃，我吃过了！”

　　童夏笑的一脸天真，一副吃饱餍足的样子。

　　自她跑去远处后，蓝渊的视线就没有一刻从她身上移开。他不但看清楚女孩递出去的钱如何被拒绝，更听到了老板可怜她的施舍。

　　这个傻瓜，一路屁颠颠的给他们送来吃，却骗说自己吃过了……

　　“我不吃，你留着给自己……”

　　蓝渊的话没有说完，童夏手一空，整个冰淇淋就被伺机埋伏的蓝沙一把抄走。他嘻嘻一笑，仰着脖子，下一秒，那个冰淇淋连同蛋筒直接灌进了喉咙里。

　　“又冰又甜！再来个二十个本大爷也吃得下！”

　　童夏原地石化，嘴巴张了张，涨红了脸，小声抗议：“那是……大家分分吃的呀……”

　　蓝渊灰蓝色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还没轮得到他动手，黑叔“嗖”的站起来，也不知道哪儿抓起了一把白花花亮晶晶的东西直接倒进了蓝沙的鼻子和嘴里。

　　“老夫的宝贝你看看甜不甜！”

　　蓝沙倒在了沙滩上，以极为夸张的方式扭动身体，捏着喉咙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毒死的样子。

　　童夏愣愣的拽了拽蓝渊：“他没事儿吧……那，那是什么啊……”

　　“咎由自取，别管他。”

　　蓝渊拉着童夏离开，黑叔冲着蓝沙“哼”了一声也扭头就走。

　　身后的蓝沙一边咳着嗽一边捶地干嚎：“老家伙喂我这么多盐！你要齁死我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